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钟震 郭立 姜瑞
当前我国跨境资本流动的风险与对策
文/钟震 郭立 姜瑞
2014年以来,随着发达经济体货币政策分化、我国经济步入换挡期、金融领域改革进入攻坚阶段,国内外经济金融环境复杂多变,金融市场波动加大。面对严峻的国际国内环境,我国跨境资本流动形势发生新的趋势,甚至大逆转,对我国宏观政策调控提出了新的挑战。
近年来,我国跨境资本流动规模上升且波动性加强,具体呈现出以下几大特点:一是资金结构上,由经常和资本项目“双顺差”转为“经常项目顺差、资本和金融账户逆差”;二是流动方向上,由单向流入转为双向波动偏流出;三是因结汇意愿稳定转为购汇意愿走强,资产配置由增持人民币资产转为增持外币资产和债务去杠杆化;四是外汇储备出现拐点,从高位增持转为持续缩水。
伴随着国内外不定因素的增多,未来一段时期内我国跨境资本流动方向会更加不确定、波动会更加剧烈,切实防范跨境资本流动风险,是新变局下我国跨境资本监管工作重点和主要挑战。
(一)输入性风险
发达经济体货币政策虽然分化,却都面临美元走强的共同结果。新兴经济体,包括我国将面临更大的贬值压力,未来跨境资本流动方向和规模更加不确定,资本管理难度随之加大,冲击的结构更加无法预期,产生金融危机的可能性陡增。总体来看,在“美元走强、国际资本流向逆转”的周期中,需要关注的风险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警惕“美元升值→新兴市场发生金融危机”的风险。历史上,历次美元走强阶段都会给新兴市场的流动性带来冲击,一些经济基本面较差的国家或地区就会变得不堪一击。
警惕“美元加息时滞期”的风险。发生金融危机的新兴市场具有三大共同特点:(1)经济增长长期失衡,如长期依赖出口拉动经济等;(2)债务结构不合理,如外债占比较高、短期债务比例较高等;(3)宏观调控政策不当,如僵化的汇率制度、资本账户开放时机或顺序不当、外汇储备不足、金融监管不够审慎、监管协调机制失灵等。由此可见,美元走强时国际资本大逆转的冲击是外因,是可能引发新兴市场金融危机的条件,但真正起作用的还是内因,即自身经济发展中的问题。通过对历次新兴市场金融危机的比较分析,新兴市场国家易爆发危机的时机并非是在美联储收紧货币政策之时,而是在加息周期结束之后。这跟美国货币政策外溢效应时滞有一定的关系,换而言之,这段时滞也为新兴市场国家带来了可以躲过“暴风雨”的难得可贵的“窗口期”。
警惕新一轮的货币战、汇率战。更让人担忧的是,美元升值带来新兴市场资本外流仅仅只是开始。一旦某个具有影响力的国家货币开始贬值时,非理性的羊群效应带来多国竞相贬值,最终引发更广泛的金融危机。
(二)内生性风险
1.我国正处于系统性风险累加时期。制造业低迷不振。受制于内外需求的持续疲弱,气候、“阅兵蓝”以及股市汇市的剧烈波动等因素,制造业生产经营形势加速恶化、出口形势恶化、投资持续疲弱、工业企业盈利能力下滑、金融行业增速放缓。
2.我国即将面临“撞车期”。当前我国处在经济增速换挡期、结构调整阵痛期、前期刺激政策消化期“三期叠加”的关键时期,加之前期资本大规模流入带来的资产泡沫,我国已累积了不少系统性风险。随着美国货币政策的转向,我国即将面临自身经济换挡期和美国货币政策从紧期的“撞车期”,我国系统性风险如果防范不当,可能会进一步升级为系统性危机。未来,国际投资环境发生骤变,美元进入加息周期,我国却处在降息周期,中美利差将进一步扩大,国内投资成本增加,人民币贬值预期走强,我国跨境资本特别是短期跨境资本流动可能面临急停甚至逆转,这些将对居民、企业和政府的资产负债表造成较大冲击,我国需提前做好应对准备。
3.跨境资本管理方式有限。与多数新兴市场国家相似,我国资本项目并未完全开放,汇率弹性不高,国内金融市场、外汇市场的规模相对较小,不足以有效抑制或承受短期跨境资本频繁、大规模的流动。与此同时,我国在跨境资本流动管理上,采用侧重审批的事前监管模式,宏观审慎管理的手段相对较少,主要依靠数量手段,行政干预较多。现有监测和预警不够及时、全面,影响了政策的实施效果。多头监管模式难以适应当前管理的需要,宏观政策之间缺乏协调配合,国际合作沟通机制不畅。
与其他发展中国家相比,我国宏观经济面相对较好且外汇储备较为充分,如果应对得当,应当能够顺利度过这段国际资本逆转期。各种迹象表明,近期美国加息的可能性加大,能够留给我国政策调整的时间和空间越来越少。从时间跨度上,我国跨境资本流动宏观审慎管理框架分为短期和中长期两大部分。短期而言,应“紧抓四大权力”,中长期来看,应“守住三条底线”。
(一)短期应对:“紧抓四大权力”
一是干预监管权。转化跨境资本流动管理思路,从重行政审批转为重监测预警,从重微观管制转为重宏观审慎管理,从“正面清单”转为“负面清单”,采用事前、事中、事后相结合的模式,简化行政审批程序,多运用市场化、价格型的宏观审慎工具。
二是统计监测权。实时统计监测是宏观审慎分析的基础,而宏观审慎分析是宏观审慎监管的基础。我国目前使用的信息系统尚不能实现实时交易统计监测目标,与其他国家相比,存在一定的差距。未来,应尽快建立统一全口径的我国跨境资本流动实时统计监测系统,将各类跨境流动的资本纳入系统中,采用直联接口获得第一手信息,重视统计数据质量,提高统计分析频率,进一步提升形势变化分析的准确性、及时性和前瞻性。
三是监管协调权。跨境资本流动涉及居民、企业、银行、证券、保险等多个部门,亟需建立行之有效的监管协调机制,为监管信息的交流共享提供平台,也为协调政策一致性创造交流机制。我国应当吸取泰国等国的教训,避免政策的反复性,防止监管过严或过宽,通过协调机制杜绝监管重复、漏洞、空内的现象,在实践中尤其要注重三个方面的协调配合,即注重跨境资本流动宏观审慎和微观审慎管理政策间的协调;注重国家发展改革委、一行三会、财政部、商务部、工商、海关、税务等宏观管理部门之间的协调,特别是当配套支持政策并非出自同一部门时,需要由国务院出面进行协调;注重与他国的协调合作,通过区域合作、国际合作机制等交流平台,引导舆论,避免我国相关宏观调整政策沦为以邻为壑政策的话柄。
四是预期管理权。预期管理已成为跨境资本流动管理的重要工具。由于预期具有突变性和异质性,预期可能随时随地发生转变,且同一环境下不同主体的预期也可能不同,这为合理引导市场预期提供了理论基础。特别是我国利率汇率市场化推进,人民币汇率预期成为影响跨境资本流动的重要因素,未来可借助市场预期调查制度,把握市场预期动态,同时保持政策信息的透明度,适时公开政策调控的目标、依据和决策过程,消除导致非理性预期的影响因素,有效引导投资者形成理性预期,避免信息不对称下非理性预期的扰动,减少跨境资本剧烈波动。
(二)中长期应对:“守住三条底线”
一是守住稳增长的底线。大量国际经验表明,国家自身经济实力是抵御跨境资本流动风险的重要防线,也是走出金融危机泥潭的重要基石。“打铁还需自身硬”,能否成功防范风险和度过危机都需要依赖国内经济基本面。未来一段时期内,我国经济陷入通缩和流动性陷阱的风险正在加大,传统货币政策的实施效果相对有限,应当考虑启动积极的财政政策,推行减税、消费补贴措施,加大地方债置换范围,推进产业结构调整,化解产能过剩矛盾,激活私营部门投资和消费意愿,守住稳增长和调结构两大目标,紧抓内功,提振经济增长。
二是守住不发生系统性风险的底线。宏观经济持续下行压力下,部分传统行业经营困难,企业投资意愿下降,经济增长旧动力减弱而新动力不足,国际环境的不利因素增多,借助外力解决自身问题的难度较大。从目前情况看,无论是实体经济还是金融领域,都有可能触发系统性风险,存在诱发跨境资本大幅流出而进一步冲击国内经济的可能性。在严峻的国内外形势下,应紧抓美联储加息至危机发生前的窗口期,优化跨境资本流动的结构,防止给定时点下风险过度集中于某一部门、某一跨境资本流动项目或某一类业务。
三是守住“以我为主”发展战略的底线。我们应当清楚地认识到,无论全球贸易体系和国际金融体系如何改革,发达经济体主导的趋势短期内不会改变,国际资本流动的引导权也并不在我。要想彻底改变这一局面,就必须打造“以我为主”的国际新秩序。应当积极参与国际规则谈判,在国际规则制定中注入更多中国元素,为我国赢得话语权和主导地位,同时组建由自己主导的区域性金融体系,借助金砖银行、“一带一路”、亚投行、丝路基金等国家战略的实施以及人民币纳入特别提款权的契机,主动步入资本输出的新阶段,逐渐改变跨境资本流动受制于人的局面。
(钟震单位:中国人民银行金融研究所,郭立单位: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姜瑞单位:中国农业银行北京分行;摘自《宏观经济研究》2015年第12期;原题为《当前我国跨境资本流动:特点、成因、风险与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