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 艳
(信阳师范学院 美术学院,河南 信阳 46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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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中国民间泥玩具的审美构成
管 艳
(信阳师范学院 美术学院,河南 信阳 464000)
民间泥玩具对民间生活意义重大,它伴随并充盈着民众生活的各个方面。但现实生活中,存在着对民间泥玩具及其蕴含的传统文化符号的误读或轻视现象,这直接影响了民间泥玩具的传播与传承。极具生活体验的民间泥玩具具有审美形象的即兴性、色调对比的鲜明性以及审美功能的综合性等特征。
民间泥玩具;即兴;色彩对比;审美功能
玩具承载着儿童成长的欢乐,是幼儿的教科书,生活中的游戏伴侣。好的玩具能够开启儿童的心智,丰富儿童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培养他们高尚的情趣、活泼开朗的性格和美好的情感。
民间泥玩具,又称泥塑,是中国一种古老常见的民间艺术。它以泥土为原料,以手工捏制成形,或素或彩,以人物、动物为主。泥玩具遍布全国各地,主要盛产于河北新城白沟河镇、玉田县代家屯等地。中国的民间玩具多种多样,如宋代苏汉臣的《货郎担》中所绘玩具就有百余件。而泥玩具是玩具中出现较早的一类。我国早在新石器时代,就已经出现泥玩具,如在山东大汶口文化遗址、郑州二里冈等地均有出土。我国优秀的民间泥玩具,与其他民间艺术有共同的特点,即带有本民族的审美情趣和浓厚的生活气息,生动有趣。它使用夸张的艺术造型和大胆完美的装饰色彩,对儿童想象力的启发与审美观念的培养具有重要意义。
中国民间泥玩具完全是出于老百姓心性营构的物化形式。做泥玩具的民间艺人有句口头禅:“做耍货没有一定的车棒,手就是车棒,想怎样好看就怎样做。”其实,这种审美观点与中国传统文化精神密切相关。中国人素来重“我”、重“心”、重“灵明”、重“心源”。庄子曰:“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1]18可见民间艺人在泥玩具的制作过程中随心而发,极具“天人合一”姿态。正如鲁迅先生所说:“有史以来的人们,虽然劳动也唱歌,求爱也唱歌,他却并不起草,或者留稿子,因为他做梦也想不到卖诗稿、编全集……”[2]89
“即兴可分为语汇性的和非语汇性两种,语汇性即兴被大面积使用,即兴时主要从常见的音乐门类如爵士、弗拉门戈或者巴洛克中提取特性动机语汇。非语汇性即兴指的是自由即兴并常常容易形成风格化和程式化,与固定的特性音乐语汇没有直接关联”[3]6-7。从现实生活中发现,泥玩具不是对生活物件的原型模仿,它往往是经过民间艺术家的随性加工而成,在加工过程中依靠泥人能手对生活具象进行抽象把握。塑泥者对自己积累的无限素材经过即兴组合,最后往往达到意想不到的审美效果。可见,泥玩具艺术形象的塑造要靠艺人的即兴功底,泥玩具形塑过程,其实质就是艺人调遣头脑中的艺术形象进行临时即兴组合的过程。正如民间艺人所说:“花无正色,鸟无正名,画花不要太复杂;小鸟毛很细,不能都画出来,取个意思就行。”民间泥玩具艺人用双手来表现他们心中的形象,他们的作品那么朴实、天真,有着蓬勃的生命力,是因为他们用此来表达对生活的直观感受和审美情趣。他们的作品之所以往往有强烈的主观色彩,融进了作者的个性特征。在信阳市金牛山民俗文化体验园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展演中,笔者见过一对美丽的泥公鸡(如图1)。这对泥公鸡是民间艺人按照公鸡昂首挺胸的姿势来泥塑的,看上去胸肌饱满劲健,鸡冠好似一团燃烧的火焰,
尾部上翘而长长的羽毛弯垂下来,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头部灵动,双目神采奕奕,专注地盯着前方。整个造型圆劲浑厚,烧制出了艺人心中既美丽又威武的公鸡形象,抒发了民间艺人对自然之爱。在艺人心中,也许不曾像文人一样认为“鸡有四徳”,但公鸡每天象闹钟一样唤醒男人下地劳作、女人操持家务,泥公鸡的形象表现了百姓那充满着阳光、欢乐、祥和的乡土生活场景。
民间艺术家们根据对孩子的童心世界和生活的理解,做出各种孩子喜爱的泥玩具。例如脑袋十分夸张的泥狮子,“十斤狮子九斤头”,造型十分随意。这些夸张、概括、简化或抽象的感性形象却显示了泥玩具即兴性这一基本审美构成特性。
中国民间艺术喜欢用鲜艳的色彩来描绘现实生活,这种习惯也来源于农民生活的质朴审美观念,正好与宫廷士大夫追求的闲适典雅相反。民间艺术的欣赏者主要是生活在下层的劳动人民,他们接触、把玩这些艺术品多是在喜庆的节日,需要通过这些色彩明快艳丽的装饰来提高愉悦的心情,表达质朴豪爽的情感[4]。强烈的色彩对比有利于造型的凸显,也体现民众质朴的感情特质。通过色彩的强烈对比,简化了泥玩具部件光线的过渡环节,也给予欣赏者以审美的想象空间。
泥土是低廉松散的,其颜色也非常单调,但民间艺人在长期的实践中,巧妙地利用泥土和颜色,将二者很好地结合,创作了精美的艺术作品。泥玩具素有“三分塑、七分彩”的说法。赋彩在泥塑中有着不同寻常的地位。陕北的“挂虎”就有“粗塑、细描、重彩”之说。在中国传统社会观念中,被看作“正色”的主要包括红、黄、蓝、白、黑五种。河南淮阳的泥泥狗就直接以黑色为本色,而其他的颜色则被认为是“杂色”或者“邪色”。“正色”具有与百姓生活正能量息息相关的属性,它象征着力量、神圣,与百姓日思夜想的“吉利”“吉祥”“如意”“祥和”等密切联系在一起。也就是说“正色”是与百姓的实际生活相贴切的“宜子益寿”“纳福招财”等观念层面相一致的颜色,是一种合目的性的广泛接受的“暖色”。
正是这种色彩观念和意识的影响,泥玩具着色泼辣明快、对比强烈,也就造就了泥玩具的色彩特征——喜庆热闹、明快光亮、鲜艳绚丽。高艳度、高纯度、强对比是泥玩具配色的基本方法和原则。泥玩具的装饰色彩,特别强调对比性,将对比色所特有的刺激性表现到了极致。色彩的对比原则,在泥玩具的赋色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大凡施彩的泥玩具,表面总不外乎为纯度、色相较高的“正色”,正如泥玩具上色工诀所说:“黄马紫鞍配”“红马绿鞍配”。
虽说泥玩具多为鲜艳浓烈的色彩,但老百姓并非一味追求强刺激性的对比,他们也很注重色彩的谐调统一,所谓“光有大红大绿不算好,黄能托色少不了”,即表现出了追求统一性的色彩意识。不过,从民间玩具上表现出的统一性不是那种复色为主、层次微妙的调和,而通常是以一种单色为主,然后在上面施以彩绘,实现一种大块面色的单层次的调和[5]。例如玉田泥玩具无论何种形式或题材,全部用白色打底,以红、黄、绿、黑等色彩绘。半塑半绘,以画为主,色彩鲜艳醒目,注重大块面的渲染,并适当保留空白,泥人的面部、泥鸡的头部、底座部分均露出白粉底色,最下边留出泥土本色,达到了对比与调和的完美统一[6]46。又如河南淮滨民间艺人易兴芳制作的“喜狮迎门”(如图2),其造型单纯、概括性强,大体大面明确、简练,整体轮廓洗练、生动,三角形的侧面像,给人以灵动中又有着一种坚如磐石的稳定感。整件作品以鲜艳的黄色作底,以黑、白二色勾画出双眼,以大红绘出笑开的嘴和脚下的绣球,以鲜绿色简要地勾勒出爪子。为了不使颜色过于外显,作者巧妙地用白色描绘牙齿,几道黑色细线淡淡地表现出狮子的毛发,整个狮身质朴无华、圆浑大气。
艺术形式的创造和维系都基于大众为我所用的思维结果,因此它包含的艺术审美功能和价值是其立命之本。小小的看似不起眼的泥玩具却可以体现百姓的万般生活,它具有较强的娱乐性、祭祀性、宗教性、象征性等功能。其中娱乐性和祭祀性最为显著。
1.娱乐性
为了吸引观众,在庙会等民俗节日中呈现的泥玩具虽然仅仅由五种“正色”构成,但往往能够达到“色、香、味”俱全的效果。所有玩具的状态呈现都几乎是百姓生活的精神折射,它们具有俏皮、喜庆的外表形象和生动丰厚的精神内蕴。如在杨柳青年画中有很多的历史故事和戏曲故事如“白蛇传”“哪吒闹海”等。又如山东民间玩具“猴子爬竿”和“燕车”是两种典型的动态性玩具,“猴子爬竿”只要拉动绳子,木制的小猴就会上下移动;“燕车”则是推动小车,彩燕的翅膀就会一张一合。如今,它们分别衍化成了“拉线小车”和加上了音乐的“电动燕车”,依然受到孩子的喜爱。
诸多泥玩具设计体现出强烈的动态感,包括视觉的、听觉的等等,都大大加强了它的娱乐功能。老百姓巧妙地利用摩擦、撞击、旋转、气功、鼓风等方式,制成各种各样的发声玩具,如“捉蛤蟆”“哗啦棒槌”“仙人打鼓”“空竹”“皮老虎”“咕咕鸡”或“泥泥叫”等各种材料的哨类玩具。这些玩具能够发出悦耳动听的音响,造成美妙的过程性审美体验[5]。
2.祭祀性
作为农耕文化特性极强的民间泥玩具艺术,它尤其体现出与生活息息相关的祭祀性功能。劳动人民在与自然界长期相濡以沫的相处过程中,逐渐积累了与自然界相处的经验、方法以及文化习惯。比如生殖崇拜就是一种遍及全国的重要文化现象。因为生殖是生命的延续,有后代的繁荣,才有人类的续存与发展。民间泥塑玩具用特有的夸张手法对女性生殖器进行彰显,并作为重要图腾进行崇拜,认为它是生命的来源。民间神庙中对泥玩具的神圣摆放,时刻起到提醒作用,告诫信众种族强大和百姓生息的重要意义。河南淮阳泥泥狗被奉为原始生殖宗教的“活化石”,它的形象塑造以及图案的绘制跟祭祖、祈子、求福的目的联系[7]。除此,民间泥玩具的象征性也是非常重要的审美视域,在不少造型的创作中,它们表现的既是现实中的动物,但又不是生活中的动物原型,而是带有创造性的、意念化、主观化的怪兽的形象,这一方面反映出劳动人民的艺术创造能力和想象力,另一方面又反映出劳动大众对生活追求的愿望,应该说是一种意境之美。
孩子的成长离不开玩具,一生中,儿时的玩具,甚至到了老年时还会记忆犹新,可以这么说,在童年的玩具里,我们开始了最早的、最直观的教育。今天,当无数孩子在父母身边,端着冲锋枪“嗒嗒”扫射,抱着金发碧眼的洋娃娃“过家家”时,我们感慨良多。中国民间有着十分久远的制作玩具的传统,也有融审美性与娱乐性一体的好玩具,可是随着社会现代化进程的推进,它们远离了我们。
泥玩具发展到今天,很多作品已不仅仅为单纯的玩具。经过艺术家们辛勤的加工实践,不断打磨取舍而逐渐得以发展。它再现、升华了现实生活中的可感对象,以概括、夸张的艺术手法赋予泥团以艺术的生命,给我们以社会、自然、艺术美的享受。如近代著名的“泥人张”泥塑,使泥塑的艺术美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真可谓巧夺天工,它成为民间审美实践中不可多得的艺术品。总之,我们应从即兴的审美形象、鲜明的色彩对比和综合性的审美功能来认识中国民间泥玩具。
[1] 陈鼓应.庄子今注今释[M].北京:中华书局,1983.
[2] 鲁 迅.门外文谈[M]//鲁迅全集(卷6).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
[3] DEREK BAILEY. Improvisation:Its Nature and Practice in Music[M].Da Capo Press,1993.
[4] 郭新生.泥泥狗的造型与审美特征[J].农业考古,2008,(3):224-226.
[5] 潘鲁生.论中国民间泥玩具的审美形式特征[J].艺苑,1995,(3):35-40.
[6] 刘 东.留住最后的朴素与纯正——唐山玉田泥玩具的现状与未来[D].苏州:苏州大学,2008.
[7] 张 睿.淮滨泥叫吹与淮阳泥泥狗的文化意蕴变迁[J].信阳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34(6):96-99.
(责任编辑:韩大强)
2016-04-10;收修日期:2016-10-08
全国艺术科学规划文化部文化艺术科学项目(15DD31)
管 艳(1972—),女,江西安福人,高级讲师,研究方向为工笔花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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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0964(2016)06-0093-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