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短篇小说)

2016-11-26 14:32金峰
唐山文学 2016年4期
关键词:晶晶师傅爸爸

金峰

婚事(短篇小说)

金峰

庆三进了工厂,当了一名组装工。这可是个好活,把柴油机部件组装起来就可以。为庆三进厂当工人的事,庆三爸爸托了人送了礼,这下家里鸡窝也关了门。鸡送了人,庆三妈妈一点也不心疼,孩子当工人是正事是大事。庆三妈妈说了,有空回趟娘家淘换几只小鸡雏,接着养吧。

庆三进厂师从郭师傅,庆三认识郭师傅,一个大院住,郭师傅也是从小看他长大的。郭师傅私下和庆三说,我和你爸爸同天进的工厂,后来你爸爸从车间调到总务科,你爸爸手巧,学东西快,广东人聪明呢。郭师傅说的这些事,庆三知道,在家里修修补补的事庆三爸爸都行,有时庆三一边看着一边还搭把手,庆三爱琢磨事儿。

每天上班庆三来得最早,换上工作服,带上套袖,抄起笤帚把屋地上烟头打扫出去,再打两暖瓶开水放在铁皮桌上,有时还把头天刷干净的郭师傅的布鞋拿进更衣室,放到郭师傅更衣柜下面,等着郭师傅上班换上。都准备停当,庆三坐在排椅上歇口气,他看着墙上日历,今天是一九七九年十月三十日,上班整整一个月,也是晶晶去北京上学整整两个月了。

晶晶走后那段时间,庆三像丢了半拉魂儿,做什么也不起劲。一次,郭师傅教他用扳手固定柴油机里面缸盖上的螺丝,庆三有些心不在焉,上手就一使劲,由于用力过大,扳手打滑,四个手指重重磕到柴油机缸体上,手指外皮掀了起来,顿时血流了出来,疼得庆三直磕牙。郭师傅告诉庆三,使用扳手要均匀用力,身体力量是通过手臂达到手腕上的,扳手向前拧时,要适当抬起指头,即便扳手用力过猛脱落,也只是掌心碰到缸体,手指不会受伤,千万不能用蛮力。做事和做人是一个理,循序渐进,把握好自己。

庆三工作并不累,配件到全了才能组装,有时配件不全,要等好几天,工友们没事干,就在更衣室里聊大天儿,庆三听的多,说的少,有半大娘们说荤段子,庆三也随着笑。这时,郭师傅把茶缸使劲顿在铁皮桌子上说,当着孩子别瞎扯淡。郭师傅为人正直,组装小组七八个工人,都怕他。他满脸是胡子,黑乎乎的,如果几天没刮胡子人见人怕,如果刮了胡子,青皮脸更吓人。他曾开玩笑说,我的脸像锉刀。

郭师傅家不富裕,爱人没工作,供养四个孩子,每月只靠他八十多块钱养活全家,还要按期给乡下老母亲寄五块钱。那年,大孩子都快上学了,还没吃过一块饼干,郭师傅狠狠心,花五毛二分钱买了一斤动物饼干,放在车间的更衣柜里,下班拿上几块回家,和孩子们说是路上捡的,孩子们高兴极了,小心地用门牙刮着吃,还央求爸爸下次多捡几块。看着孩子们津津有味吃饼干的样子,郭师傅的爱人哭了,郭师傅眼睛也湿润了,青皮脸更显青了。

郭师傅每天上班时,用茶叶末泡一大搪瓷缸茶水,喝上两过儿就没了味道,郭师傅却喝得带劲。早晨放一小撮,中间也不换,喝到下班。一天,庆三带来一包茶叶给郭师傅,郭师傅一闻好茶,随后说道,这是你爸爸的茶叶吧。庆三不好意思答是,郭师傅说,知道你爸爸那里有招待厂里客人的好茶,拿回去吧。庆三爸爸知道后对庆三说,你郭师傅还是老样子。庆三虽然不知道老样子是什么样,但他能感觉到父辈那一代老工人朴实无华的思想境界。

开工资那天,庆三躲进厕所里数了两遍钱,三十六元整一个半月工资,回家路上,庆三合计给爸爸和妈妈买点什么,还不时地摸摸裤兜里的钱,怕它长翅膀飞了,这是庆三第一次开工资呢。庆三转了两家商店,买了一斤爸爸最爱吃的方酥,给妈妈买了一盏台灯,台灯罩是百褶绢花的,很漂亮。妈妈床头的台灯还是早年间爸爸自己做的,灯座灯杆已氧化生锈,一摸一手黑,妈妈早就说换了它,一直没有实现。庆三心里惦记着,开工资给妈妈买一盏,满足一下妈妈的心愿。

卖台灯柜台紧挨卖文具柜台,送给晶晶的两只钢笔就是在这里买的,庆三看见那种钢笔还在,静静躺在盒里,庆三有些触景生情,想着晶晶你还好吗。

晶晶和庆三是同学,又是邻居,十年同窗,彼此内心里都装着对方,他们之间什么时候有了感觉,谁也说不清,对庆三来说,可能是晶晶帮他复习功课时。对晶晶来说,可能是大院淘气孩子欺负晶晶的疯妈妈,庆三打了淘气孩子那次开始的。

晶晶从小到大没有得到家庭温暖,记事儿起妈妈就疯了。爸爸是老革命,参加过解放海南岛战斗,据说晶晶爸爸所在连是第一个登岛部队,立过功,衣服上有三个牌牌,由于伤病转业到地方,伤痛一直折磨他,每天酗酒度日,只有喝醉了,才安生下来。前几年晶晶爸爸去世了,临终前,晶晶爸爸痛苦示意晶晶给他穿上一直保存的那套军装,胸前要佩戴那三个牌牌军功章。最后,晶晶爸爸说,原来受伤时也没有像现在这么疼。说完再也没有说话了。

晶晶妈妈是唱戏演员,文革时受迫害,导致精神失常。晶晶记得五岁那年,一连好几天不见妈妈回家,忽然有一天一辆解放牌卡车把妈妈送回来,晶晶几乎不敢认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妈妈,蓬头垢面,眼神漂浮,晶晶害怕了,跑进屋里,一头扎到被子里。家庭的支零破碎,让晶晶过早地失去了家庭的温暖,失去亲人的爱。她胆子变小了,话少了,承受的压力大了。往日,晶晶只有趴在窗户透过玻璃看着外面大院里国槐树上鸟儿嬉闹,看着大院里女孩子们跳着方格玩耍,还有,傍晚时分,楼下庆三把鸡轰进窝里的样子,这时的晶晶心里才会有一丝慰藉。

自打庆三知道晶晶考上北京二外,庆三感到和晶晶之间不会有结果了。临行前的那个夜晚,是晶晶主动约庆三的。庆三第一次拥抱了晶晶,第一次亲吻了晶晶。当庆三嘴接触晶晶时,他感到晶晶嘴唇薄薄的,湿湿的,热热的,庆三顿时心里慌乱起来,他使劲咽着唾沫,真怕心跳出来。晶晶感觉自己的脸已红透了,热透了,十多年的压抑,让她似乎远离了这个世界,家庭这个概念使她陌生,亲情又显得那么遥远。是庆三让她看到生活的希望和人与人之间的爱。她冥想要走得更远,越远越好,离开这个伤心大院,晶晶决心已定。这个夜晚,晶晶想好了,她要把第一次拥抱和初吻给庆三。在那个懵懂而青涩的年代,这一切将给庆三和晶晶留下美好记忆,那种带有浓浓涩味的记忆一直伴伴随着他们到永远。

庆三把剩下的二十六块九毛八分工资交给妈妈,庆三妈妈高兴,眉毛都翘了起来,从工资里拿出六块九毛八给庆三说,剩下的钱妈给你存着将来娶媳妇。庆三说不要,也花不着钱,花时再要吧。庆三妈妈说,大男人兜里不装点钱怎么行。庆三说,那我爸爸兜里怎么没钱哪。庆三妈妈打了个喯儿说,你爸爸不需要钱。这些年一到开工资日子,都是庆三妈妈去取,庆三爸爸与工资早已无缘了。一旁的庆三爸爸撇了撇嘴问庆三,现在十块钱面儿上还是那几个人站着吗,中间是个女的。庆三妈妈没好气说,你就知道女的。

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庆三妈妈就那个主事的人。庆三妈妈能干在大院里是出了名的,家里操持的井井有条,虽说是农村出来的女人,但非常珍惜城里生活,她原来在厂里食堂做临时工,后来农转非,成了正式工。庆三妈妈年轻时就有个意愿,找个城里的工人。在村里她就好强,十七八岁只身一人进城拉泔水,家里喂的猪比同村别人家的猪都肥大壮实,能卖个好价钱。庆三妈妈长得不算漂亮,眼睛小,但白静,一白遮三丑,耐看,还有庆三妈妈屁股大,同村姐妹们戏说她,屁股大生男孩。她们都羡慕她,还有些嫉妒她。

搞对象时,庆三妈妈一眼就相中庆三爸爸。庆三爸爸是广东人,精干瘦小,眼睛大,庆三妈妈得意他的大眼睛。她曾经梦里闪过那种大眼睛的人和骑着白色大马的人,他虽没有骑着白色大马,但她满意知足了。

结婚以后,庆三妈妈还真没让同村姐妹失望,一连生了三个男孩,庆三是小儿子。每次回娘家,她抱着一个领着两个,姐妹们都说服了。每次回城时又多抱了一个,一袋红薯。

庆三妈妈工作也不累,早上和中午去一趟,打扫一下食堂卫生,余下的时间就忙乎自家事,买菜做饭,缝缝洗洗,剁食喂鸡。家里男孩子多就费,半天时间家就下不去脚了,庆三妈妈跟着孩子们的屁股后面收拾。庆三妈妈喜欢收拾,常叨叨说,家就要有家的样。家具有的脱漆旧了,庆三妈妈还是使劲擦,床底下的灰尘毛毛,她也使劲掏出来,用不着的旧东西也舍不得扔,包好放进纸箱里,穷家值万贯。再说了,她不想让邻居看笑话,说她是农村来的,不讲究。原来村里姐妹们,有时进城办事,找到她家,庆三妈妈也热情招待她们,随便做点便饭,姐妹们高兴,回村以后都夸庆三妈妈进城不忘本。不过姐妹们头脚走,后脚庆三妈妈把屋地擦两遍,总感觉有股猪圈味。

日子就是这样,一天一天过出来的。孩子们渐渐长大了,大儿子上山下乡回来安排到铁路工作,二儿子进了部队当了兵,三儿子庆三进工厂当了工人,现在家里也就剩下庆三这个孩子进出了,庆三妈妈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傍晚,庆三吃完饭,回了自己屋。庆三妈妈收拾碗筷时,对庆三爸爸说,孩子好像有什么心事,这一段也不爱说话,是不是还惦记那个晶晶呢。庆三爸爸拿开嘴里烟说,怎么可能,晶晶现在是大学生,读大书的人了。说完又把烟塞进嘴里,叭叭狠吸几口,思量着,是呀,孩子大了,有了心事,有空和他师傅聊聊,让郭师傅开导开导他,庆三听郭师傅的。庆三妈妈看着庆三爸爸发愣的样子,说你想什么哪。庆三爸爸没回过神,瞪着大眼直勾勾看着庆三妈妈,庆三妈妈蹊跷,低头看看身上,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忽然她感觉到了什么,年轻时他就这么死死看着她,传递着信息,庆三妈妈说,说孩子事,你看我干什么,老不正经。庆三爸爸回过神来说,哪和哪呀。

庆三妈妈这些年负担少了,精神也放松多了。下班后在厂里洗澡堂洗洗澡,爽爽身子,路过商店还特意买了一盒万紫千红雪花膏。庆三妈妈从来没有用过什么这个膏,那个粉的,平时就是用厂里发的肥皂洗脸洗手洗身子,洗完了也不擦膏粉,冬天也如此。

庆三妈妈早早就进了被窝,看见庆三爸爸也躺下了,就不时摇着脑袋,雪花膏味飘到庆三爸爸鼻子里。其实,庆三爸爸早就闻到了,他不反对庆三妈妈抹点擦点,心想,总比肥皂味道好闻,邻居老于家媳妇比庆三妈妈还大两岁,天天抹得香香的,蹲十分钟厕所,可以香一天。

庆三妈妈看庆三爸爸没有反应,便用脚趾头挠着庆三爸爸脚心。庆三爸爸说,都老夫老妻了。庆三妈妈说,一到正事就不行了。庆三妈妈没有过多责备庆三爸爸,顺其自然吧,这岁数了,家家不是这样吗。老于家媳妇私下和她说过,老于早就不行了,几下的事,年轻时我不行,现在他不行了。庆三妈妈听着耳朵根发红。老于家媳妇问庆三妈妈,你家庆三爸爸怎么样。庆三妈妈回应说,他行。庆三妈妈不愿在外人面前说不行,她性格决定的。老于家媳妇说,也是的,你三个儿子,还是庆三爸爸能干。这倒是实话,庆三妈妈听着通身舒坦,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比做任何事都舒服。

晶晶的疯妈妈被晶晶姐姐接到东北老家去了,楼上房子空了。庆三下班回来,有意无意看上一眼,怀念过去。晶晶一直没有来信,庆三听其他同学说,晶晶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外交部,再后来去了非洲一个大使馆做翻译。

庆三继续当着工人。厂里和德国道依斯公司合作生产风冷柴油机,准备选派几名工人去德国培训,庆三有幸被选上,去德国学习了三个月。回来后,庆三当上了柴油机装配组长,郭师傅为有庆三这样的徒弟而高兴,名师出高徒。

庆三都二十七岁了,早已是成家年龄,这期间不少人也介绍了几个姑娘,庆三也见过,最多出去转上一圈就散了。庆三自己说找不到感觉。庆三妈妈着急,不等庆三爸爸问庆三,她着急把火说,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前天邵阿姨介绍的那个公交公司姑娘多好,不就胖点吗。庆三说,那是胖点吗,走路都打晃了。庆三说我的事您就别瞎操心了。庆三妈妈说,我能不操心吗,你看看大院里你的同学都结婚了。娘俩你一句我一句,庆三爸爸也插不上话,索性由着她们娘俩吵去。

晚上睡觉时,庆三妈妈也忘了擦雪花膏,也没摇脑袋,也没挠庆三爸爸的脚心,心烦哪。她踹了一脚庆三爸爸说,就知道睡,孩子的事也不管,也不说句话。其实,平日里爷俩也没少交流,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男人嘛要沉着气。庆三爸爸说,快睡吧,儿大不由爷。鼾声便响了起来。真是吃得饱睡得着,庆三妈妈说完,重重地翻了个身,给庆三爸爸一个大白后背。

庆三考上了电大,机械设计专业,白天忙乎厂里工作,晚上复习功课。为庆三的事,庆三妈妈算是没辙了,两个哥哥早已结了婚,有了孩子,周末一大家子相聚,其乐融融,庆三妈妈却忧喜参半,想着庆三都这么大了,还没个对象。两个哥哥两个嫂子也都出主意想办法,结果庆三不领情。庆三还是那句话,你们就别瞎操心了。这句话说了好几年了,庆三妈妈真搞不懂了,到底是有对象没对象呢。庆三妈妈只得求助庆三爸爸。说实话,庆三爸爸也一头雾水,私下里他问过郭师傅和庆三的工友,都没有得到求证。庆三妈妈说,这样下去怎么得了,都奔三十的人了,大院里人多嘴杂,说什么的都有,庆三妈妈真愁死了。

一天下午,庆三收拾工具准备下班,车间办公室的人送来一封信,庆三立刻认出了信封上的字是晶晶写的,信中说晶晶妈妈前一段去世,她也从非洲回到北京工作,现在自己带着三岁的女儿生活,准备过几天回来处理一下房子的事。信里还夹着一张晶晶和她女儿的照片,照片背景是一群大猩猩,张着大嘴,獠着大牙。

庆三没有顾上洗澡,马上跑回家,告诉庆三妈妈和爸爸。说晶晶要回来了,还把信及照片给老俩看。庆三那喜形于色的样子,让庆三妈妈感觉蹊跷。庆三抄起笤帚和墩布上楼要把晶晶家打扫一下。

事来的突然,庆三妈妈没回过味来,看一眼庆三爸爸,又看一眼庆三,呆呆地胡乱瞎想,庆三不会是进门就当爹吧。

晶晶带着孩子从北京回来了。庆三忙前忙后,先是把楼上原来晶晶的家打扫干净,后是准备把自己家的被子枕头搬上去。庆三妈妈上前拦住了庆三,低声说,这是给你结婚准备的新被子新枕头。庆三故意开玩笑说,这不就结婚吗。庆三妈妈一脸疑惑说,这事能开玩笑嘛。庆三说,好了好了,人家大老远回来,现在家里什么也没有,临时用一下还心疼啦。庆三妈妈指指衣柜下面说,那有你哥哥下乡时用的也可以呀。庆三瞥了妈妈一眼,没有理她,飞快上楼去了。

一切安排停当,庆三才端详起晶晶,十二年没有见她,晶晶变得漂亮了,眼睛还做了双眼皮,似乎比从前大了一号,快三十岁的晶晶真有点少而丰满,妇而小巧的风韵,庆三发现晶晶的脸显黑了,庆三猜想一定是在非洲晒的,那儿热。晶晶被看得不好意思说,真的谢谢你庆三,本想找个旅店住下,现在给你添这么大麻烦。庆三笑着说,这里本来就是你的家,就应该住在这里。

庆三和晶晶是同学,又是楼上楼下的邻居,曾经有过一段懵懂的初恋。晶晶了解庆三,知道他对人热情,乐意帮助人,对自己就更别说了。庆三抱着被子枕头进门时晶晶就想问庆三,怎么还不成家,都快三十的人了,但欲言又止。庆三看出晶晶想问他什么,主动说,没有合适的,是缘分没有到吧。

晶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是为自己呢还是为庆三,说不清楚,只感觉胸前闷闷的,有些压抑。晶晶给庆三说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毕业后分配到了外交部,后来调到中国驻非洲一个大使馆做翻译,结婚以后有了女儿,又因感情问题离了婚,现在回到北京,白天工作晚上自己带着孩子。庆三认真听着,想象着晶晶的不易。晶晶停顿一会儿,若有所思说,我知道自己在情感方面有缺陷,离婚这事不怨别人,孩子至今还不知道我们离婚,不想伤害孩子,也真不想重演我小时候家庭的不幸。晶晶说完,显出无奈和痛苦。庆三没有结婚,不能完全理解夫妻间的情感世界,但他听懂了晶晶说的意思,明白晶晶这段经历带来的负重与情感的认知。

屋里气氛有些沉闷,这房间好多年没人住了,一股霉变味道隐隐袭来,晶晶起身打开窗户,又走到房门处拉开门,庆三妈妈正猫腰在门口偷听,庆三妈妈和晶晶都吓了一跳。庆三妈妈尴尬极了,慌忙说,晶晶回来了,我来叫庆三和你们娘俩到家里吃饭那。

吃过晚饭,晶晶娘俩上楼休息去了。晚饭庆三妈妈没吃几口,一直为刚才的尴尬场面内疚。庆三妈妈是个讲究人,活了五十多岁,这是头次听墙根,想想这事,这不都为自己的孩子庆三嘛。庆三和庆三爸爸为此事也数叨了庆三妈妈几句,说她不该去楼上,要相信庆三和晶晶。

庆三妈妈缓上来后,补了几口饭。和颜悦色跟庆三说,晶晶还要住些日子吧,问问她还需要什么,给她们送去。又说,她家厨房也没有炉灶了,不行就来家里吃饭,我给她们做。庆三为妈妈通情达理而开心。庆三高兴地说,那我替晶晶娘俩谢谢妈妈啦。

收拾完后,庆三妈妈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问庆三,晶晶的眼睛好像比小时候大了。庆三说,那是剌的双眼皮显大的。庆三妈妈迷糊着问,什么剌的。庆三解释了一通,庆三妈妈才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快步走到大衣镜前,左照照右照照说,知道有剌眼睛的,我早去剌了。

过了几天,晶晶办清房子的事,要回北京了。临行时和庆三说,你一定能找到心爱的人,我会祝福你们的。通过这些天接触,晶晶感到庆三说话做事有主见成熟多了,就是性格还是有点直,有些任性。晶晶想,这可能和他在工厂的环境有关。庆三深沉地说,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来个信。晶晶感动了。庆三妈妈也出来送晶晶说,出门在外不易,带好孩子,有空回来看看,这里就是你娘家。说完庆三妈妈拭了一下眼泪。晶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哭出了声。晶晶知道,这一别恐怕再也没机会回来了。

大院里的国槐树最知道春天的妩媚,当春天来临时,那些争相吐露着嫩芽,仿佛诉说着严冬的残酷,怒放出春的希望与生命。

庆三也不清楚自家门口这棵国槐树有多少年头了,在他出生时已有了这棵国槐树。每当他推开窗户,满眼的绿色,扑面而来的晨风经国槐树过眼后,更显清馨怡人。庆三始终感觉国槐树是有灵性的,它惠泽大院人们,以期显示生命价值。

庆三这段时间工作忙了,装配组要赶出一批柴油机组订单,单机组装好后,还要配套装配柴油机组,由于工期紧,厂里决定从办公楼里抽调部分后勤人员,临时分配到装配组工作。晓萍是工艺科的材料员,也被抽调到装配组,庆三见过她,知道她在大楼工作,不知道具体做什么的,近两千人的工厂,都认识也是困难事。

晓萍中专毕业后分配到厂里工艺科,做了材料员。晓萍的爸爸是机械局工会主席,晓萍也算是有背景的人了。刚来时,晓萍的爸爸给厂里打了招呼,厂长有些为难,这么多关系都要安排,考虑着不行先下车间实习待一段,再调到办公大楼里,走个过场,对上对下都好交代。其实,晓萍自己没有刻意去想,感觉自己还年轻,多锻炼锻炼也无妨,初来乍到也要适应一下。

在车间那段时间,晓萍和工人们一样,白天一手油的干活,排队打饭时夹着饭盒叮当响,掐着秒下班,有时还会偷偷提前洗个澡。工人之间极少耍心眼,就这点活,干完活便坐在一起瞎聊,即便说了过头的话,他们也不会往心里去,哈哈一笑了事,晓萍喜欢这样的环境和氛围,她天生性格开朗,和下面工友很说的来,很融洽。

这期间,晓萍的爸爸为晓萍的事又给厂里打电话,他感觉晓萍这孩子有点变了。晓萍性格活泼,爸爸是知道的,可近来有些粗线条,说话也不讲究了,没有女孩子家特有的矜持了,由此下去怎么得了呢,晓萍的爸爸与工厂的工人打了一辈子交道,他太了解工人了。

过了几天,晓萍调到了办公大楼,安排到了工艺科。这里的人和下面车间就大不相同了,好像人人都带了个大玻璃罩子,罩子里面透不过气来,相互之间看似清楚又模糊,一旦玻璃罩被打碎,不但伤及自己,还会伤了别人。晓萍感到彷徨和忐忑。一天,晓萍从晒图室取回一摞晒好的图纸给科长,科长笑盈盈接过去放在书柜上,转过身问晓萍,工作还习惯吗。晓萍马上回答习惯。科长接着说,听说你爸爸在局里。晓萍顺口说,是,管工会的。科长像是自言自语说,局里好,局里好,朝中有人好办事。便没了下文,晓萍不知所云,科长什么意思呢,晓萍站在办公室里愣了半天,不知走好,还是留好。后来得知,科长的大女儿在家待业两年了,找了无数次厂长安排工作,总说再等等,等了一年多,新人进来不少,自己大女儿的事始终未果。

回到家,晓萍便倒床不起,爸爸从她妈妈那儿知道晓萍心里不快,劝她说习惯就好了,爸爸这一辈子不也这样过来了吗。晓萍终于想通了,做好自己分内事,顺其自然吧。

这次下车间,是晓萍主动跟科长说的,科长二话没说顺水推舟,同意了。晓萍想,反正呆在科里也没事,听腻了他们说半句留半句的闲淡话,总让人揣摩,晓萍不愿费那个心,麻烦,车间里就大不一样,工人们说话办事直来直去,一是一二是二,工作之余有说有笑,晓萍喜欢这样,也符合她性格。

晓萍被安排到洗件工序,就是把柴油机零件放到大铁槽子里,用煤油清洗。风冷柴油机装配要求严,车间基本上是封闭的,每道工序都有技术规范,不得有一点马虎。洗件更是如此,洗好后要靠肉眼仔细检查,是否遗落毛刺,杂物。

庆三逐个安排好大楼里下车间人员,便急忙去备料库,查看最后一批零件到了没有,如果没有到,需要马上催,不然工期难以保证。自庆三当了组长,事事安排得有条不紊,他习惯把事先想到,做到前面,为后续工作提供便利。这是郭师傅传授给他的,庆三一进厂,就跟着郭师傅,这样的言传身教让庆三受益终生。

庆三路过更衣室时,看见郭师傅闷闷不乐,手里端着大水缸子坐在排椅上发愣。庆三喊了一声郭师傅,急步去了备料库。返回后,看见郭师傅仍然坐在那没动,庆三知道郭师傅最近办了退休手续,将要离开工作一辈子的工厂。难以言表的不舍之情,使郭师傅心里空空的,这里的厂房车间,机器设备,乃至厂区里的一草一木郭师傅闭着眼也能如数家珍般清清楚楚。没有工厂就没有郭师傅,没有他爱人及孩子们今天的生活,同样没有了作为工人阶级一份子的尊严。

庆三努力劝了一会儿郭师傅。庆三跑了一上午,滴水未进,拿起自己水杯喝了一口,啊,怎么是甜的。这些年,庆三和郭师傅一样,爱喝茶叶末,有什么样的师傅就有什么样的徒弟。可是让庆三吃惊的是,茶叶水里加糖,还是第一次喝。庆三不解,正要问郭师傅是谁放的糖,郭师傅已不像刚才正襟危坐的样子了,他和蔼地说,是小月,她看你这些天上火着急,放点糖败火,傻孩子,这么久了,你还看不出来,小月对你有意呢。

庆三不傻,知道小月对他有意思。小月和他住在一个大院里,比庆三小几岁,她是顶替父亲进厂,分配到庆三这个车间开行车,这个活,人要天天悬在车间的半空中,把大件吊来吊去,一般都是年轻人干这个工种。

早先小月对庆三了解不多,虽说住在一个大院,又在一个子弟学校上学,但相差几岁,没有来往,不过庆三小时的事,还是知道一点,听说过庆三打大院里欺负晶晶疯妈妈的坏孩子的事儿,前一段大院里还传言,晶晶带孩子回来,是省亲来的,说晶晶的孩子是庆三的,以讹传讹,大院里沸沸扬扬。为此事,小月的妈妈多次提醒她,在一起工作留点心眼,离庆三远点。小月反对妈妈的说法,说庆三不是那样人,晶晶是庆三同学不假,这次回来是处理房子的事儿,孩子是晶晶和前夫的,庆三和晶晶两人十多年没来往,生什么孩子呀,瞎扯。小月习惯了大院里人吃饱没事嚼舌头根,她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不理就是了。小月的妈妈奇怪,怎么一说庆三的不是,小月就不高兴,和庆三有什么关系呢。

庆三工作越忙,庆三妈妈越着急,急的是庆三的婚事,现在连个对象都没着落。庆三妈妈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心里没着没落的,心烦得想挠人,坐着站着出汗,顺眼不顺眼都呵责几句。这下庆三爸爸可倒霉了,成了庆三妈妈得出气筒。庆三爸爸已退休在家,闲着没事爱看报纸,只要是刊登广东那边消息,他翻来覆去看好几遍,庆三爸爸是广东茂名人,二十几岁就来到北方工作,几十年了就回过两次家,也是沾了厂里出差的光。人老了想家呢。

这一大早,庆三刚离家上班,庆三妈妈就喊了起来,老的老的不省心,小的小的也不省心。小的指庆三。虚岁三十了,对象还没个眉目,当爹的倒好,天天不干正事,一张破报纸看一天,你倒是给孩子想想办法呀。庆三爸爸看没看庆三妈妈一眼,只动了动屁股,继续看报纸。其实,这一大早庆三妈妈心里不顺,还有个原因,昨天傍晚时,在等庆三下班吃饭的功夫,庆三爸爸在楼下闲溜达,想着迎迎庆三下班。这时,迎面遇见邻居唐老师出门,便聊了几句。唐老师是子弟学校管后勤的,庆三爸爸原来在厂总务科,在职时和学校后勤有些工作上的来往。唐老师比庆三妈妈小几岁,唐老师平时穿着端庄大方,衣服没褶,发髻入簪,语气细腻,出来进去的很吸引人,庆三爸爸有时会多看几眼。庆三妈妈从窗户里看到了唐老师和庆三爸爸聊天说笑,大声喊着庆三爸爸。实际上,庆三妈妈是嫉妒唐老师,一把岁数了,天天打扮那么立正,给谁看那。唐老师都走远了,庆三爸爸还站那儿,瞟着唐老师背影,看人家怎么长的,咋看也不像这个年龄的人。

晓萍家没有在大院住,离工厂远,每天早早就来了。在大楼上班时,她算是来早点的。刚参加工作时,晓萍爸爸就嘱咐她,早点去给同事们打扫打扫卫生,留个好印象。其实,不用爸爸说,晓萍也知道,晓萍不懒,是懂事理的孩子,初来乍到必须的。这回下车间,她来的更早了,比庆三来的还要早。

换好工作服,庆三便进车间收拾工作平台,把不同型号扳手等工具分门别类归纳到工具箱里。晓萍也跟着收拾。庆三边收拾着,边生气大声说,几乎是吼了,说了好多遍了,下班前一定把工具放到工具箱里,这乱糟糟的,这不耽误工作嘛。晓萍吓了一跳,这声音在空旷的车间里越发显得震耳欲聋。这段时间,晓萍看出来庆三是有条理的人,每道工序安排得当,没有出现衔接不到位的情况,大家都按部就班操作。晓萍心里知道,最让庆三操心的就是她们这伙从办公大楼里来的人,每天讲好几遍流程规范。晓萍被庆三这种认真的态度所折服,她和庆三是同龄人,年纪轻轻就管理着老少十多口人,实属不易。

工人们上班后,庆三在车间里召集大家开个小会,又重申了技术规范,最后让大家一定注意安全。机械厂就是这样,和铁块打交道,处处经心,手指被切掉,女工头发卷进机器里的事故都有发生。最后车间主任又讲了几句,鼓励大家力争完成厂里交给车间的任务。

庆三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又巡视一遍每个工序,他主要还是不放心办公大楼里下来的人,他怕出错,一旦出问题,工期难以保证。当庆三走到晓萍洗件区时停下了来,蹲下帮着一起洗件,庆三传授晓萍,洗缸套、轴瓦不要用手使劲摸,以免被毛刺划伤,一般情况下进口部件没问题,主要是把上面的保护油洗净就可以了,但为了保证质量,还要凭着肉眼认真检查。随后庆三不好意思地和晓萍说,早晨我说话声重了,不是对你,别介意啊。晓萍带着口罩,却在口罩里呵呵笑出声说,大组长,放心吧,我知道不是对我,何况我又没有在工作台干活呀。晓萍笑得眉眼很喜人,庆三看晓萍样子,感觉那眉眼像一个人,晶晶。

这一幕,被车间半空中开行车的小月看得清清楚楚,小月隐隐约约感觉来了一个对手,因为在半空中太高了,她不知道她们说什么,从动作上看,两人说的来,还有笑的样子。心想,大楼里的人就是阴险,装的跟没事人似的,似乎事事都是大庭广众的事,其实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想那,欲擒故纵。这些年了,她多少了解庆三,他多实在呀,天天只知道工作,哪经得起女孩子诱惑,再说了,听说那个女孩的爸爸还是局里的头头,不好斗。可转念再想,自己这是怎么了,庆三和谁好不好的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我是庆三什么人,管他那,爱咋咋地。

想归想做归做,小月还是惦记庆三,第二天让妈妈盛了羊肉丸、白菜、粉条、豆腐、鸡蛋一大饭盒菜,早上上班放到食堂蒸箱蒸,这菜香极了。小月想好了,中午一起吃饭时拿给庆三吃。庆三一般都是从食堂打饭回到更衣室大家一起吃,吃饭讲究个气氛,人多吃的香。

吃饭时,还没有等小月把饭盒取回来,庆三已经吃起了晓萍带的包子。原来,快下班时,晓萍回了一趟办公大楼取了点东西,回车间路过食堂,便把馏好的包子捎了回来,包子是晓萍的妈妈包的韭菜肉馅的。小月一进更衣室,已经是满屋子韭菜味了,小月并没有示弱,把饭盒推到庆三眼前。让庆三吃,庆三忙说,我快吃好了,你快吃吧。那顿饭小月是连饭带气都吞到肚子里的,一个下午打嗝都是膻气味,很是无奈,打那顿饭以后,小月不能见羊肉,见了就反胃。

离工期越来越近了,庆三如履薄冰。人就这样,怕什么来什么。一天上午,庆三指挥着小月的行车,吊起一台刚刚装配好柴油机机组到指定位置落下,由于小月没有控制好行车,落绳时快了一点,庆三躲闪不及,机组的支架正好砸在庆三的大拇脚趾上,脚趾立刻肿的老高,在场的工友都跑了过来,小月吓得脸都抽动了,怎么走下行车都不知道。郭师傅二话没说背起庆三出了车间,晓萍和小月在后面帮扶着,向厂医院跑去。

厂里派车把庆三送回家,庆三妈妈在大院里正晾萝卜干,车到眼前,看见庆三在车窗里,庆三妈妈纳闷还没有到点就回来了,当看到庆三被人扶下车,庆三妈妈的头嗡的一下,腿都软了。

庆三脚趾骨被砸裂了,医生说在家卧床休息吧,千万不能下地走动。虽说砸的是庆三的脚,也是砸在庆三妈妈的心。庆三妈妈知道从小到大庆三没遭过这么大的罪,妈妈心疼孩子,谁家不是这样呢。

本来最近庆三妈妈心情就不好,又出了庆三这事,心里更麻烦了,一肚子气只能撒到庆三爸爸身上。天刚一亮,就叫醒了庆三爸爸,告诉他今天排队买排骨,还安排他明天买猪蹄。庆三爸爸都使唤晕了,提着菜篮子差点走错门进了唐老师家。气得庆三妈妈指着庆三爸爸说,你还能干点事吗,孩子都伤成这样了,你还惦记她那。

庆三爸爸这次也急了,磕巴说,我,我惦记谁了,我是想事走了神,才走错的门。庆三妈妈更火了说,走了几十年门能走错吗,你们男人就会狡辩,不摁在床上不认头。庆三爸爸提高了嗓门说,一天到晚瞎猜疑,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那。庆三在屋里听到老两口越吵越厉害,把桌子上搪瓷杯扔到了地上,嘭的一声,老两口嘎然而止,愣愣地相互看了看,一起跑了过去。

第一个来看望庆三的是小月,她几乎是哭着跟庆三说对不起,那天自己有点走神,绳子放快了点,结果伤了庆三,厂长都把她叫去了,狠批了她一顿。庆三说,这事怎么能怪你那,是我离机组太近,没有按照技术要求做,小伤没事的,别放在心里。

小月刚走,晓萍进屋看望庆三,晓萍从庆三眼神里感觉到他想知道车间情况,便说你受伤后,现在郭师傅带着大家干那,工期应该没问题,安心养伤吧。庆三若有所思说,是呀,这批活完后郭师傅就该退休了,本来想着,这批活让郭师傅指点指点就行了,现在又让他亲自去干。庆三告诉晓萍,为了柴油机车间郭师傅已经晚退休一年了,真是于心不忍。

庆三妈妈一直在外面听着庆三屋里的动静,等看望庆三的工友们都走后,闪身进了庆三房间,忙问庆三,那两个姑娘哪个是你对象,庆三一头雾水说,说什么那,哪个也不是呀。庆三妈妈喜上眉梢说,跟妈妈还保密,不是还给你买那么多东西,你就蒙妈妈吧,快说哪个是。庆三哭笑不得说,来看我的人都买了东西呀。

庆三爸爸真是高兴,这些年,庆三在厂里没有白干,看得出有人缘,比爸爸强。晚饭时,庆三爸爸还多喝了一杯,洗漱完毕后也不看报纸了,早早钻进被窝,等着庆三妈妈,今晚有感觉。

庆三爸爸等了半天不见庆三妈妈进屋,便披着衣服出去看个究竟。庆三妈妈正坐在厨房小凳,看着送来的一堆东西发愣,心里琢磨,到底哪个是呢。

现为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民主建国会会员、政协石家庄市裕华区委员。中国民主建国会石家庄市委教科文卫专委会委员,曾获全国畜牧兽医期刊优秀主编称号,现任某杂志主编,居住石家庄市。

金峰,男,1962年出生广东茂名,原籍吉林舒兰。河北轻化工学院毕业。1984年开始文学创作,迄今已发表《扩大的光圈》《基石》《第十三任》《四百生灵》《老人与狗》等小说、散文、诗歌、报告文学、电视剧本等文学作品20余篇(部);发表期刊研究学术论文16篇(北大核心期刊4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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