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霍楠楠
柔情慢板/古轩图
黑糖果
河南◎霍楠楠
她有一只盒子,里面有枚黑糖果。
凝滞于经年的心结,是一帧永存于黑白的画面,撕裂开来的一瞬,砰然地,敲疼了它的果壳。
那些漫溢到唇角的苦涩,一经吐出,会释放出身体里所有的玫瑰与罂粟、鸦雀与蝴蝶。
一枚糖果,却有着那么多的苦涩,尽管时光赋予它一层明晰和饱满的外衣、许多层迷离而孤单的内里。
浓重,驱之不散,这些味道,如同黑影。
不时在体内游动,张开锋利的牙齿,这一秒的咬合,与下一秒的松动,浑身满布的齿痕噬咬钢铁的光芒。
而死亡是最大的悬疑,从没有伏笔。哪怕一只盒子坚实有力的支撑,一面镜子泛着光晕的圆润与明亮。只能改变。
苦涩之于她,也如咖啡般痴迷的沉沦。
很多让人们上瘾的,不单单只是快乐。
孤独者的冷静是幽暗深邃里的火烛,此时由谁高举明火之焰为她点亮。平静的呼吸散发温暖的光晕,黎明之钟的开启,装填得下所有的鸟鸣与溪流。
明媚只是一种衬托,试图与黑暗抵抗,她所企求的,不只是光,还有更多的热。
或者闪电。
时光不会隐匿所有的糖果,这一刻写出爱,就拥有盛开的欲望。体内的木炭尚未完全燃烧,沿途的火光从不零星、孤单。
就算有无数支钢针射向无防备的棉,穿透她的躯壳,也可以绣出岁月无数的花朵与星光。
慢慢融化的糖果,许多慢慢消融的涩与甜。如同很多往事,在岁月的河水只能留下一丝丝水印,倏忽之后,消失不见。
也许会幻化为一条小鱼,泅渡于夏夜的浓深之处,水波微漾,鳍鳞闪动。
她反复地聆听,一弯崭新的月色伏身于尘梦之中,与越来越多的星光,重合。
与越来越多的天籁,回响……
或者傍晚。刮了许久的风歇下,所有的灯火忽然熄灭。你呆坐室内,如一口枯井。
或者清晨。很多事情不能告诉你。闷在一罐巨大的陶器里,轻微地撞击,也只是嗡嗡作响。
而我的盾甲,也已剥出斑驳的鳞片,露出焕然一新的青铜的资质。却不能给付于你。
你仿佛遇见了前所未有的迷局,也预见了不曾发生的困境:太阳陨落,星辰黯然,没有一丝光为你点亮前方。
耳边始终是漫天的风沙,无尽的尘土扑向你,企图把你淹没。
可是有一粒种子早已为你种下。它是我心中曾经快要熄灭的灯火,深海微弱的鳞光,一片一片在夜的潮汐里,向岸边延伸。我承接到它,放进干裂经年的禾田,每夜小心翼翼地培育,一颗小小的芽种,如今已青葱一片。
而你的,那枚枯黄的萌芽,势必也会拥有自己的雨水。或者,迸裂的火光,有着燃尽一切荒芜的引线。
只等,来年,春风的重生。
向右,再向右,到达目的地。
人群向前涌,我向后,他们的目光追随我,惊讶而且诧异。
追随就行,我不想读到更多另外的内容。标签,抑或是雾色的眼镜,更多的误解,管它怎样。与人群的方向相反,又如何?
我有着自己的钟点,有着本真的节奏与方向,却未曾停歇。
那些言论,那些激情的浪花,正确,或者谬误,又怎样?潮水退却,会留下的,难道不是沙滩?
反方向的摇摆,逆时针地旋转,拨慢每一种节拍,像那远航或静泊的帆船。
不曾采信过每一片贝壳,亦从不反驳咆哮的海浪。
很多豆子搬了出来,在大地上不停翻滚。直到在某处停下,从此生根、发芽、伸展枝叶。
各自磨砺着生活的铁块,或火红,或锈蚀,或布满灰尘。
而最倔强的一颗,我的外婆,布满皱纹与晒斑的蚕豆,在七八月的天气,依然呆在老屋。
那间老屋,装满了我的童真与她的中年时光,她孤独的老年与我充满憧憬的青春期。她说她在这几间屋子里呆了那么多年,时常能感觉到外公的影子,就在某处,或者某个时间段,一闪即逝。
这样的感觉如同梦里的她,一棵依偎在枯树上的老藤,弯曲的枝条仍然不停地抚慰着树干。
可是硕大的引擎终于开足了马力伸向一间间老屋,一遮瓦片也不能幸免。如同一件珍藏多年的物品不慎丢失于日常的繁杂,轰然倒下的不只是一颗颗豆荚,与纠缠的藤条。
她终于在某处停下,搬到了另一间老屋——那片旷野。
更像一滴雨水终于落入了泥土,我的外婆,终于重遇了暌违的爱情。那些在废墟里丢失的,也终于在旷野得到了还原。高架桥下,村边上的大柳树旁,甚至停在那片废墟。
尽管会变成一片片钢筋水泥的丛林,可在我的眼里,它们依然,就是外婆的旷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