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年国产动画电影中的商业美学叙事探析

2016-11-28 03:19
戏剧之家 2016年23期
关键词:阿宝动画电影段落

张 晗

(中国传媒大学 北京 100000)

近两年国产动画电影中的商业美学叙事探析

张 晗

(中国传媒大学北京 100000)

近两年国产动画电影迎来了新一轮的发展高峰,受到全球化的影响,国产动画电影无论在影像叙事还是内容叙事上,都体现出了极强的商业美学特性。如何进一步理解商业美学,如何更好地在动画电影之中运用商业美学,都将是未来中国国产动画电影发展的重要课题。

商业美学;动画电影;奇观叙事

英国学者理查德·麦特白在其所著《好莱坞电影:美国工业电影发展史》中引用了前美国电影协会主席贾克·瓦伦提的一句话:“电影是艺术与商业的联姻。”[1]电影作为一种丰富的艺术表达形式,其自身带有多重性质,它的艺术性与商业性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好莱坞电影经过多年的发展,其商业美学的概念,已经得到了专家学者、电影市场、电影生产者与观众多方的认可。动画电影,作为电影的一个类型,从诞生之日到繁荣,它的发展、流变也一直与商业密不可分,无论是以迪士尼为代表的美国动画电影,还是如今自成一派的日本动画电影,其生产的最大目标都是赚取商业利润。中国的动画电影进入新世纪后,由于电影和动漫产业的发展,技术的革新,电视与新媒体的推广使动漫文化的观众向着各个年龄层蔓延,并且形成了固定的观众群,随着观众群逐渐稳定和成熟,纷纷走进电影院观看动画电影,动画电影的消费性特征也越发明显,无论在影像叙事还是内容叙事上,都体现出了商业美学的特性。

麦特白在《好莱坞电影》里对商业美学作出了基本的解释:“好莱坞是电影商业美运作的典范。其核心是电影的制作中尊重市场和观众的要求,有机配置电影的创意资源(类型、故事、视听语言、明星、预算成本等)和营销资源(档期、广告、评论等),寻找艺术与商业的结合点,确立自己的美学管理,并根据市场和观众的变化不断推出新的惯例。”[2]由此可见,商业美学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它并非完全沦为消费主义的附庸,而是需要在艺术和商业之间达到一个平衡点,刺激、快乐和消遣无疑是电影的商业性需求,而为了使这些元素得到更好地发挥,则要通过电影的艺术性来得以保障。

中国动画电影曾经经历过一段时间的辉煌,《齐天大圣》《九色鹿》《小蝌蚪找妈妈》《哪吒闹海》这些经典之作,不仅取材于中国民间故事文本,并且也将动画技术与中国古典绘画艺术有效结合,达到了一个艺术高峰,形成了“中国派”。而随着动画技术的提升,日本、美国动画流派的冲击,中国老制片厂的落寞,中国动画电影又陷入了低谷。近两年,在电影产业发展的带动下,动画电影又迎来了新的机遇,无论是完全基于网络动漫兴起的成人动画电影《十万个冷笑话》,依靠精良制作和精准营销一炮而红的《西游记之大圣归来》,虽然饱受诟病但仍然票房成绩极佳的《大鱼·海棠》,还有儿童动画电影《熊出没·雪岭雄风》和《小门神》等都是都带有极强的商业图谋,呈现出商业美学的叙事特点。

一、视听元素中的奇观叙事

动画具有极强的夸张、变形能力,动画世界可以完全抽离于现实世界,塑造出完全脱离现实,疯狂的,梦幻般的场景,夸张变形的动画形象,动画形象的行为动作也可以肆意违反物理规律,它们的最终目标,都是为了能够拓展观众的想象空间,用反常规的画面,超越现实的惊奇世界,吸引观众的眼球。动画电影通过强调不同于日常生活的视觉体验,让观众产生一种陌生感的间离效果,种种夸张和变形技法都变成了奇观叙事中的一部分,最终达到满足观众审美心理的效果,电影史学家汤姆·古宁曾经把这称为电影的“惊讶美学”。

近两年,随着动画技术的革新,动画技术表现难度降低,而动画电影中则越来越呈现出一种奇观叙事的创作倾向。对于电影奇观的分类,法国电影理论家让-米歇尔·弗罗东认为:“有两种特技效果存在,一种是展现在你面前,可见的特技效果,产生震撼的效应,还有一种是不可见的,隐性的特技效果,为影片增加了许多叙事成分。”[3]

最直观的奇观可以让人眼花缭乱,直接刺激观众的感官。比如人物形象、场景塑造等。《大鱼·海棠》之中,无论是主角还是配角,其人物设计都多少取材自《山海经》《左传》《列仙传》等中国古典文献,带有浓浓的中国本土韵味。且在人物设计造型上,也和人物的背景、功能特点相结合,在神与人之间寻找到一个平衡点,创造出了“新神”的样貌。比如雨神赤松子选用蓝色作为人物设计基本色彩,他驾鹤布雨,对服装的设计上较为飘逸,而其相对应的火神祝融则以红发代表火,其服装类似于藏族楚巴,凸显出一种野性的魅力。句芒为木神,他的服饰选用了人们通常对“木”的印象——棕色和绿色作为颜色基调,头顶并非头饰,而是一只燕子,这象征着句芒木神超脱人类形象之外,与自然合为一体的意象。

这样的人物造型设计不仅可以迅速地让观众将人物区分,而且他们反日常认知的造型同样会给观众带来惊奇感。不同的服饰颜色、服饰风格、外貌设计同样是一种直观的视觉代码。当观众从夸张的人物外观上感知到人物身上的独特内涵,并进一步解读出人物外貌、服饰的代码意义时,观众将会体会出影片的深层含义,完成代码解密,接受在人物形象之下的文化内容传达。

再如《小门神》这部动画电影中也融入了大量奇观叙事的成分,胖门神神荼下界来寻找好兄弟郁垒时,误入人间家庭,在一对母女的帮助下,甚至过起了人类的生活,还去人类的迪斯科厅参加换装跳舞大赛。古代神仙跳现代舞,这两种完全分属于不同时代、不同文化语境的事物拼贴混搭在一起,达到了一种令人惊奇的诙谐效果。虽然这个桥段前后逻辑略显生硬,有一种为了达到惊奇而惊奇的意味,但不得不承认,这个桥段最终成为该叙事段落中的高潮。

除了人物和场景之外,另一种不显性的视听手段,如镜头运动、剪辑等等也同样可以构成奇观叙事。比如《十万个冷笑话》这部动画电影中的开头讲述的是外星人进攻地球的故事,它并没有采用传统的动画入场的方式,而是采用漫画与动画相结合的方式,用漫画分镜代替传统动画分镜,减少了人物动作,依靠人物的背景音将爆炸特效、转场、人物动作用一种异常简单粗暴的方式描述了出来。比如对于爆炸场面的展示,画面上就是一个“轰!”字,观众的审美惯性则会自动地补充画面缺失的内容,而主人公则用平淡无波的声音,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轰!”仿佛世界末日的爆炸场面与他毫无关系,更形成了一种声画对位的关系,令人忍俊不禁。而对于外星人进攻地球这一事件的视听语言描述,则是用三个简单的条状漫画分镜,搭配主角念白“怪兽、尖叫、逃跑、小萝莉”,画面是静态的,而叙述则没有任何的形容词,不仅仅是用精简的语言传达出了所有导演试图告知观众的内容,还包含了一种对传统怪兽灾难片中经典情节的消解和反嘲。近30多分钟的剧情用寥寥几句话就轻松勾勒,这种反常规的叙述方式,并非直接满足于观众的审美期待,而是反其道而行,建构出新型的视听奇观,与观众的审美期待形成强大的落差感,进一步激起观众的好奇心。这种碎片化的、非线性、后现代的反经典叙事,也是喜剧类中国成人动画的一大突出特点。

二、充满趣味的程式化叙事

当剧作家约翰·赛尔斯被雇佣写《水虎鱼》的时候,赛尔斯曾经问制片人:“你希望多长时间被震撼一次,大约15分钟吗?”制片人给出的答案是:“是的,不过还不需要震撼,也许就是那种即将被震撼的感觉——一些相关的动作段落常常用来保持能量的继续。除此之外,还需要使电影幽默有趣。”[4]可以看出,“好莱坞模式”是遵照一定的程式和元素,合理配比最终形成一套经典叙事模式,它的本质符合经济也符合艺术的规律。以迪士尼为代表的美国动画电影,一直是好莱坞模式的忠实拥趸,在动画电影漫长的发展过程中,这种程式化叙事不仅没有被打破,反而是愈加严谨,具体的表现有:叙事节奏越加紧凑,喜剧段落、剧情段落和情感段落分配明显,一部动画电影之中具有多种类型元素且主题有多重化倾向。比如《冰雪奇缘》类型元素包括灾难、奇幻、冒险、亲情、爱情、阴谋等等,其主题包括女性的自我发现,亲人的保护与理解,爱情与拯救等等。

近两年中国动画电影尤其是院线电影,都有着极强的商业野心,所以无论是动画风格是偏欧美、或者是日本、还是有着强烈的中国色彩,在其叙事上,这些影片都无可避免地向着好莱坞经典模式靠近。比如《摇滚藏獒》是一部与西方合作比较紧密的动画电影,它的叙事就具有典型的好莱坞风格,它具有多重类型元素比如喜剧、冒险、音乐、黑帮等等,也具有多重主题,比如追逐梦想,解放自我,父子亲情等,在不同的段落中都有所体现,且这些主题之间具有极强的逻辑性,彼此互相牵引,最终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闭环,所有建构的矛盾在高潮之后一瞬间都得到了完美解决。再比如《西游记:大圣归来》这部电影的线索主要有两个,一个是大圣从落魄到再次崛起,一个是江流儿发现大圣并解救童男童女的大冒险,从时间顺序上来说,后者是包含着前者的,江流儿用血解除了孙悟空封印这个情节使两个序列事件交织在一起,主线剧情的牵引给副线剧情提供了发展的方向,而副线剧情使主线剧情不再单薄,两条故事线的叙事节奏都把握得当,并没有明显的滞涩感。

《大圣归来》是迄今为止票房最高的动画电影,这充分证明了其商业性所在,它的商业性表现在,它是一部剧情类冒险动画,也是一部拥有情感点的合家欢动画,它是一部勾起青年人回忆的情怀动画,也是一部能够让孩童体会到快乐的喜剧动画,它的多类型元素融合建构出了这部动画电影内在的商业美学特征,观众在电影院中消费着自己的感情,而导演则把能够引起消费行为的元素连缀在一起,最终成就了一部出色的商业动画电影。

除了在总体的叙事结构、主题和元素上都需要围绕着“经典叙事”展开之外,动画电影对于段落内的“强烈时刻”也具有极高的要求。“强烈时刻”也是动画电影吸引观众眼球的重要手段,不同于实拍电影,动画电影完全抽离于现实,这为人物的表演,画面的表现都无形之中增加了难度。观众在观影时,一开始很难通过动画形象形成代入感,故而也十分容易分散精力。而制作者往往就是采用各种手法持续不断地制造“强烈时刻”,为观众提供大量的审美快感。以经典动画电影《功夫熊猫》第一部为例,在“阿宝围观武林大会,最后被指定为神龙大侠”这一桥段中,从事件建构到事件段落结束,仅仅有四分钟的时间,而这其中就包含了三个小段落:

第一段:乌龟大侠告诉师傅自己要选出神龙大侠。

第二段:阿宝好不容易爬上阶梯,最终被拒之门外,阿宝用三种普通方法想要看比武大会,但失败。阿宝又用了三种特殊方法,想要进场,但还是失败。

第三段:阿宝想出好方法要坐着烟花上天——鹅爸来找阿宝——阿宝表示自己一定要看到神龙大侠,但烟花熄灭——阿宝万念俱灰之际,烟花点燃——阿宝被送上天落进场内,被乌龟选成神龙大侠。

可以看出这一段具有非常经典的叙事构成模式,大段落中包含三个小段落,小段落中还包含三个小情节点,阿宝通过不断努力、失败、再努力、再失败的转折,使观众保持不断的情绪波动,吸引着他们的注意力。国产动画电影《十万个冷笑话》,也同样借用了这种方法,如开篇十分钟讲述的情节也分成三个段落:

第一段:主角因为吐槽能量过剩,结果炸毁地球。

第二段:(三个情节点)去阴曹地府报到,被全地球人追杀,主角逃出人群——主角再次被追杀,发动吐槽能量,变成火箭,逃出升天——火炬其实是烟花,在空中炸开,主角看到宇宙空间站,被宇宙列车撞飞,掉进时光垃圾堆。

第三段:主角进入了时空罅隙,发现时光机,启动时间机器,返回地球。

这短短三个段落中,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制造笑点和奇观,平均每三句台词,10秒钟之内就会产生一个笑点,通过人物语言、情节、声音、或者单纯的人物丰富夸张的表情来实现,电影通过持续不断地制造“强烈时刻”,来完成对观众的刺激。该电影商业上的成功,最终也证明了这种叙事方法是可行的。

三、结语

商业美学本质上是一种经济驱动的机会主义:叙事结构的形式传统、奇观、似真性和连贯性“正好组成了好莱坞对电影自身的定义”。[5]可以看出,近两年国产动画电影在文本叙述和视觉上都有了稳步的提升,但是在商业美学和消费主义的驱动下,它也不可避免地向着极致化的娱乐靠拢,产生了一些负面影响,如动画电影中的暴力失度问题,《喜羊羊与灰太狼》《熊出没》的大电影系列都有着非常明显的暴力解决问题的桥段,比如平底锅敲击、恶作剧报复等等,尽管视觉惊奇,并且可以营造欢乐的气氛和笑点,但其简单粗暴的方式展示会造成“暴力失范”,对儿童心理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

对“强烈时刻”的过度使用同样会造成情节的断裂,这一点在《十万个冷笑话》之中已经初露端倪,尽管在营造笑点上《十冷》非常成功,但无限度地添加段子、网络词语,对于“重复”“中断”等喜剧技法的频繁使用,使得该电影变成了一个出色的段子集合文本,而剧情叙事的连贯性被多次打断,前后事件序列无法组接。

国产动画电影中的奇观叙事也同样存在着问题,一些电影过度的注重对于电影“离奇感”的塑造,一味地在世界观设定上大做文章,而偏离了讲好一个故事,塑造好一个人物的根本方向。如《大鱼·海棠》尽管其画面精美、瑰丽,但其内容却十分空泛,情感失真,虽然有哲学韵味,但却难以从人物和故事本身体现出来。电影《魁拔》也同样是陷入了先铺设出一个宏大的世界观,却忽视故事本身的讲述方式的误区。

尽管仍然存在着诸多问题,但近两年国产动画电影的发展和成绩也是有目共睹的,我们看到一些国产动画电影因为恰到好处地把握了商业美学的精髓,而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我们也需要警惕商业美学的过度使用对动画电影本身所造成的危害。在中国电影迈入高速发展的背景下,如何进一步理解、并在动画电影中融入并熟练地运用商业美学,在吸收欧美、日韩动画文化的基础之上,让中国动画也寻找到自身文化的契合点,走出自己的道路,将是未来国产动画电影发展的重要课题。

[1]Valenti J. Hollywood, the rating system and the movie-going public[J].Usa Today Magazine,1993.

[2][4][5][美]理查德·麦特白,吴菁.好莱坞电影——1891年以来的美国电影工业发展史[M].华夏出版社,2005.

[3]让-米歇尔·弗罗东,杨添天.电影的不纯性——电影和电子游戏[J].世界电影,2005,(6):169-173.

J905

A

1007-0125(2016)12-0075-03

张晗(1989-),女,北京人,中国传媒大学博士,主要从事广播电视艺术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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