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玮
(作者单位:宿州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
余华小说中黑色幽默的运用
张 玮
余华是先锋小说的代表作家,其小说创作借鉴了西方现代派小说的哲学观念和写作技巧。黑色幽默源于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文学流派,通常在荒诞的世界的背景上展开描写,突出地表现了现实生活中的个体与环境之间的不协调以及个体与自我的冲突,并以一种无可奈何的带有嘲讽的态度加以对待,从而使得作品呈现出一种内在的紧张。在余华的小说中黑色幽默是常见的,它既是小说表达技巧的体现,也奠定了小说的美学风格。余华的小说以一种冷酷的笔调刻画了他心中的外在世界,采用荒诞、调侃等技法创造出了黑色幽默的效果。
余华 小说 黑色幽默
余华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步入文坛至今,其作品数量并非很多,从其作品的特点看,基本上可以划分为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两个时期,前一时期先锋性鲜明,后一时期风格出现变化,而对其小说的评论也大部分是集中在八十年代作品的先锋性和九十年代作品的回归上。这样的划分方式是基于研究的需要,实际上两个时期并非可以割裂的,余华在其文学创作历程中有其一直坚持的态度和思想,正如其所言“我的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更加接近事实”。在余华小说世界里,一些创作技巧也是一直延续的,比如本文将探讨的“黑色幽默”这一现象。
《大英百科全书》对“黑色幽默”的解释为:“一种绝望的幽默,引出人们的笑声,作为人类对生活中明显的无意义和荒谬的一种反响。”[1]黑色,即是非常规;幽默,则是“理性的喜剧”。在写作中“黑色幽默”的小说家常在荒诞的世界的背景上展开描写,突出地表现了现实生活中的个体与环境之间的不协调以及个体与自我的冲突,并把这种互不协调的现象加以放大,扭曲,变成畸形,使它们显得更加荒诞不经,滑稽可笑,同时又令人感到沉重和苦闷,从而使得作品呈现出一种内在的紧张,这种紧张的结果是荒诞不经后的滑稽可笑以及沉重的思索。它与传统的幽默明显存在区别,里普斯认为:“幽默是一种在喜剧感被制约于崇高感的情况下产生的混合感情。”[2]这种幽默洋溢的是对人类群体的自信以及自我的肯定,是站在崇高的高度做出的反应。而“黑色幽默”则不同,黑色幽默中体现的是“建筑在最大的失望和最大的恐惧之上的。”[3]因此,一些评论家又把“黑色幽默”称为“绞架下的幽默”或“大难临头时的幽默”。
“黑色幽默”作为一种艺术技巧受到了余华的选择,并且很快便在其长篇小说《活着》、《许三观卖血记》等作品得到大幅度的运用,从收到的效果上说这一技巧的运用是极为成功的。在余华的小说中,“黑色幽默”具体来说可以分为两种层次,即作为小说表达技巧的“黑色幽默”和作为小说美学风格上的“黑色幽默”。当利用人物塑造或情节安排等来造成小说在美学风格上表现出带有悲剧色彩的喜剧时,“黑色幽默”就成为作者为达到这一表达目的的小说技巧,即是前者,而所达到的为审美风格上的“黑色幽默”,即后者。总体而言,“黑色幽默”既是手段,也是目的,根据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这二者又是可以统一的。
在余华小说中,“黑色幽默”作为一种艺术技巧的运用,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主题的选择
观照人的生存状态是余华小说常见的内容,在这一点上余华小说选择的是人生活中的困境。这种“困境”包括的范围广泛,从现实的生存需要到精神世界的病患,从个人的生活到社会的整体体系,都有涉及。但分割出的部分并不能代表整体,根据格式塔理论,整体被剖分解析后所得的要小于原有的内涵,在余华的小说中,构成“黑色幽默”主题选择的内容是统一于具有形而上意味的社会描写,社会也正是余华所关注的主要方面,“除了往往在我们想象中显得如此阴森可怕的个人困境外,我们都具有社会和整个人类环境所强加的共同命运的种种特点。”[4]余华的很多小说体现了个体人生的迷茫折射着人类整体哲学意义上难以逃脱的痛苦。
(二)情节的安排
(1)寓言化。在情节设置上,余华的小说表现出寓言化的特征,所谓“寓言化”是指小说不注重情节上的真实性,而是追求小说在整体意义上获得象征性。如其代表作《十八岁出门远行》便是“寓言化”极其鲜明的作品,其后创作的短篇小说《鲜血梅花》也是以“寓言化”出众的小说作品,在后一部小说中主人公为了复仇踏上寻找仇人的道路,但颠覆以往武侠小说的是——主人公根本不懂武功,并且在寻找过程中一再与机会擦身而过,在结尾时更是有一种无奈的苦笑之感。然而在通篇中却流露着愤怒,所寓言的是文化中深层的习俗,也关注了人生的无意义这一层面。这种“寓言化”通过不真实的情节塑造,在对现实背离的基础上达到的是更加贴近现实本质的效果。
(2)细节的穿插。文学作品中细节的运用常常可以达到画龙点睛的作用,在余华的小说中,细节还经常在满足此意义外达到黑色幽默的效果。比如在作品《活着》中春生抢胶鞋做饭的情节,呈现的是一幅漫画般的图景,然而在其中却又透露着苦涩——本该自在生活的聪明伶俐的孩子要在战场上想办法存活下来,读者对悲惨遭遇感到了同情。
(3)结局的消解。在现代文学理论中建构与解构已经成为一対极为重要的概念,在现代小说的创作中解构也成为重要的一种方法,消解便是在此概念下存在着的一个小说技巧。区别于传统小说本应具有的悲剧性的结局,而换之以事件的荒诞、滑稽和人物的恐惧。这一特点在作品《鲜血梅花》中表现得很明显,《古典爱情》中的表现也不例外,这些作品通过对以往同类体裁作品结尾的消解,否定了普遍意义上的本有意义,从而建立起新的意义,并在这种消解中对文化和习俗中存在的痼疾加以揭示。
(三)人物的设置
“黑色幽默作家往往塑造一些怪癖、无能、不幸、笨拙、愚蠢、不圆滑的‘反英雄’的人物,借他们可笑的言行影射社会现实,表达作家对社会问题的看法。”[5]余华的小说世界里的人物基本上都是些“平凡人”,《活着》的主人公福贵是一地主家的败家子,《许三观卖血记》中的许三观也只是一个平凡的农民,在他们身上缺少英雄的闪光点,并且还常常站在英雄的对立面,比如福贵在军官的逼迫下参加了军队,许三观卖血还要想办法掺和点水……通过对这些平凡人的塑造,展开富有“黑色幽默”意味的情节。
(四)语言表达
首先,叙述语言成功地表达出了幽默的效果。以余华的《兄弟》为例,作品中幽默的素材极为常见:在描写李光头的母亲知道儿子偷窥的事情后,作品这样描写道:“她终于知道了李光头和他父亲其实也是一根藤上结出来的两个瓜。”
而在描述赵诗人同李光头的交易时:“赵诗人吓了一跳,心想这个小小年纪的李光头怎么这样老练,难怪别人都说这个十五岁的小王八蛋比五十岁的老王八蛋还要精明世故。”这些语言中有来自民间语言的通俗比喻,也有对“王八蛋”这类不雅词汇的巧妙运用,使得余华的作品在表述上受到了读者的青睐。
此外,人物之间对话作为人物塑造的重要方面,这一类中幽默的色彩也是浓重的。如《活着》中福贵因不务正业被父亲责骂时,他的回答是:“你别犯愁啦,我儿子会光耀祖宗的”,完全是一副地痞无赖的嘴脸,父亲的无能为力和福贵的蛮不讲理冲突时便呈现出了滑稽之感。
余华小说中“黑色幽默”的功用首先是奠定了余华小说的风格。对于余华小说的风格,在相关的评论之中有称之为“悲情叙事”的,“融合了历史、暴力、罪恶与人性中最为本质的爱紧密地融合在一起,最终使小说达到悲情叙事的效果”[6]。“悲情叙事”的现象在余华的小说作品系列中是不缺乏的,比如《活着》就是一部很典型的作品,主人公到老了却变为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妻子与儿女俱是先后离自己离去,就连自己的女婿和外孙也都死于意外,落得只能与老牛为伴。一方面惊叹于余华笔调之冷,另一方面也因这种沉痛的经历生发出对时代和个体生命的深思。
这种“悲痛叙事”同余华小说中“黑色幽默”的存在是密切不可分的,如前文所述,“黑色幽默”表达出的情感是无可奈何的,可以说“黑色幽默”更加衬托了余华小说“悲痛叙事”的风格特征。
其次,“黑色幽默”对小说情节的缓冲、扭结及演进起到了一定作用。有“黑色幽默”意味的情节部分作为小说有机组成部分,常常把叙述现实生活与幻想和回忆混合起来,把严肃的哲理和插科打诨混成一团,它还可以使小说紧张的情节进程得到缓解。这一作用类似于在戏剧中穿插的插科打诨的部分,在急促的节奏中加以调节,从而使得情节的进行张弛有度。比如在《活着》中福贵被征兵到战场上,在被层层包围,生存都难以保证,然而在余华的笔下,这样紧张的氛围却被戏谑的笔调加以冲淡了,形容抢大饼的疯狂是说人好像全是从底下钻出来的一样,而国民党的军队一盘散沙,为了做点样子,大炮是没有目标点地乱放,许多直接打在了自己军队上,这样的情节描写给了残酷的战场描写带来了缓解。同样“黑色幽默”在余华的小说中,在情节上还起到了对情节的扭结与推进的作用。
第三,前文中提到通过“反英雄”的“平凡人”的塑造,可以做到“黑色幽默”的效果,反之,“黑色幽默”的艺术对于人物的塑造也起着制约和添加的作用。所谓制约是指在小说的形成过程前由于考虑到要形成“黑色幽默”的效果,小说中人物在塑造时就要考虑到按照“反英雄”的类型加以塑造,而所谓的添加则是对于小说在人物塑造中运用“黑色幽默”这一技巧后给这一人物特性上带来的附加。
“黑色幽默”作为一种美学形式,属于喜剧范畴,但又是一种带有悲剧色彩的变态的喜剧。余华作品中“黑色幽默”的确立与其对现实世界深邃的思考和个人独特的生活经历是难以分开的,对生活和世界的思考都溶解在了他的艺术作品之中,关于余华的小说创作,许多的评论家都认为他是深受西方存在主义思潮的影响。不可否认,存在主义的思想在余华的小说作品中是存在的,但余华对于世界哲学的观照内容远不止这一种,借助于“黑色幽默”所具有的艺术内涵传达出了余华个人的世界观。
[1]丁月红.解析《第二十二条军规》中的黑色幽默[J].青年文学家,2014(6):48.
[2]陈慧.西方现代派文学简论[M].石家庄:花山文艺出版社,1985:212.
[3]崔道怡.“冰山”理论:对话与潜对话(上册)[M].北京:工人出版社,1987:198.
[4]洪春梅.菲利普·罗斯小说创伤叙事研究[D].天津:天津师范大学,2014.
[5]季红真.众神的肖像[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6:178.
[6]黄晓东.余华《兄弟》的叙事特征与创作得失[J].南京工业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6(6):27~29.
(作者单位:宿州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