书情书缘

2016-11-28 01:55秦文君
作文世界(小学版) 2016年10期
关键词:秦文君小女搏斗

新搬了住处,物品都挪了位置。这下怪怪的,屋子里像形成了另一种顽固的逻辑,扭不过来,无法操持。那种感觉,仿佛是住进了亲戚家,优待是有的,自便是没了,隔山隔水了一点。特别是,常常要翻读的那些个非常上心的书,遍寻不见。伸手摸不到它们,对于我是很惊心的事。

这上半年,光记得倒腾地方这档子事了,年初先是换工作,存在出版社的那些私人藏书,成捆成箱的作者与读者来函都得带走。这些个沉重的纸品,说雅了是人生信仰的一部分,说俗了是作为文人的吃饭家什。它们留的年代越久,感情上就越不肯松手。人并不是什么都能割舍得下的。陆续运走了几车,至今仍剩下16箱在昔日的办公桌前。

又轮上搬家。旧房子前后住了十年,家具、橱具舍弃也罢,但那堆得满处的书籍、报纸杂志多得没办法,也不想请搬场公司,别人不会对这些有好声色的:书有多少多少册,单是那些文稿,一部部书的提纲、初稿一垛垛摞起来,齐挨挨高过肩膀。对于别人而言,它们只是旧纸和旧去的字迹,而对于我,它们都是记忆。太多的弥足珍贵的印记都被匆忙的生活筛走,而通过留在字面底下的心境,有些珍贵的真情或许还能得到片刻的复苏,真的不想让人在搬运中让它们磕磕碰碰。

亲自搬运这些书,实在是苦差事。连续数日,一家老小总动员,这边装满一电梯运下,那边装满电梯搬上,没完没了。新邻居不知深浅,还以为搬进来一家图书批发所。唯一值得庆幸的,我这一家人看上去文弱,仿佛只会为这力气活操碎心,没料都手能提,臂膀尚属有力,肩能扛,搬了几日几夜,照样能吃能喝。

新家进门就是书柜,已是有点参照着阅览室的格局来设计,偏偏,书还得按类别归属陈列,这就更像了一点。跟先生结婚已满十八周年,细软钱财早已彼此不分,唯有书,却永远是“你的书”“我的书”分得清清爽爽,水火不容,他买的书都得放在他的橱里,一本不能少。我的书当然也如此。我俩合用一个书房,有意搭出一个错层,分出高低,让双方的书隔开些,免得放在一起搏斗。他在底层,多是经济类书籍,那一层干脆取名为“经济基础”,我在高处,文学哲学多些,故取名为“上层建筑”。有时我买回来的书中,有其中意的,他往往会让窃喜从眉梢里露出来,也许感觉上可以白看觉得那已是个令人看重的大便宜。

不过,即便亲自搬书也会出些小纰漏。搬了两天书后,先生发现他所爱的一摞书不见了。他真是茫然相向,心心念念,失恋一般。一个人丢掉几本书就难受成这样,差点茶饭不思。这种人,想必更舍不得丢弃已拥有的一切,会小心翼翼地守护本分。后来书找到了,原来是这先生太宝贝,唯恐出偏差,把它们藏得太好,以至于连自己都找不到了。

小女渐次也成书迷。她平日里基本是个乖女孩,像个小尾巴,在母亲大人身后东跟西跟。可只要踏进书店,立马与我分道扬镳,顾自寻觅其喜爱的书去了。后来,我发现她迷上了老版本的书,走进旧书店猛淘。心里明白,她这下算是基本入门了,只是,得给她立一条规定,每次逛书店不能过久,超时恕不久等。小女的书橱内有一大排童年起就熟读的经典书,从那些翻旧的书里,仿佛伸手就能摸到她幼时的精神富足。有一天,我冷不丁发现那之间插进她自己写的那本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版的《话说本班男生》。看上去很触目,我便将其取下。过不久,发现它又跻身其间。太狂了点儿,把小肇事者找来,问下来,说是想在那些从小相伴的书里沾上点大师的灵气,相信大师暂且会恕其之罪。

古人云,三日不读书,便觉语言枯燥,面目可憎。好书就是能让人心智由混沌变清晰。想必让孩子多读些书,实在是像给最好最贵重的厚礼。书读得对头,长了见识,做人深广些,想雅能做到大雅,即便雅不了,要俗也能俗在正路上。

在防“非典”的特殊时期,出门少了,读书多了,又想着如何把留在出版社的书早点取回来,想着它们归来后,哪一路的书与哪一路的书挨着最好,哪些书和哪些书最好分开,免得它们互相搏斗,互不相让。

书是越藏越多,贪着心地买,对于倾心爱着的藏书如相伴的知己,悄悄藏起来,留在手边,时时感觉到温热飘香的气息,哪天让别人借走,会若有所失,风度不再,茫茫然催讨索要。又想着把所爱的书放一部分去新出版社,反正,哪天在身边闻不到它们的香味,这世界立刻就少了许多美好。

摘自《静听花开的声音:秦文君谈阅读与写作》,秦文君著,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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