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园慧:我是运动员,不是段子手

2016-11-28 09:13彭玮
东方女性 2016年10期
关键词:仰泳傅园慧苍术

彭玮

时间退回三个月前,身处高强度恢复训练的游泳运动员傅园慧肯定不会想到,使出“洪荒之力”去比赛,“心满意足”到忘形,会让自己意外走红。

爆炸式的传播度让她迅速成为网红,这很快转化为点击量和人民币,似要将“洪荒之力”一次消费殆尽。

8月10日,傅园慧在里约进行了网络直播,观看直播及回放人次超过1070万,两小时内平台进账近10万元。但个性“傅爷”声明,不会提现。

“我不是段子手,我是运动员。”她很快打消了大家对她光速迈入商业化的预计,“这次直播几个月前就谈好了……”,“不想走商业路线,队里的安排要服从。”

与人们印象中拘谨稳重的运动员不同,傅园慧率性表达,自成一派。但意外走红后,她又与网红套路格格不入。

“她是一个内心淡泊、单纯的人,随遇而安。”父亲傅春昇如是说。

教练要定的“好苗子”

8月11日,杭州陈经纶体育学校内,孩子们在游泳馆的一个小池子里嬉笑打闹,一个孩子大喊一声,“我要用洪荒之力啦!”说着,借水击出一掌。

这群孩子是体校副校长柏自悦口中的选材班,教练去每所学校挑选一些苗子,“每年暑假要从800个5至13岁的新苗子里选出300个,秋季转去室内大池里学习自由泳,”在0.3米水深的露天池子里,练习打水,培养水性。

这天恰逢选材班最后一节课,是给孩子发录取通知书的日子,小朋友们在泳池前排着歪歪扭扭的队伍,却非常安静地等待教练点名。选上的孩子欢天喜地,落选的孩子则面露沮丧。

傅园慧对这场景肯定不会陌生。15年前的夏天,5岁的傅园慧第一次走进这里,穿着父亲带她一起去买的蓝色小泳衣,父亲傅春昇则隔着离泳池三四米远的铁丝网探头张望。当时,傅春昇的想法仅仅是,“她有哮喘,想让她学游泳强身健体。”

傅园慧三岁时就经常咳嗽,医生也嘱咐说,不加注意的话未来很有可能发展为哮喘。医生向傅春昇建议,可以通过游泳锻炼来增强抵抗力。此后一到夏天,傅春昇就带着三岁的傅园慧去西湖里玩水。

从傅园慧被父亲送到陈经纶体校的第一天起,傅春昇回忆说,“看她一直玩得很开心。”

体校副校长柏自悦也是游泳运动员出身,他清晰记得,“傅园慧刚来时就活泼可爱,怪点子多,好胜心强。个性中有豪气和霸气,心胸很豁达。”

体校游泳队总教练吴霞君说起傅园慧不禁嘴角上扬,“一岁看三岁,三岁看到老,从小就性格外向的,很豪爽,嗓门很大的,像男孩子一样。”

她那时大大咧咧,没有顾忌。跟队友玩,她手劲很大,没有分寸,把别人弄哭了。妈妈让她去道歉,但她发现道歉了对方还是哭,之后,她只想让周围的人都开心。

2001年的暑假接近尾声,傅园慧在玩水的懵懂中拿到了体校训练的“入场券”。吴鹰教练当时挑中傅园慧,他说,小女孩当时身材匀称修长,脸圆嘟嘟的,很是可爱。后来吴鹰成为她的启蒙教练,从2001年带教至2007年,吴鹰曾告诉她的父母:“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

“我还以为教练是在忽悠我呢。况且,过了一年后,很多小朋友都很会游了,我们家孩子为什么都不会。”傅春昇疑惑不已,吴鹰则安抚他:“别看她现在进步慢,再过几年,你就知道了。”

果然,过了三年后,傅园慧的游泳天赋展现出来,开始在一些比赛上逐渐崭露头角。在游泳的道路上一路过来,父母本无意让女儿进入省队,对孩子的期望止步于五年级获得省运会的金牌,也和傅园慧商量好了,到时候打算退役回归课堂。

但是爱才的省队教练徐国义跑来和傅春昇碰头,说那么好的苗子,放弃就可惜了。为此,教练还和傅园慧爷爷奶奶一起吃饭,做长辈的思想工作。最终全家商量后,决定让傅园慧继续游下去。

因为傅园慧训练在萧山,父母为此从市区乔迁至萧山区,傅园慧在新家居住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一个月,却选择把床按照省队宿舍的样子靠墙摆放。

“她知道自己要什么”

傅园慧最早的符号是参赛时头上那一顶虎头帽。

2011年10月在南昌举行的第七届城运会上,15岁的傅园慧头戴一顶喜庆的虎头帽出场,拿了7个参赛项目中的三块金牌。

傅园慧说,虎头帽能带来好运气。那时,她更多是被媒体形容为“叶诗文的可爱队友”。

“90后”的粉丝苍术在一家外企从事人力资源工作,在那届城运会上,她第一次注意到傅园慧,“当时她100米仰泳的成绩还是挺惊艳的。”

后来苍术跟几个朋友一起开了微博号“傅爷的哆啦A梦”,她说,“当时起这个名字是希望尽可能给予她我们所能给的一切。”

从体校进入省队后,2008年到2011年上半年傅园慧主攻长距离自由泳,400米自由泳的最好成绩是冠军赛第八名,2011年城运会她仰泳成绩不错,于是徐国义决定让她转投仰泳。

为了练好仰泳,傅园慧额头上顶着瓶子进行训练,以使自己在游进过程中更好地平衡,她曾在接受媒体采访中描述,“顶着瓶子,一个50米,转身再游50米。”

浙江在线的记者陆逸超对“虎头帽”的报道是从2013年在巴塞罗那的世锦赛开始的,“那年她只有17岁,不像现在这么放得开,但她很勇于表现自己。”

“她真正受到广泛关注是2014年的仁川亚运会,而被熟知是2015年喀山世锦赛,拼命冒金句!游泳运动员吴鹏也会说,傅园慧的采访是他最期待的环节。”

而另一位浙江本地的体育记者最早负责追踪报道叶诗文,发现叶傅二人关心紧密,才开始慢慢了解傅园慧。他对傅园慧的意外走红并不惊讶,“她网红的特质其实一直就有,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只不过奥运这个平台把她这种性格放大了。”

2015年喀山世锦赛,傅园慧摘了50米仰泳的金牌回来后,陆逸超跟她约了一对一的专访。陆逸超认为,“傅园慧面对文字记者和电视记者完全不同,她在镜头前更夸张,肢体语言更丰富。她在文字记者面前反而会在语言方面下更多的功夫。”

在苍术看来,傅园慧比较能通过聊天了解一个人,她非常懂如何通过自己的方式让这个人开心,“她说这是她的天赋”。

如果说更多人看到她“网红”和“段子手”的一面,那么她的资深粉丝们会告诉你那只是浮云,她还有严肃深沉的精神世界。

苍术和朋友们会经常送傅园慧一些书,“她看的书很杂,她似乎偏爱严肃深沉的书,比如她会蓦然跟你聊起老子和道德经。但我们处在她这个年纪时大概还在看青春文学。”

她在世锦赛50米仰泳比赛中屈居亚军后接受《法制晚报》采访,言语甚至有些冷峻,“别人摔倒的时候,可能是赶紧抹平伤口,我是把伤口撕开,让它更痛,让自己永远记住。我其实是一个对自己超狠的人,我根本不怕受伤,我就是要让自己记住干了什么蠢事,自己要对自己负责。”

她同时提到奥运,“我一直有奥运梦,不能丢失梦想,丢失梦想就不会前进。有首歌唱的是最疯狂的梦想肯定是最美的,我一点不缺乏这种想法。”

“傅园慧心里有把尺,知道自己要什么。”陆逸超说,她会把目标切碎,找一些容易实现的目标先去完成。她不会把自己一下定位为冠军,会觉得能进决赛就不错,也不会一下想到奥运会,而是会省运会、全运会、亚运会一步步来,她比较想得开。但她又比较重情义,她如果答应了队友要参加混合接力赛,就会豁命坚持。”

网上盛传的一个表情是她与队友混接比赛领奖时,她鼓着嘴,身体左摇右摆,好不得意。“她跟队友混接拿奖比她自己拿奖还高兴。她也不想让教练失望。”傅春昇提及此前教练徐国义拖着病躯带队也让傅园慧心疼不已,徐在去年年底因病入院后,傅园慧开始由李雪刚执教。

“人生黑暗期”

傅园慧的朋友兼粉丝于小二是一位85后电子工程师。今年1月7日,她赶了早班机从天津飞赴昆明,给正在冬训的傅园慧送去生日礼物。而到达冬训基地之前,她都没有告诉傅园慧自己的到来。

那天碰巧游泳队休息,她本想直接到训练池给傅园慧一个惊喜,只能泡汤了。

她问傅园慧在几号楼,傅园慧很快回复。“我跟她说我就在楼下,她迅即回复说,少年,你也太快了一点。”但等等没见人下楼,于小二慌了。“我正犹豫该上楼找找还是把礼物放下离开,傅园慧下楼了,竟然还贴了双眼皮,稍晚打扮了一下。”

“我们坐在那里聊了一个多小时后,傅爷说我们加个微信吧,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点开添加好友的二维码了。”于小二说到这里仍难掩兴奋。

当天,傅园慧在微博里写下,“我认真体会了每个对我好的人对我的爱,我明白当缘分流失,他们离去便再也不会回来。所以说要好好珍惜身边对你好的人,不要辜负了他们……人生呐都那么短暂,更何况当运动员的时候。想笑就笑吧,想哭就哭吧。”

没多久,傅园慧跌入又一个低谷,差点与奥运参赛资格擦肩而过——4月在佛山举行的全国游泳冠军赛暨里约奥运会选拔赛,傅园慧在女子100米仰泳决赛中落到了第八,傅园慧赛后向媒体解释称,“我从去年喀山世锦赛后状态一直欠佳,总体上我已经有半年没有系统训练了,差一点得了肺炎。”“其实最难过的是自己这一关,自己没办法接受状态一下子下降了那么多……”傅爷因此戏谑道,“一天以内,我一下子大了十岁。”

她在微博上把那段时间形容为“人生的黑暗期”:“对这个世界上充满绝望与失望。所以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过了也没觉得自己要长大或者有什么选择。”

“那段时间我们给她产的鸡汤都不够用。”苍术说。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傅园慧选择在短时间内投入澳洲严苛的恢复训练。“看她训练强度怎样,只要看她微信回复的频率就行了,那几个月我们就像断了往来一样,她杳无音信。”

傅园慧每天没日没夜地练,手上很快全是茧,腿有时连行走都困难。

“她是个报喜不报忧的孩子,其实我和她妈妈早就劝她退役,回来做个小学教师,多好。”傅春昇说,恢复训练过程中,他和妻子不止一次劝过傅园慧放弃,但女儿性格很倔强。

傅园慧到了巴西以后,腰动不了了,检查结果腰间盘突出,肩膀也不好,手都抬不起来,只能每天打针灸。

所以当她在8月8日半决赛中游出个人最好成绩,收不住的兴奋便也不难体会。

“傅园慧喜欢跟自己比,仁川亚运会她拿了冠军,但她不满意;而这次半决赛虽然不是第一,但她喜出望外。”于小二说。

8月9日,苍术在公司里跟同事一起收看傅园慧的100米仰泳决赛时,“比赛开始前好几个小时拿东西手都在抖,开始抱着一个枕头,后来开始抱着同事,根本无法自持。”所以她很少去现场看傅园慧的比赛,“会心脏受不了,而且知道她吃的苦,不愿看到她输。”

傅园慧拿到铜牌后的晚上,苍术说下班前老板和同事都在聊傅爷,而她在下班后决定独自吃个饭庆祝下。

“不喜欢被商业化”

8月8日,苍术就意识到傅园慧火了。

她与朋友一起经营的微博“傅爷的哆啦A梦”炸了。这个从2012年10月开始做的微博,用两年时间才从零关注到两百粉丝,但仅仅用了一天就涨粉四千。

于小二也在遭遇“刨坟党”后措手不及,“好多沉底老帖被翻出来点赞和转发,还有人觉得我的私人号是傅园慧的小号,压力很大,都不敢说话了!”

当天,两人不断被拉入各种傅园慧的新粉丝群里,群内有人直呼,“把傅园慧拖进群里吧!”

她们只能以“让她安心比赛”为由拒绝了要求。“新粉大多95后,不聊别的,只在群里比拼傅园慧的表情包。看不懂啊,是不是我老了?”苍术反问道。

这场景总让于小二想到,去年8月22日,傅园慧在杭州下沙一大学游泳馆里的签授仪式,尽管主办方不断要求傅园慧提前中断签授,但在两三百粉丝争取下,她硬是满足了在场所有粉丝的愿望,在闷热的体育场馆里签到汗流浃背。于小二见状忙给她递纸巾擦汗,傅园慧还逗趣说,“你也太敷衍我了,用纸巾给我签呐!”

于小二有些忧心,“她不习惯让喜欢她的人失望,但是粉丝几百几千倍地增长,她能满足多少人?”

傅园慧要直播的消息,苍术提前知道,但她并不打算凑这份热闹。

“今年上半年,她自己闹着玩直播过几次,就十几二十个人看,送花的第一名还是我呢。”苍术说。

“本来是比完单项后就直播,她不舒服,就改到第二天(8月10日)了。”于小二对直播兴趣不大,反倒更关心傅园慧的身体,她总担心那个在池边不停咳嗽的姑娘。

第二天周围人都在讨论直播,苍术忍不住也去回看了,网友用“网红”喜欢的送礼方式欢迎这位“洪荒少女”的亮相,海洋、游艇、跑车不断“霸屏”,傅园慧不得不反复规劝“大家不要再送东西了”。

“她不喜欢被商业化,她纯粹、坚持自我。”凭她对傅园慧的了解,苍术相信。

尽管早年跟傅春昇说过,以后要做生意多赚钱让父母周游世界,但在此次直播中,傅园慧重新憧憬了她退役后的生活,“打算养一匹马,开一个农场,养一大堆小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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