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晴
雪地中的脚印
李思晴
也曾见过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也曾赏过挂满枝头的六角雪花,也曾摸过房檐上倒挂的冰凌,也曾在雪地里酣畅地打过雪仗。但当你真正闯入这个冰雪大世界的时候,才不禁感叹“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赞扬并无一厘一毫的夸张。
我们一行人一路上游览美景,以情会友,优哉游哉,兴味盎然。在随行的王伯伯的介绍下,我们结识了沈阳军区某部队的旅长。旅长年仅39岁,齐耳的短发,黝黑的皮肤,身材微胖但很结实,一双鹰眼炯炯有神,一双手也因经常拿枪起着厚厚的老茧,走起路来,双臂自然摆动着,带着军人独有的节奏,呼吸均匀、步履沉稳。在大家相互介绍,握过手后就坐定了。一直都知道东北人是特别豪爽的,但是没想到这种豪爽会在酒桌上展现的淋漓尽致。于是,觥筹交错之间,话匣子就打开了。父亲和王伯伯都是退伍多年的老兵,与旅长有着说不完的话题:从飞机说到坦克,从打靶到野营,从战争聊到和平,又从军旅聊到人生……酒过三巡后,父亲和王伯伯都已经有些上头了,于是面不改色的旅长又将“矛头”对准了我和母亲。母亲本是不饮酒的人,也在那种热闹的氛围下喝了几杯。旅长在得知我就读于军校,也打趣道“那我更要敬你一杯了,因为见到学员不敬礼,早晚一天他管你”,最终我也得硬着头皮端起了酒杯。由于当晚的气氛实在太好,所以旅长邀请我们在第二天的下午去他驻扎在雪地里的营地参观,我们“受宠若惊”地答应了,都没想到简单的旅行竟会有如此意外的收获。
第二天,到了约定的时间,旅长派了两辆越野车来宾馆接我们去驻地,一辆“猛士”、一辆“三菱”。参谋长从其中的一辆车里走下来,身着黄色的迷彩装,头顶着棉帽,手上戴着黑色的皮手套,脚上穿着便于在雪地里行走的运动鞋,向我们走来。于是,在简单的握手、介绍、寒暄后就上车了。
车轮在结冰的路面上行驶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路两旁堆着半米高的积雪,在阳光的照耀下一闪一闪的,好像一条白色的银河被行驶的车辆从中间劈开,又好似天上的长虹垂于两岸,护送着我们前行。从车窗向外看,可以看见外面笔直地站立着的白桦树,上面挂满了冰凌,像一面面三棱镜,每一根都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我们一家三口坐在“猛士”上,车很高,里面的空间也很大,但是只有四个座位,因为中间还有一张放着军事地形图的小型指挥台。开车的小战士看起来年龄不大,但是在结了冰的道路上开起车来却是十分老练的,即使是急转弯的地方,也能又快又稳。半个小时的车程中,坐在副驾驶位的父亲很快就跟姓刘的小战士聊了起来。我们了解到他们整个部队有一千多名官兵,这次野外训练是从牡丹江为起点,在雪地里徒步行军200多公里,历时七天七夜才到达驻扎地。父亲听后说起自己当年在部队拉练时最怕鞋不合脚,时间稍长的话脚上就磨的全是血泡,然后问小刘:“你们在雪地里走条件更艰苦,也会出现这种情况吗?”小刘笑了笑说:“首长,现在条件好啦,我们稍有不适,都是换自己的跑鞋。”“那部队允许吗?”我插话道。小刘回答:“自己掏钱买的嘛,偷偷地换上也是为了不掉队,有什么关系?”是啊,现在社会条件好了,家家都是独生子女,即使送入了部队,大家穿的也都是合体的军装、合脚的鞋子,过的不再是父亲当年那种苦日子了。
看见了两个向车敬礼的哨兵,想必是进入营区了。在这里见到的战士穿的并不是像陆军那样的迷彩军大衣,而是在棉衣外面罩了薄薄的一层白色的衣裤,上面零星的点缀着一些绿色的迷彩块,应该是为了在雪地里作战的时候可以很好的隐蔽吧。
车停在了一个很平的山坳上,我们下了车,只见参谋长带来了一个人,并介绍道“我们先参观一下一营,这位是一营的营长”,一营长看上去也是个很干练的人,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就带着我们往雪地深处走去。
我向四周看去,除了门口站着的两名岗哨,根本就看不见其他的人,也看不见驻扎的营地,只有白茫茫的积雪,在阳光下熠熠闪耀着,甚至有些刺眼。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了一个可以活动的横木,横木的另一头系着一个桶,走近一看,才发现在距小道两三米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坑,里面是纯天然的冰泉水,桶就飘浮在上面,相当于在冰面上凿了一口井,方便战士们取水。我试了试,但是由于力气不够大,只舀了小半桶水上来,捧了一抔水尝了尝,虽然很冰,但是很甜。大家一一尝过冰泉水后,我又将桶放了回去,继续向前走。“你们看左边”,顺着营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我才看到一个地洞,以为是存粮食的地窖,刚准备探头,谁知里面竟然钻出了一名战士。这才又听营长说着:“这就是我们战士们住的地方,我们叫它猫耳洞”。我好奇地顺着雪坡滑进“猫耳洞”,仔细观察着,发现它是将地下的雪掏空,然后用这些多余的雪将两旁加固,里面是用木头顺着地势搭建的一间大概能容纳三四人的小屋。简陋的猫耳洞里有一张能并排睡三到四人的“床”,说起来是“床”,实际也就是搭起来的台子,上面铺着一张军绿色的毯子,连被子也没有看到,想必是每天起床后都还要打好背包收起来吧。床的正上方吊着一个木质的架子,上面摆放着一盏节能灯,照亮了这仅仅四五平米的小屋。在这样零下二、三十多度的环境下,猫耳洞里还是有保暖措施的,烧着煤柴取暖炉,旁边挂着温度计,高的时候可以达到一、二十度,角落处还放着火灾预警的装置,所以这个“猫耳洞”虽然小,但着实是“五脏俱全”的。钻出来再看它的外观,人出入的地方也是用一张军绿色的毯子当做“门帘”。因为毯子、木头等这些非白色的物体暴露在外面是十分突兀的,所以猫耳洞的外面被整体地包裹着一层白色的布,几乎可以与白雪融为一体。
听营长说在他们到来之前这个地方是一片无人区,积雪有半米多深,所以我们现在走的这些路,都是战士们自己开的路。看看脚下已经踩实了的雪路,似乎可以想象战士们扛着工具扒雪开路的场景,在无从下脚的雪地里留下一个又一个半米深的脚印,不知道额头上的汗水会不会滴落下来,结成冰,融入这条路中。虽然现在有路可走,但是周围有许多树木,高的、矮的、挺拔的、弯曲的,还有被雪压断或者被风吹折的树枝横在路中,也是很不好走的。于是,我们小心地行进着,沿途又陆陆续续地看到了大马架子、小马架子、雪洞等类似于猫耳洞这样让士兵们居住的地方,虽然大小不一,外观也有细微的差别,但是内部的构造基本是相同的。后来我又挑着钻进了几个马架子,小的甚至只能住一个人,大一点的里面还可以搭上两个迷彩帐篷。如果地势太低,还会用捆好的木头铺成简易的阶梯,方便出入。看过了这些隐藏在雪地里的“营房”,完全超出了我在来时路上的想象,以为见到的会是一片平坦的雪地上搭着许多顶帐篷,却没想到战士们是住在如此隐蔽的雪下。当我还沉浸在我们人民军队如此丰富的创造力中,又被前面的一阵油烟味给吸引了。只听参谋长说着“看来我们运气好,赶上他们做饭了”,听完,我不由得好奇地加快了脚步。果然,前面大概有三拨战士聚拢在一起,看到参谋长和营长,立刻站起来敬礼。第一拨战士是用两束铁丝搭成了简易的烧烤架,两边用很粗的木头固定住,下面用干树枝生着火,上面放着几根肉串烤着。第二拨战士面前放着一快很薄的石板,石板下是很粗的四根木桩支撑着,火势很旺,将石板烧的黑乎乎的,上面放着烤肉,在油与火的作用下呲拉作响,旁边还放了一小撮盐,用来调味用。第三拨也是烧了一堆火,但是上面放着用直径10厘米粗的木头搭成的三脚架,然后用铁丝吊着一只很小的锅,锅里煮着汤圆。我们挨个尝过去,味道不比平常吃的差,而且在冰天雪地里,吃着用柴火烧出来的、用石板烤出来的热腾腾的东西,别有一番风味。
看过也尝过了,我们又坐车来到了第二个营区。在路上,我们问起参谋长,整个团一共走了七天七夜,到达驻地以后才开始建造住的地方,那行军途中战士们都是住在哪呢?参谋长有些感动地说:“这一路都多亏了老百姓的支持,我们到达沿途的镇上时,老百姓们都是欢迎我们住在他们家里的,又是拿油又是拿肉,甚至出门不在家的时候,都会把家门的钥匙交给我们,让我们非常感动。所以我们为了不给他们添麻烦,也是分拨,让一小部分人到老百姓家里住,剩下的一些人在外面安营扎寨,下一次再调换过来。”是的,无论在什么年代,老百姓与我们的人民军队都是全心全意地为对方考虑,军队在前面打江山,百姓就是他们最有利的靠山。
谈笑间,我们就到达了第二营区。这里搭建的帐篷不同于上一个营区,大多都是摆在地面上的,然后再在外面搭一层白色的帐篷布。由于是在地面上,帐篷里摆放的就是铁质的高低床了,但是并不像我想象的是一人睡一张床,而是把床都并在一起捆好,就相当于是“通铺”了。再往前走,我们看到了营指挥部、连指挥部和特战指挥所,都是用木头建造的,外面也同样搭着白色的帐篷布,里面有桌子、灯等基本设施。三个指挥部、所的摆放呈三角形,这种最稳定的结构满足即相互依存又能在突发状况下灵活机动的条件,而且都很好的隐蔽在雪地中。走出第二个营区的时候,我们正好看见几个战士在建地窖,他们有的在扎木材,有的从远处搬运着雪,我们好奇地问:“这到处都是积雪,为什么不就地取雪呢?”参谋长答道:“因为当地要求我们最好不要破坏这里的自然风貌,而且让积雪保持原样,可以抹淡人工痕迹,更便于我们隐蔽。”我了然地点了点头,又继续沿着曲折的小道,在树林雪地里穿梭,时而低头,时而仰望,想着战士们就像一枚枚子弹一样扎入这雪里,在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又如利剑出鞘般,无私地奉献着自己的青春和热血……
寒冷的冬天落日也是很早的,所以我从第二营区走出来时,太阳已经准备向地平线靠近了,于是我们匆匆忙忙地上车,赶往下一个地方。北方落日的景象与我们南方有很大的不同,因为夕阳的余晖是洒在洁白的积雪上,让积雪没有了白天阳光直射下的刺眼,反而有着丝丝的柔情。
车还没正式开进第三营区,我们就听见了洪亮的号令声,原来我们正赶上了战士们野外训练归来。用雪砌起来的围墙里,按顺序停着几辆军用皮卡。战士们似乎也是刚下车,列着队,各自检查着手里的枪,明明应该是黑漆漆、冰冷冷的钢枪,但是在夕阳的映照下,在雪的衬托下,战士和他们的枪,竟显得如此的亲切与可爱……这个营区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一顶顶军绿色的帐篷整齐地排列着,随便走进一顶无人的帐篷,左边横摆着八九张上下铺的铁床,床上放着迷彩的战备包,右边中间摆着取暖的炉子,旁边放着小木桌,角落里的鞋架上齐刷刷的一排黑色皮靴。屋内陈设简单,物品整齐划一,这就是军人无论在哪里都能展现出的过硬作风。走出这片居住区,左边是存放木材的矮墙,旁边还有几个小战士正在劈柴。“现在是做饭的时间了,这批战士们早上出去训练,到现在还没吃饭呢”,该营营长的声音从耳边传过来,说完他又带我们去后面看炊事基地。只见大锅、小灶在空地上“一”字排开,总计有十几口,每口锅前都有一、两个战士守在那,或蹲着、或站着、或坐在小马扎上,盯着自己面前的锅。这时,我们发现旁边摆放着的食物大多是半成品,而不是全生的食物。也许是看出了我们的疑惑,还没等我们开口,营长就说“因为在野外条件有限,加上在零下二、三十度的环境下,煮熟食物很耽误时间,所以我们野外训练的时候都是带半成品的食物出来”。话音刚落,站在旁边的参谋长又补充道:“我们属于特战旅,野营训练不仅仅是求生训练,更重要的是围绕提高部门的战斗力做文章,尽量搞好后勤保障,为部队提供最好的膳食,让官兵们吃饱吃好,养足精气神,训练出过硬的本领,真正做到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虽然是特战旅,但是我却在这里发现了很多有趣的东西。比如每一顶帐篷的门口都贴着红底黄字的对联,而且每一副的内容都不一样,其中有一副是这样写的“群雄汇集展雪域风采,狙击技能显特战神威”,横批是“凌云壮志”,看来临近年关了,战士们也有着自己迎新的方式。再比如旁边雪砌起来的存储食物的雪屋,上面有八个红色的大字“战天斗地,保障有力”,还有用树枝在雪墙上写的我们人民军队“听党指挥,能打胜仗,作风优良”的强军目标和“不畏严寒,因为有你”等标语,说明无论是在什么环境下,党和人民都是军队最强有力的依靠。还有营区门口的空地上,并排地摆着三块板报,上面除了标语还有工工整整的字,写着“训练内容、七勤、五不、冬训常识”等内容,这大概也是战士们训练之余的文化生活吧。
参观完三个野营训练基地,太阳已经接近地平线了,远处被雪覆盖的高山,山顶还残留着落日的淡淡余晖,我们也披着霞光,沿着小路,准备返回下车的地方。脚下踩着的路仍旧是战士们开出的道路,纯白色的雪因为每天被来回的踩踏,已经变成了灰白色,但是在这雪山深处的战士们的心依旧是洁白无瑕的。这条守卫祖国与人民的路,不知覆盖了他们多少的脚印,但是雪地中的每一个脚印上,一定都包含着战士们的勇敢与坚韧、无私与奉献,包含着他们对亲人的牵挂和对祖国人民的热爱!
责任编辑:袁 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