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梅花
鹤舞青莲上,莺啼翠柳间
◎刘梅花
青石板小径一叠一叠,折进深山里去了。深山里有人烟吗?可能有,也可能只是偌大的空寂。
不过隐约能看到亭子一角。野杏花探出几枝,斜倚过去,在亭子飞檐下停泊。花香随着风的方向,一波比一波清冽。
山里树木密密匝匝,遮挡了视野,只露出一尖亭子角,教人疑心山里有无人烟。可是总有种说不清的空静扑面而来,又教人觉得除了草木应该没有人迹。不过隐士就是喜欢渊雅静穆的地方,弹拨古琴,枯枝煮茶,无人相扰,甚好。
隐士的内心该是能够驾驭幽静深山的。不然一天一地的寂寥,草木尽是古朴奇崛的样子,单单是森森然的气息都能逼退人,如何能枯坐看云。
青石板小径如蛇,从深山里探伸下来,一路树木掩映,连天空都看不真切。山下都是水,水面平静,几棵树直直站在水里,自有几分古拙之美。另有几棵从怪石的缝隙里挤出来,斜倚着临水而居。只一枝野杏花从崖头俯冲下来,夹杂在老绿的松柏枝子里,像一根穿越光阴的箭,能把一山一野的草木引射到季节深处。
唯有松柏是坚韧的,它们把自己捻得筋骨刚硬,勇敢地钻出乱石,顶着一头日光飘逸洒脱。松柏总是被人赞美,大概源于它们精神气质上古淡的风骨。青石板山路的近处,一丛松柏枝叶背后半掩着一个梳了发髻的儿童,他低眉看着脚下的路,路边怪石上开满淡蓝色的花,一群小妖精似的纷乱妖娆。
小径前面,一片开阔的石台上,高士采药归来。他戴了布巾帽,浓眉粗髯,面容奇古。对襟长衫,腰里束了深色布带,衣纹简练。背上的药篓沉甸甸的,草药枝枝蔓蔓地从背篓上垂下来,一枝藤窜出花叶,独自向着天空盛开。
高士回头,仰视侧面的高山。高山是看不见的,都被密密匝匝的枝叶遮挡住了。但看不见不能说没有,他看得那样专注,目光深沉。
是什么惊扰了高士的步履?是山崖上的一挂瀑布让他驻足侧目?空山清幽,连一声鸟啼都能响彻空谷。他从山中采药归来,拐个弯,突然劈面遇上轰隆隆的水声,声音纯粹醇厚。
高士的步履倏然间被牵绊住,略略有些惊诧,仰目寻瀑布而去。慢慢听,竟有丝丝苍茫折叠着时光的长度。人藏笨拙,水藏气势,都柔婉起来才好。
这是陈老莲的一轴画。他在三百多年前的月色里对月独斟,醉后泼墨青纸,高士和童子就在山水间采药而归,那样的深邃古幽。那时节的老莲该是狂放不羁的吧。但我依然觉得,他的高贵一尘不染。
老莲是他的号,他出生前有道人给他父亲一枚莲子,说“食此,得宁馨儿当如此莲”。
老莲一生畅游于山水之间,以作画谋生,他笔下的山水万物几乎成神。他亦如莲般高洁淡雅,以画笔为茎,清旷出水,心不染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