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红梅
西方古典喜剧理论之喜剧功用探微
王红梅
喜剧是西方古典戏剧中重要的一种,在古典时期,许多理论家对其进行了讨论,本文从讨论喜剧功用的资料入手,探析古典时期喜剧的功用及其背后的深刻含义。喜剧是“丑”的美,主要是对丑陋、虚假等的嘲笑讽刺,让人们在笑声中审视自己,发现人类社会及人类自身普遍存在的弱点和缺陷,从而达到教化人、纠正人缺陷之目的。
喜剧 丑 嘲笑 省视 人
喜剧作为西方戏剧中重要的两大剧种之一,其发展可谓是源远流长。西方喜剧滥觞于与祭祀狄奥尼索斯的酒神节有关的狂欢活动,古希腊时期产生的民间滑稽剧是其雏形。在西方古典美学史上,多位美学家对于喜剧也进行了界定与分析,柏拉图认为喜剧是在模仿人性中最低劣的部分,亚里士多德则强调喜剧在于模仿比今天坏的人,到了德国古典美学时期,黑格尔则用喜剧性来揭示喜剧的本质特征。这些关于喜剧的思考使得我们真正理解到喜剧的内涵和笑的深刻性,也使我们去正视喜剧的功用与社会之间的深刻含义。
喜剧最典型的特征就是“丑”——滑稽的对象、可笑的行为、生理缺陷等等。在古希腊时期,喜剧作品总是以生理缺陷、丑陋扮相、滑稽面具来表现丑,以这种不协调表现荒谬和反常,引起人们发笑。
亚里士多德指出艺术具有很好的社会功能,它能让人的感情得到宣泄,可以使人得到一种审美享受。在《诗学》中提出“喜剧是对于比较坏的人的模仿, 然而, ‘ 坏' 不是指一切恶而言, 而是指丑而言, 其中一种是滑稽。滑稽的事物是某种错误或丑陋, 不致引起痛苦或伤害, 现成的例子如滑稽面具, 它又丑又怪, 但不使人感到痛苦”①,虽然喜剧从本质上来说是一种丑陋,但是这种丑陋对道德伦理教化无害;喜剧它引起的是正面的积极的愉快的情感反应,而不是负面的痛苦;这是一种特别的审美感受。
这一观点在文艺复兴时期得到继承,特里西诺也这般认为,“喜剧是对邪行败德的模拟,但并不模拟极端的恶行,而仅仅模拟丑态的、令人发笑的事情,那就是既无痛苦又非致命的丑陋的缺点”;“可笑是一种适度的丑态”②。这些论断与亚里士多德大同小异。他们都肯定了喜剧的审美功能——化丑为美。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应是黑格尔关于喜剧的论述,他认为,喜剧是人类通过自我弱点的反思的一种表现形态。人类的弱点与缺陷通过喜剧的内容和形式的关系表现出来,在内容与形式上展现出不统一,以美的形式来掩盖丑的内容。
无论喜剧作家们以何种方式描写丑,都强调丑是适度的,是没有恶意的,以不破坏和谐美和单纯的愉悦为原则,“事物本身看上去尽管引起痛感,但惟妙惟肖的图像看上去却能引起我们的快感,例如尸体或最可鄙的动物形象”③。虽然喜剧表现了丑,但是却以和谐美的方式加以处理,丑成了一种独特的审美体验。
喜剧从产生开始,就与滑稽可笑相联系,主要以第三等级和小贵族为主人公,描写其品德的缺陷和荒谬可笑。喜剧的最大作用就是引人发笑,而在喜剧中让人发笑的往往是丑角所扮鬼脸、滑稽的动作、幽默的语言和喜剧中一些误会和巧合。
其实,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不会无缘无故的发笑,也不会看到所有的丑都觉得可笑。我们笑的往往不是事物的本身,而是事物所折射出来的东西。正如柏格森所认为的那样——笑总是由某种属于人的东西引起的,没有人就无所谓滑稽;笑是“镶嵌在活的东西上面的机械的东西”④的一种反应;在人的性格中,无论是缺点还是德行,只要它们显得是在操纵这个人的一种机械装置时,我们就会发笑。在喜剧中,那些人物或场景,不断地重复、倒置或相互干扰,往往与人的期待相反,我们笑喜剧中的任何一种东西的同时,都在我们的心里引起某种共鸣。“笑是一种社会姿态”,是一种纠正的手段。在古罗马时期,贺拉斯就提出 “寓教于乐”的观点,将文艺(喜剧)的教育功能和审美功能相统一,通过喜剧人物的展现和演员的表演,娱乐观众,讽喻现世,暗示出人在某些方面的抉择。
到文艺复兴时期,“人”的观念突显,喜剧的教化功能更加的受到了文艺理论家的重视。锡德尼指出“诗人应竭力揭示生活中最可笑、最难看的情节,于是任何观众都不愿再做这种人”;哈林顿也认为“喜剧可以…使观众厌弃罪恶,与之决裂”⑤。由此可见,喜剧具有反思教化的功用,通过揭示可笑、难堪的情节、丑陋的人物来惩示恶人,让观众在嘲笑别人的同时下定决心不能成为别人的笑料,从而不成为具有某种丑陋的人。可见,笑的对象是别人——某些存在某种固有的缺陷的人,而不是我们本身,我们笑别人,通过笑认识到丑的可鄙性,使之教育自己。在这里,我们发现,喜剧中的情感,如同情和嘲笑,同样具有如悲剧一样的与喜剧相对应的净化功能。此外,在喜剧中,刁难作梗的人物在多数情况下最终都是言归于好或者弃恶从善,而不是一味的遭到鄙视和谴责,这也说明,喜剧具有教化人的功能。
古典主义时期,莫里哀更进一步指出, “一本正经的教训,即使再尖锐,往往不及讽刺有力量:规劝大多数人,没有比描绘他们的过失更见效了。恶习变成人人的笑柄,对恶习就是重大的致命的打击。”,奉劝观众“舞台上能够演的种种滑稽画面,人人看了,都不该闹脾气。这是一面公众的镜子,我们千万不要表示里面照的只有自己”⑥。可见,莫里哀已经初步指出可笑性还关涉到整个人类。他将喜剧的嘲讽矛头指向人类普遍存在的弱点和缺陷,阐明了喜剧艺术的典型化原则,通过个别表现一般。可见,我们笑那些人物的缺点,其实是在羞辱人,“它必须给作为笑的对象的那个人一个痛苦的感觉。社会用笑来报复人们胆敢对它采取的放肆行为⑦”,从而纠正那些行为脱出常轨的人,纠正具有缺点或丑陋的人,让他们融入社会,不要与社会脱节。此外,莱辛也指出,喜剧要通过笑改善人性,“他的真正的、具有普遍意义的裨益在于笑的本身;在与训练我们发现可笑的事物的本领”“预防也是一贴良药,而全部的劝化也抵不上笑声更有力量,更有效果”⑧。喜剧可使人意识到去防止那些愚笨的人或坏的事情对自己是有一定益处的,那么喜剧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更强调了喜剧不只教育“别人”也教育“自己”的功用,具有了极强的揭露和教育意义。
黑格尔在《美学》中,极力强调“可笑性”与“喜剧性”的差别,可笑性并不等于喜剧性,喜剧性比可笑性应该具有深刻的社会内容。他说,“作为真正的艺术,喜剧的任务也要显示出绝对的理性,但不是用本身乖戾而遭到破灭的事例来显示,而是把绝对理性显示为一种力量,可以防止愚蠢和无理性以及虚假的对立和矛盾的现实世界中得到胜利和保持地位”⑨。可知,喜剧应体现出人类的理性与智慧,在滑稽可笑中省视人类自身所存在的弱点和缺陷,从而审视自己,纠正自身所存在的弱点和缺陷。
综上,关于喜剧的功用,从一开始就蕴含着讽刺的意味,文艺复兴时期到启蒙主义时期得到更进一步的强化,通过讽刺这种形态,揭示出从某些人到整个人类自身所存在的弱点和缺陷,将这些缺点放大,引人发笑,从而起到教化人的作用,让人自觉去符合当时的道德伦理准则。弗莱在《批评的解剖》一书中也提到——“喜剧的主题是如何维护社会的一体化,通常采取形式为是否接纳某个中心人物为其一员”⑩。可见,喜剧具有一个倾向:争取将更多的人纳入到喜剧希望的社会中来,那些丑恶的人最终言归于好或弃恶从善。喜剧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实则是在接纳一些人,使其融入到喜剧最终理想的社会中来。喜剧中描绘的丑,不仅仅是在揭示、讽刺“丑”,还在于通过嘲笑“丑”,让人们对丑的对象进行评价、剖析,通过“丑”审视自己,进而发现自身所存在的弱点或缺陷,改正自己。在这其中,评价、剖析就必然存在一个标准,而这个标准大抵与我们所处的社会公理、道德律令、生活常识与经验一致,我们在笑喜剧中那些具有“丑”的人物时,就在运用这个标准对其对象进行反思,看其是否符合这个标准;然后,对那些违反标准,呈现出反常、荒谬的对象加以嘲笑,在笑声中反思自己,促使人们去遵守公共的准则,让游离在社会边缘的人们有益于社会,最终改善自身融入到社会中来(这里的“人们”也包含了“我”,是人类自身)。
总之,喜剧具有一个特性——滑稽可笑,喜剧也正是通过笑来达到讽刺规劝的作用。没有人愿意做小丑,当看到喜剧中的小丑时,不免会想到自己,在笑声中通过意识的自觉改变自己。一如在今天,喜剧与悲剧几乎持衡,喜剧成为一种普遍现象,无论是戏剧、影视作品还是小说,喜剧就是要揭露,要嘲讽一切阻碍社会前进的人物。
另外,西方喜剧中所谓的“丑”是建立在对人的尊重之上的,它的丑是没有恶意的,是人类自身普遍存在一些弱点。因而在中国,要让喜剧真正达到其目的,就必须弄清楚喜剧的真正内涵,从人的角度出发,由个人全方位渗透到社会机体,揭示人自身和社会普遍存在的缺陷,让人们在笑声中审视自己,从而纠正自己,而不是去揭别人的痛来满足大众(或自己)可鄙的欲念。
注释:
①亚里士多德.诗学.亚里士多德,贺拉斯.诗学 诗艺.罗念生,杨周翰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第16页.
②特里西诺.诗学,章安祺编订.缪灵珠美学译文集(第一卷),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8.8,第335页,第347页.
③亚里士多德.诗学.亚里士多德,贺拉斯.诗学 诗艺,罗念生,杨周翰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第11页.
④柏格森.笑,徐继增译.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4,第33页.
⑤章安祺等编著.西方文艺理论史:从柏拉图到尼采[J]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130页.
⑥转引自杨哲,杨明新.中西喜剧文学简史,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2004.8,第287页.
⑦柏格森.笑,徐继增译,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4,第132页.
⑧莱辛.汉堡剧评,胡经之,伍蠡甫主编.西方文艺理论名著选编(上卷),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第332页.
⑨黑格尔.美学.胡经之,伍蠡甫主编.西方文艺理论名著选编(上卷).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第565页.
⑩弗莱,陈慧等译.批评的解剖[J].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6(1)第62页.
[1]杨哲,杨明新.中西喜剧文学简史[M].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2004(8).
[2]亚里士多德著,罗念生译.诗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
[3]章安祺等.西方文艺理论史:从柏拉图到尼采[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4]柏格森著,徐继增译.笑[M].北京:北京出版社集团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4年.
[5]弗莱著,陈慧等译.批评的解剖[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6(1).
[6]伍蠡甫,胡经之主编.西方文艺理论名著选编(上卷)[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7]莱辛著,张黎译.汉堡剧评[M].上海译文出版社,1981年.[8]特里西诺著:诗学,章安祺编订,缪灵珠美学译文集(第一卷)[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8(8).
王红梅(1990-),女,汉族,四川遂宁人,硕士在读,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研究方向:文艺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