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海啸
苏珊·桑塔格说:“其实我不想写东西——我想握着别人的手直接沟通。”其实我也如此。只是别人的手大都不愿让我握,而更愿意握着手机。1923年冬,鲁迅将新出版的《中国小说史略》赠给新婚宴尔的章廷谦,并在扉页题词:“请你,从情人的拥抱里,暂时伸出一只手来,接受这干燥无味的《中国小说史略》,我所敬爱的一撮毛哥哥呀!”
北大路鲁山人认为:“料理最多也就是五个人品味。再说直接一点儿,就是我做,你吃——不是面对面,就不可能尝到它真正的味道。”其实对于写作而言,何尝不是如此。“五个人以内品味”“我做,你吃”,这就相当于“握着别人的手直接沟通”,这样的写作才是诚恳的,有温度的。而现在那些动不动就有几千万粉丝的人,他们的写作,就做不到这样诚恳。
米兰·昆德拉希望在写小说时心里感到完全自由。感到自由,意味着能够冒不被理解、失败,甚至作品受敌视的风险。纪德则认为,写作如同弹钢琴:“当我知道无人听时,我会弹奏得更好。”而现在的写作者,心里装着太多的粉丝,所以动笔时瞻前顾后,统揽全局,写作就是为了吸引更多的粉丝。这样写出来的东西,就只能像是麦当劳、肯德基,北大路鲁山人肯定不屑一顾。
这种“我做,你吃”并非私人会所,完全封闭、不对外开放。沈从文先生的家书,本来是他妻子一个人的“专利读物”,但我们也都有幸读到了,惊叹于它的深情和美丽。只是,别仅仅“围观”一番。以色列作家奥兹有段话特别好:“文学和流言,是彼此不相认的两兄弟,但他们都做同一件事:挖掘人的秘密——在那扇关闭的门背后,在厨房或者卧室,人们如何相爱?如何争吵?彼此讳莫如深的秘密是什么?但流言只关心‘谁和谁上床了,而文学会关心‘为什么是他们俩。比起流言,文学更能住进我们的内心。”“我做,你吃”的意思就是:希望从我心里流淌出来的东西,也能住进你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