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耘
从保津高速胜芳出口向南,请一路保持仰望
—— 对“胜芳现象”的诗意解读
田 耘
在这春风十里胜大路,我所说的保持仰望
并非是要你向正在飞奔着的劳斯莱斯、宾利、凯迪拉克、路虎
以及车上那些家具厂、钢材厂、玻璃厂年轻的富二代们致敬
向一座座高耸入云、气宇轩昂的现代化小区致敬
向一座小镇怀抱里80万平米的国际家具博览城致敬
向人满为患的酒店里成群结队前来寻找金子的外国采购商致敬
如果你的眼睛只掠取了这些表层的繁华
你就远没有抵达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胜芳
没有触及她的灵魂
胜大路,这是一条现代向传统致敬的经典之路
是北端年产值150亿元、90%的人口皆经商的胜芳新镇
对南部穿越2500载光阴的“北方民俗活化石”胜芳古镇的反哺
古镇静谧的小桥流水、新镇林立的厂房高楼
被胜大路交相辉映成了诗情画意的近景与远景
不用慧眼也能发现,胜芳古镇遍地是金子
没有像周庄、乌镇、西塘那样被旅游经济所绑架的胜芳古镇,是金子
那些数不尽的国家级、省级、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是金子
古老民俗文化活态传承没有断链的花灯花会,是金子
比纳西古乐还早一千年的胜芳南音乐会,是金子
那些义务教授孩子们各类民间技艺的会社,是金子在传统文化、民间礼俗中如鱼得水自得其乐的胜芳人,是金子
站在古镇的青石板上,不要小看任何一个向你走来的农民模样的人
那在音乐学者们眼中早已化作历史烟尘的“翻七调”(七宫还原)演奏技法
和极为罕见的九孔管、濒临失传的中国特有记谱方式——工尺谱
没准儿他立刻就能为你举重若轻地信手拈来
令自以为有文化、懂艺术的你目瞪口呆
再一次证实在民间活着的传统大于博物馆里的圈养
这就是2010年著名音乐学家项阳激动地宣告世人的“胜芳现象”
民俗专家萧放眼中的“文化富矿”、“中国的胜芳与世界的胜芳”
这里的人们眼神清澈明亮、内心自在愉悦
常住人口9万、流动人口5万的开放性包容结构下
映射出胜芳今日不输昨日的繁荣昌盛与居民幸福指数的爆棚
因水路衰落而逝去繁华的昔日水乡、曾经三次吸引乾隆莅临的
直隶六大重镇之一,今日新的荣耀是中国乡镇之星、全国小康示范镇
街头大妈一句骄傲的“胜芳的女儿不外嫁”俗语背后
我听到的不仅仅是这座中国金属玻璃家具产业基地昼夜不停的隆隆声
还有在这座千年古镇深处不停流动的文化活水那亲切的哗哗声
正是它滋养出了胜芳人的集体凝聚力、向心力浇灌出了浓浓的乡情和那份对传统、家园的坚守这浸润了无数胜芳人与无数异乡人心灵的文化活水在深夜里,一遍又一遍地流过我的心头
若非白日街头偶遇的一位南音乐会老者的热情推荐
我险些就与胜芳古镇文昌阁广场醉人的文化之夜失之交臂
我好奇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从白日波澜不惊的小镇深处
召唤来了这样一群踏着心灵的鼓点翩然起舞的精灵
这群身披节日盛装、头戴花束扭秧歌的男女老少,这些跳动的火焰
愣是把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夏夜,舞出了大年夜的狂欢气氛
相形之下山南水北的秧歌队都变成了一个个黯淡的陪衬
因为“胜芳秧歌”有着一般秧歌望尘莫及的意外元素:
队形前进、后退、交叉中的七十二般变化
每一个舞者都把两柄舞扇变成了自己上下翻飞的一双翅膀
把低空盘旋的欢乐扇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包括那位85岁的大爷和大批随机上场加入者
还有骑着毛驴的小媳妇、逗弄驴的老汉、肩挑扁担的妇女
不时在秧歌队中自如穿梭,把欢乐的溪流搅起一阵阵涟漪
突然受惊的毛驴、一次次用力按下驴头的小媳妇
趁便把欢乐的气氛推向高潮
擂鼓的已经走火入魔,俨然成了雷公的化身
吹唢呐的用橡皮膏把两支唢呐捏在一起吹,
涨红的面颊、不停翕动的腮帮说明他已动用了全部的肺活量
这是最炫广场舞,此舞不仅健身还健心
这是胜芳现存三十余档花会之一秧歌会民俗文化的活态传承
是开放在民间生活土壤上艳丽的民俗文化之花
是当地发达的经济对文化的反哺,文化与生活的水乳交融
55年前水枯淀干的那个灾难性的黄昏,是否正是这样一颗欢乐之心
及时把靠水吃水的胜芳人从绝望中打捞出来,重新在晨曦中出发
我看着这群欢乐的舞者与围观人群之间不断的亲密互动
这种由内而外的欢乐被贯通血脉的激情、暖暖的乡情、坦荡的豪情澎湃着
形成了一种欢乐的热量被不断消耗,却又能持续增长的良性循环
这种欢乐有着21世纪都市人所不熟悉的形状和温度
我从未见识过这样明目张胆、自由自在的欢乐我只见过循规蹈矩、有所节制、小剂量的欢乐终于,我的手脚也受到了这欢乐的鼓舞,开始跃跃欲试地
在陌生的人群中用肢体的语言表达一种融入启新的欢乐
在这片欢乐的海洋中我是一颗喜极而泣的水滴沿着中亭河的时光波纹逆流而上,我要把自己重新诞生一次
忘掉令人眼花缭乱的五线谱,捧起古朴厚重、流传千年的工尺谱
放下西方的钢琴、小提琴,奏起笙、管、笛、云锣中礼乐之邦的伟大音韵
以旺盛的精力和时不我待的迫切,每日往返于古镇的三十余档会社
在音乐会、武术会、高跷会、挎鼓会、秧歌会中洒落大滴大滴幸福而喜悦的汗水
把自己培育成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真正有益于人民的人
而不是现在这样一个庸碌的白领,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
我要做1924年大洪灾时穷就穷得有骨气的胜芳人:
一万块银元善款被七手八脚从天津运到胜芳教堂竟分文未少
令募集者詹姆斯·纪满为自己一路的惴惴不安羞愧得满脸通红
我要做2008年富就富得豪爽仗义的胜芳人:
汶川地震后一天就捐款309万,前进钢铁又捐款1000万
我还要穿梭在古镇的大街小巷,寻找肝癌晚期将抱憾离世的那位夯歌老艺人
用专业的摄像机录下他那最终成为绝响的优美曲调,令他含笑九泉
我要帮几十年来把全部精力用在牢记60多首曲牌上的王老汉录音
去邻近曾经著名的“昆曲窝子”王疙瘩村当村里唯一一个有兴趣学习昆曲的青年
让旧书摊上被20块钱贱卖的古董乐谱、古董乐器找到它们的传承人
我要当胜芳古镇这座文化富矿里一位勤劳而忙碌的挖矿工
现在,从保津高速胜芳出口向南,请保持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