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天然塔(外一篇)

2016-11-26 08:01
长江丛刊 2016年28期
关键词:老屋

张 君

风水天然塔(外一篇)

张 君

天然塔,顾名思义,依“天然”成塔。位于宜昌城东南滨江公园宝塔河段江岸。

于天然塔,有着诸多脍炙人口的优美传说。究其内容,万变不离其宗:“鞭打五龙”。传说该地江南岸有五座气势不凡的山,由五条青龙化成。这里总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而江东岸,则总是地瘠人穷,涝旱连连,灾祸不断。为何如此?说是江南岸的五龙山,夺走了东岸的地气龙脉。于是,东岸人或听信了游方道士的蛊惑,或深信了东山寺和尚的指点,或迷信于风水先生的说教,便在东岸的大江边,建筑起了一座七级巍巍雄伟的宝塔。每当太阳从东边出来,这宝塔的身影便化成了一根坚韧锋利的钢鞭,狠狠地抽打在对岸的五龙山上。从此,东岸人便有了好风水、好年成;村村户户,人丁兴旺。又有故事说是:龙王的五个龙子龙孙,化成了五条恶龙,从东海沿长江游到今宜昌滨江公园宝塔河江段。作恶多端,制造出许多天灾人祸。使江东居民,永无宁日。于是,便有太白金星现身,挥起手中佛尘,抽打五龙,终将五条恶龙制服。或说,当地曾有一位女杰“天然嫂”出现,挥起一把自制的七级竹鞭,终将五条恶龙镇住。从此,这“拂尘”、或这“七级竹鞭”,便化为了一座巍巍七级宝塔,矗立在江东岸的大江边,永保这一方吉祥平安。如此等等。塔因山水而生,故名“天然塔”。天然塔因种种传说,而显得扑朔迷离、朦朦胧胧,更添了几分神秘和魅力。

我曾多次看过天然塔,因不解其究竟,而总是走马观花,印象不深。于是,我们再次驱车前往天然塔公园。而此次观光,则决意要一瞻其真容、一勘其究竟。

雨后新晴,林木沐新,杂花丛生,清香悠长。鸟雀啁啾,婉转悦耳。仰望塔顶,心中顿起庄严之感。近观塔身,青灰色的砖墙上,长着绿苔、野草和蓬蒿,记录了经年累月、寒暑相接的守望。此塔用条石筑基,青砖砌面,坚固异常。仿楼阁青灰色古塔傲然睃巡对岸的五龙山,护卫着昼夜不息缓缓流过的江流和来往船舶的平安。青砖铺面的平台上,石栏环伺;平台中央天然塔拔地而起,巍然矗立。此塔面西坐东,平面呈八角形,外观七级,塔高43米有余。塔内有145级石梯盘旋至顶。全塔只有塔身内一根木柱支撑。不知古人用了什么工艺处理,这根木柱历经数百年无腐蛀。从弧形卷门和长方形窗口,可以极目远眺崇山峻岭,也可以俯瞰浩淼长江。塔的各层级是青砖、白檐、三踩如意斗拱配以7根绕塔铁链和7856个铜铃,俏丽而不失庄严,坚实而不掩秀逸。塔顶盔式攒尖,相轮塔刹——宝葫芦中间是一个铁圆盘,圆盘上悬挂8个风铃。8根浪风锁向下延伸铰合住塔顶飞檐。塔基八棱转角处,各凹置一尊石雕金刚,袒胸凸肚,腿壮臂圆。或蹲或单膝跪立托塔,造型生动强劲。八大金刚久经风雨,虽难辨原貌,但却添了让人驻足流连、考察想象之趣。其形貌虽异,但护塔的姿态和任重道远的精神,则一以贯之,让人肃然起敬。底层塔门西向大江,门柱刻楹:“玉柱耸江干,巍镇荆门十二;文峰凌汉表,雄当蜀道三千”。门额刻:“天然塔”。并记“大清乾隆五十七壬子岁”。边框饰二龙戏珠和祥云图案。字体厚重端凝,有怀仁祥瑞之气。

天然塔并非天然而成,而是人工所造。公元297年,东晋文学家、训诂学家郭璞在游历和考察三峡山水风物后寓居夷陵,一住3年。相传精于阴阳五行、善相风水的他,见江南岸之“客山”郭道山(今磨基山)、五龙山欺凌江东岸的“主山”东山,又见江水冲出西陵峡后经西城而东,直泻江南岸荆门山(与今东岸虎牙山相对),非高标凌跨,无以束其势。为改变这不利风水,他便命人在城东南青草铺(今伍家区宝塔河地段),建造了这座风水塔。此塔岿然耸峙江干,“培地脉,壮文峰,制客山,镇水口”,日夜守护宜昌古城和苍生黎民,寄托郭璞兴国安邦、忧国忧民的高尚情怀。俯仰1700多年,江水依旧,物事全非。郭璞潜心注释《尔雅》、明月二台芳踪难觅;唯天然塔独立江岸,“呼吸万里,吐纳灵潮”,似乎在无声地吟唱着郭璞在此写下的流传千古的名篇《江赋》。春风吹动塔铃,很远就能听见那清亮的奏鸣。

据清乾隆宜昌知府王春煦的《重修天然塔记》所载,明崇祯末年,大学士文安之认为原塔塔体低微,且年久失修,欲将原塔拆除拟建新塔。然而,后因种种意想不到的原因,此塔终究未能重建。

清乾隆55年(1790),重建塔之事再度被提起。由原太湖知州、退仕返乡的夷陵人、士绅徐经业发动,地方士绅王永言、卢鸿儒等10人捐资,共投入土木砖石油漆师傅和工匠百余人,历时3年建成。且于塔旁兴建了天然塔庙;陪以园亭,辟有场坪,占地面积30余亩。时任县令明珮有记云:“越癸丑(1793年)而塔以成……又构刹其旁,一切禅堂佛座之庄严,亭榭花木之壮丽,凡来登眺者,咸称为胜地。”从此,天然塔由“风水塔”华丽转身为“人文景观古塔”,成为宜昌重要的名胜古迹和游览胜地。清代诗人冯荃写诗赞云:

一塔天然俯碧流,登临四面景全收。

山连吴楚开云日,江涌潇湘过客舟。

远村烟浮元亮圃,近城风扇谪仙楼。

春光到处都成画,茅屋人家隔水洲。

今天的天然塔已经历了再次整修,并焕然一新。天然塔是宜昌的一座古建筑地标,承载着历史,记录着文化,渗透着风情,印证着文明和进步的足迹。穿过历史的风云,天然塔在沧桑巨变中更为坚实挺拔。

拜谒曹廷杰故居

长江一出宜昌便向江汉平原奔去,行至枝江境内,在顾家店镇高殿寺村打了一个弯,如同母亲的手臂轻柔地挽护着这块土地,清代爱国道员曹廷杰就出生在这里。我们走进氤氲着古意的高殿寺村,细密的雨丝带给我们初夏的清凉,也引发我们的遐思。

在这次采风之行前,我并不知晓高殿寺村,对从高殿寺村走出的曹廷杰也是一无所知。同行的杨力告诉我,有一年他在北京参观中国历史博物馆,走到清史单元曹廷杰与永宁寺碑照片前,看见标注曹廷杰是湖北枝江人时,十分震惊。此后,他数次往返于高殿寺村和宜都曹氏后人居住地寻访曹廷杰遗迹,撰写大量笔记和文章,为家乡重建曹廷杰故居,弘扬曹廷杰爱国文化多方奔走呼吁。

我们踩着鹅卵石路,穿梭于林中,淡淡的花草香气若有若无。林中隐约有孩子嬉戏打闹的声音,我心想,这声音里应该有幼时的曹廷杰吧。

“樟之盖兮麓下,云垂幄兮为帷”,两棵蓊郁苍翠的香樟树立在我们面前。曹老伯告诉我们,这香樟树是当年建曹家老屋时栽下的,如今百年有余了。两棵香樟树连身而生,迎着池塘的一棵已经长成双人合抱之材,靠山的亦有一人怀抱之粗。雨水浸润的香樟树叶愈发清新亮绿,仿佛一场盛大的绿雪无声飘洒。大地一片葱茏,天空、山林、田野、池塘、阡陌、村舍在银白色薄雾里飘荡、起伏,远处一两声牛哞、狗吠传来……我们走进了“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的清幽之境。

香樟树下曹廷杰老屋旧址,只剩下疯长的青草和残破的矮墙。草丛里散落着七八片大青瓦,每片都比普通瓦大很多,片片相叠,幽冷清朗,透着气度不凡的苍凉质地。曹老伯说这是拆曹廷杰老屋时遗留下的。

我手抚瓦身凸起的一道道细棱,以为触到了曹廷杰故居的凝重与痛楚,这种凝重是背负家国天下大任的,这种痛楚是充满抗争的。它的沉默是一种诘问,是诘问遗忘么?这是需要我们回应解答的。

曹廷杰后人对我们说,曹廷杰老屋原是几间青砖瓦房,合围着天井和庭院,老屋大门门楣上悬挂金底黑字“明经进士”横匾,横匾之上是红底金字“大夫第”竖匾。可以想见,是时名士、学子云集,老屋静谧中透着兴盛之气。

恍惚间,读书声跃过香樟树朗朗贯耳,曹廷杰与学友的辨策之声也从历史深处传来。他策马东北、俄国、山西、北京、湖北,从历史风云里飘然而来,飞身下马,撩起青布长袍,抖落风尘,拈须微笑,从容地向我们走来。

曹廷杰是著名的东北历史地理学家、爱国学者,他的主要活动是在风雨飘摇的清晚期。1883年,他放弃京官平静安稳的生活,到东北边关要塞开始了大半生“荆楚寒儒,防营俗幕”的防务生涯,为建设和保卫东北做出了卓越贡献。

他冒着"凡中国人有拓碑文者,格杀勿论"的危险,在悬崖峭壁上,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拓下两块永宁寺碑文,每块碑铭拓6份。释出《永宁寺记》362字,《重建永宁寺记》344字。著录确认,明永乐年间永宁寺碑系奴儿干都司建永宁寺所立,明宣德年间永宁寺碑系重修永宁寺时立,是古代中国东北边疆的铁证,也就是说中国东北疆域曾远到库页岛(今俄罗斯萨哈林岛)。这一发现和研究是“震惊学术界的一大贡献”,填补了中国历史上关于明代奴儿干永宁寺碑及周边详细情况的空白。正如中国历史博物馆《曹廷杰与永宁寺碑》所言:“惟其拓本,传之五洋七洲,令世人咸知黑龙江曾为中国内河。论此功劳,曹廷杰最大。”

《东北边防辑要》、《西伯利亚东偏纪要》、《东三省舆地图说》和有关“富国强兵”和“实边御夷”的策议,都是曹廷杰关于东北防务和国家前途命运的思考。时至今日,这些著述仍具有重要的学术、军事战略意义以及重要的史料价值。

我们身边的香樟树,也曾陪伴暮年辞官回高殿寺村老屋闲居的曹廷杰吧。听着林涛鸟鸣,曹廷杰是否在老屋找到了安放心灵和精神的处所呢?

香樟树上那一场盛大的绿雪从清末民初一直飘到现在,它似乎在期盼,期盼那个背负天下大任走出枝江、飞鸽传书抵御列强入侵的魁伟身影的出现,期盼那些“少年心事当拏云,谁念幽寒坐呜呃”的学子的归来,它也期盼那座记忆中的青砖青瓦的老屋重新矗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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