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亮亮
聂隐娘超然之境界
郭亮亮
通过聂隐娘习武之境、入世抉择、精湛武艺、出世归隐四个方面论述其超然之境界,以窥见唐传奇侠义精髓中的儒释道文化根脉。
随着电影《刺客聂隐娘》上映,我们开始关注《聂隐娘》。本文所参照文本是北宋李昉等编《太平广记》卷194所载传为晚唐裴铏所作《传奇·聂隐娘》。小说开篇即通过非常之笔让乞食尼将十岁隐娘掳走,五年后,通过隐娘之口,给读者展示了一幅武林版桃花源。“大石穴之嵌空数十步,寂无居人,猿狖极多,松萝益邃”,自然环境之幽冥,虽不似桃花源之甜美,但也不为外人知。猿狖,自然会想到李白描写蜀道难诗句:猿猱欲度愁攀援。“松萝”又会想到屈原《楚辞·九歌》中山鬼形象“披薜荔兮带女萝”,所处的自然环境“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石磊磊兮葛蔓蔓”,“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又夜鸣”。亦可追溯到《庄子·内篇·逍遥游第一》神人所居住藐姑射之山。这种隐秘近乎封闭的世界,是人世痛楚的乌托邦避难所的绝佳隐喻。要么近乎玄幻失真虚构烂漫,要不终将被外界因素所打破。唯有这冲突,戏剧或小说才得以推进激荡人心的情节,也正是亚里士多德《诗学》中所阐述的“突转”。
《聂隐娘》小说第一部分重在讲述习武五年。陪她者另有两女,亦为十岁,“婉丽不食”,这真是藐姑射山神人的翻版,“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传奇重在一个“奇”,此两女已可飞悬崖走峭壁。乞食尼又赠聂隐娘“药一粒”,道家炼丹之迹昭然。执刀、攀援,一年后即可刺猿狖杀虎豹,“三年后能飞”,刺鹰隼。四年后乞食尼带隐娘去杀贪官污吏。意大利但丁《神曲》开篇即写在黑暗森林遇到三头猛兽,豹、狮、母狼,并皆有所指。隐娘习武所杀之猛兽,虽非明确指淫荡贪婪残暴,但与其所杀贪官污吏,有着必然的内在隐喻关系。隐娘刺大僚犹疑晚归,尼怒,教其作为顶级杀手必须具备的一个特点,祛除对大恶的悲悯。总之,这身世之奇幻,习武之境,包括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皆为超然。
其次,她的父亲去世,跟随魏帅,去刺杀与魏帅不协的刘昌裔,并弃魏投刘,可谓在抉择上超然。因为隐娘深感魏帅不及刘昌裔神明。小说并没有细讲,是否弃暗投明,不得而知。不过足见隐娘性格独立。她与魔镜少年的婚姻,小说亦没有展开详述。魔镜少年作为陪衬人物出现,对这样一位女侠给予如此重要的地位,此乃大唐气象,女性主义者应感到一丝兴奋。
再次,隐娘与精精儿、空空儿斗武,以此展示其武艺超然。与精精儿的格斗,幻为二幡子。隐娘杀死精精儿,后半夜又来空空儿,小说描写他“鬼莫得蹑其踪,能从空虚之入冥,善无形而灭影”。关于形影神,可参读晋陶潜诗《形影神》。隐娘有自知之明。小说写法亦超然,“此人(笔者按:空空儿)如俊鹘,一搏不中,即翩然远逝,耻其不中”。中国“耻”文化的精髓应该得以张扬,如此清高的侠客亦绰然高标。精精儿、空空儿的名字特别值得玩味,玄奘所译《心经》说“五蕴皆空”,空空儿名字大概与佛经有关。精,《康熙字典》:《易·系辞》:精气为物。疏:阴阳精灵之气,氤氲积聚而为万物也。《庄·二十五年》:日有食之。疏:日者阳精,月者阴精。《襄二十八年》春无水疏:五星者五行之精。老子《道德经》: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另外还有《山海经》精卫鸟名。
最后,小说写到刘入觐,隐娘不愿从,愿寻山水。从此归隐,当刘薨,隐娘鞭驴至京师,灵柩前痛哭而去,以示感念知遇之恩。功成身退,是绚烂之后终归平淡的超然。这个侠客形象是有人性人情美的。归隐山水,似晋渊明。骑驴意象,自然会想到老子骑着青牛出关;又会想到道教八仙之张果老倒骑毛驴。
综上,聂隐娘习武之境、入世抉择、精湛武艺、出世归隐四个方面皆十足展示其超然之境界,那么,如何从中窥见唐传奇侠义精髓中的儒释道文化根脉呢?儒家孔孟思想一直是中国主流文化,人伦孝道君臣父子长幼尊卑,儒家是典型的伦理文化。隐娘刺大僚犹疑,足以见其人性温暖一面,虽十岁即被掳,但孩童自幼儒家文化渲染势必深入骨髓。包括她追随魏帅以及投奔刘,都是入世情怀。乞食尼,是尼姑,非道姑,是佛教信徒自不必言。包括空空儿,名字的来历,都可窥见佛教在文本中的痕迹。老庄思想在开篇的自然环境以及隐娘归隐都足以充分得以展示;道教各种意象贯穿小说,如药,如驴……
聂隐娘必然将作为《史记》游侠系列以来最值得珍视的女性,她的侠客形象深入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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