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敬东
散文大观
我没哭
黄敬东
天儿热,睡不着觉。
“40年前,我不大不小,10多岁。1976年7月28日上午,唐山大地震后,我懵懵懂懂地从废墟的一个小缝隙中爬了出来。老天有眼,我居然站起来了,本能地四处奔跑。四面全是废墟,我的家没了。我没哭,是惊傻了。后来,听说邻居小哥哥——班长赵我痴也没了。我还是没哭。那是失去的振撼到底的痛,撕心裂肺。”大署已到,闷热的清晨,梅莉又做了一个她一辈子总梦到的梦……
梅莉,从认人儿开始,就叫他小哥哥。上小学,叫他班长。同学们,叫他“傻大个”,他比同龄人高那么一些。老师,叫他赵我痴。
赵我痴从来都不在乎谁叫他什么。在梅莉小小的、稚嫩的心里小哥哥也罢、班长也罢,是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他长得帅、懂事儿、学习好、小大人儿、孩子头儿。她是他的跟屁虫,他是她的保护神。
“我们家有馒头、有炖肉,想不想吃呀?”
“想吃。”
梅莉一招手“跟我来。”十几个小伙伴一窝蜂地跑去了……
一阵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树倒猢狲散,又跑去了……
“梅莉,你给我过来。”妈妈回来显然是生气了,手里拿着鸡毛掸子。“你爸下井干力气活不知道吗?!做点好吃的,你都给吃了,我看你还馋不馋。”鸡毛掸子已经打了下来。梅莉大大的眼睛直看着,站在那儿,不说、不跑、不哭。
“婶子,别打她,是我领他们来吃的,要打就打我吧。”
赵我痴不知什么时候挡在梅莉的面前。梅莉妈平时也很喜欢这个孩子,“你们吃的就算了,我琢磨着梅莉她也没这么大胃口。”
梅莉是个小鬼精灵,模样俊,胆子大,什么也不怕。上房掏鸟窝,爬树摘榆树钱儿,都能看到她那灵巧的小身影。“他梅婶,你看看我们小锁儿。”锁儿他妈领着锁儿来了。梅莉嗖地躲进了屋里。“他梅婶,你管管你们家的梅莉吧,这孩子明儿个都敢上房揭瓦呀。”二胖被他妈扯了过来。“来,看看这俩孩子的头发,都是你们家梅莉干的好事。”梅莉妈一看,忍不住笑了,这剪的是什么头呀,纯属是“鬼剃头”,转而发怒,“梅莉,你给我出来!”梅莉吓傻了,惹了众怒,难免一顿胖揍。“天儿热了,是我让梅莉给他们剪的,要怪就怪我。”赵我痴还没等把话说完,他妈手里握着擀面杖已然撵了过来。可想而知,替梅莉挨了一顿揍。
转眼上小学了。每天都是天儿一亮,赵我痴准是带着几个小伙伴一路跑来接梅莉上学。“梅莉,走了!”晚上放学后,是他们自己快乐的时光,疯一阵儿、野一阵儿、闹一阵儿,然后把梅莉送回家。有时回家晚了,小哥儿几个还要在墙根“蹲守”一会儿,以防梅莉挨揍没人管。
梅莉的外号也确实不少,“美丽”,是因为他长得确实不寒碜;“没理”,自然是有些事做得没道理;“刺儿头”,显而易见,满身都是刺儿,碰到谁就扎谁;“奔儿头”,则是她娇小的身材顶着一个不太协调的大脑门。喜欢她的大有人在,拿她没办法的也不少。就这么一个小人儿,让人欢喜让人愁,欲罢又不能。三天两头总会有同学告她的状,她每次从老师的办公室出来第一个见到的总是班长赵我痴——他怕她受委屈。孰不知,她总是委屈别人。
初冬的下午,放学后,同学们飞一般地跑到刚刚结冰的河上,一不小心梅莉跌进水中。班长第一个跳下去,奋力把她拉上来,湿漉漉地抱着她,回了他家,给她换上衣服、烤干衣服,再送他回家。打那以后,她怪怪地,总想掉河里……
多年后的某一天,梅莉突然悟道“班长,他原来不就是挺身而出,敢于担当吗?!”
梅莉,虽然已年过半百,但风雅尤存。这些年来,她发自内心地感谢党和政府,事业小有成就,一生从不难为人,从不做亏心事,从来都是心怀感恩之心,感激之情。她总也不会忘记,那年大地震以后,她曾经无助地喝着烟子沟里的水和着雨水、汗水一个劲地往心里流。后来,满街、满城都是解放军,天空各种各样的飞机飞来飞去,经常有飞机空投压缩饼干、苹果,还有什么了?!反正一天天地好起来了。
如今的梅莉,有着她的稳定家庭和幸福生活。越是上年纪,越是恋旧;现在的事记得不一定很清楚,但过去的事、小的时候的事越发清晰、鲜亮。
“我的孩子,比40年前的我还要大一些,可是,他不姓赵。为什么偏要姓赵呢?姓什么都好,只要互相搀扶着、帮衬着就好。”
照谁痴?看来,是我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