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胜良
直线的生命
陈胜良
“直线也有生命”。采访何院士之前,我是不会相信这样的话的。我知道,直线是数学几何图形中的一个元素,是建筑设计图中的一个符号。看上去,它们不过是一条条线条,静静地躺在图纸上,没有运动,没有语言,怎么会有生命?采访了何院士,我才有所感悟。何院士随手拿了张白纸,给我示范起直线的画法来。他在纸上随意画了两点,然后连成直线,边连线边解释:“不看起点,看终点,头尾用力,中间一笔带过”。看着看着,我惊讶了,惊讶他那灵巧的手,惊讶他那笔直的线。我依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但心里在纳闷:何院士画直线没有比着尺,没有托着膀,怎么画得象尺那样直?他的手腕没有动,他的直线怎么画得比尺更有力度,更有动感?他的直线仿佛要动起来。我的惊讶,我的疑问,仿佛是我无知昏暗的心底里出现的一个小孔,小孔里慢慢投射了一束光芒,慢慢地,我悟出了何院士“直线也有生命”的涵义。
何院士的直线确实画出了生命,自然,他的建筑设计图也就画出了特点,画出了境界,画出了美,画出了神。采访稍息,我在何院士的设计大厅里伫足,出神地望着他的那一副副精美的建筑效果图,翻开他的一本本伟大的建筑专著,我又想起了他的直线的生命和生命的直线。我仿佛看到,那一条条富有生命的直线勾勒出一幅幅宏伟的蓝图,支撑着一座座雄伟的大厦。这些宏伟的蓝图,这些雄伟的大厦,无不包含着何院士“生命的直线”,无不因何院士“直线的生命”灵动鲜活起来。
何院士画直线的功底确实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到了让人佩服的地步,然而万丈高楼从地起,伟大的结果无不生于微小的起源。何院士画直线的功底,并非一朝一夕之功,而是他长期苦苦磨练和思索的结果。谁会知道:大学一年级的何镜堂在学线条学素描时也曾困惑也曾迷茫也曾徘徊。那时的何镜堂,也觉得自己画线条的功底还不够深,画素描的功夫还不够硬,画静物的技巧还不够精,于是,他下定决心学线条,专心致志练素描,聚精会神画静物,然而学线条练素描画静物没那么容易。别看线条易画,其实很难画。徒手画线条,更是难上加难,因为它牵涉到线的粗细问题,牵涉到笔的用力问题,牵涉到手的姿势问题。一笔下来,画得很直的人寥寥无几,画得很神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何镜堂深谙画线的难度,但他知难而进,决不退缩。他在课堂上与同学切磋,下课后向老师讨教,在书本上找答案,在实践中求真知。学美术的,人人皆知,素描线条粗细由铅笔笔芯的形状与角度来决定,线的深浅由力度决定,线的平直由手腕和手臂决定。何镜堂决定从角度着眼,从力度入手,从姿势起步。刚开始时,他画线还不够大胆,画直线不够有力度,于是,他集中注意,心无旁骛,只有直线。每每画线,何镜堂心静如水,从容不迫,顺着直线,看着方向,慢慢地画,细细地想,不知不觉,笔尖所到,沙沙做响。慢慢地,笔触有了力度,直线有了动感。刚开始时,他画线还不够流畅,立体感还不很强,于是,他潜心学技巧,着眼练画姿。慢慢地,他悟出了奥妙:把直线画流畅,短线靠指力,长线靠臂力!他琢磨出画线的正确姿势:手指捏笔,手腕自然,手臂腾空,定好起点,瞄准终点。慢慢地,他找到了笔触的感觉,熟悉了线条的变化,他的直线也自然了,流畅了。
刚开始的时候,他画线条也有不够均匀的时候,于是,何镜堂每每画线,总是聚精会神,做到眼到,手到,心到,最终练就富有变化与生命力的线条,有了下笔如有神的感觉。画直线练素描是辛苦的,枯燥的,乏味的。画久了,腰酸背痛手乏力,但何镜堂还是锲而不舍,持之以恒。练久了,索然寡味没兴趣,但何镜堂依旧乐此不疲,痴心不改。他画直线,不厌其烦;他练素描,不怨其苦;他学建筑,不悔初衷。功夫不怕深,铁棒磨成针。何镜堂就是这么勤学苦练,从大一练到大五,从大五练到研三。寒来暑往,年复一年,他画线千万遍,终于下笔如有神;他终于练出了富有生命的直线!有耕耘自有收获,有收获自有回报。何镜堂练直线画素描,在老师和同学的心目中练出了影响,画出了名气。大学二年级,他当上了美术课代表。大学三年级,他被选为学习委员。大学毕业,他被推荐为研究生。刚刚跨进研究生的大门,他的才华被岭南建筑宗师夏昌世发现,从此,何镜堂在伯乐的精心指导下,在建筑学的天地里奔驰。练出富有生命的直线是一种功底,是一种毅力,更是一种精神。因为这种功底,这种毅力,这种精神,几十年后的今天,何镜堂成了闻名遐迩蜚声海外的建筑大师。他设计的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震撼国人心灵,他设计的上海世博会中国馆让世界瞩目向往。
我深信:在世界民族之林,在中国建筑天地,何镜堂的那一条条富有生命的直线将永远撑起中国人尊严的大厦和自信的大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