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墙猜想(外一篇)

2016-11-25 16:39花溪水
海燕 2016年8期
关键词:大峪老墙高句丽

花溪水

五月,从沈北的花枝出发,驾着花香,掠过道路两旁的花影,抵达辽西,在大榆树堡上大峪村漫山遍野的花海里徒步。

12名古村落采风成员在山脚散开,分开花树,穿行。山顶的老墙是攀爬的终极。所谓老墙,实为一座天然石峰,神工笔直,鬼斧凌厉,城墙一样规则,横亘在山顶

五月太美,东北的五月才是真正的春天。大口大口呼吸花香,在花海里接近老墙。刚刚谢了杏花桃花粉红如面,又开了李花苹果花绿朵沁玉,后来一波梨花胜雪。春风一到山下,它们就联盟成花山,山峦起伏,山花烂漫,攀登穿行,皆不出花海。树干沧桑,可以依靠停歇。群山叠花间有甜丝丝的花香和馥郁郁的青草香扑鼻;花海波涛里有缥缈的音乐和远古的神秘漂浮。

睁大考证的眼爬上山顶。仰头,正面的老墙岩石陡峭,刀切斧劈,巍峨横亘,是上天投下的城墙,挡住所有的来犯。老墙之上,远古号角盘桓;老墙后面,曾有高句丽一个分支在此生息,又从东北大地消逝。

高句丽,北方消逝的民族,生活在北方山上,狩猎为生。

转过石墙,有舂米的大坑收纳岁月的落叶,晃动的光影里舂好的米一盆盆端出;一方巨大石磨躺在树丛里,安静成一轮明月,石磨中间一方形小孔冒出几颗野草招摇生命顽强。

山墙下面是一脉开阔的平整山地,杂花生树,与周围高大的树木有明显的疆界,树木细小无限哀婉的姿态,站立斜倚出当年生活场所的生动。一山泉坑被树木遮蔽,山泉水常年不枯。我的到来惊动了什么,一片微光掠过,水波里荡漾出远古的繁华。

千年光阴倏忽穿越。

老墙后面开阔地是高句丽营地。一千人在首领的带领下,正对着巨大石峰老墙祭拜。仪式完成,众人散开,身着短衣宽裤的男人和短衣长裙的女人穿梭往来,开始操办一场喜事。太阳西斜,一抹金色从树梢越过。首领坐在大石凳上,表情凝重,一口大锅里翻滚着山泉水,另一口大锅里煮着狗肉,那是一个年轻后生从山下一个大户家里诱猎的。他马上就要成为首领的小女婿。营地正中央一溜烟的火盆热气蒸腾,火盆里除了山鸡野兔肉,鸟蛋野鸡蛋,还有绿莹莹的山野菜。几个女人拿着大铁盆把刚刚舂好的高粱米装了,用泉水洗过三遍后,倒进大锅的泉水里,锅底下树枝劈啪作响,火苗正旺。

这日,姜姓首领的三个宝贝女儿同时出嫁,族人皆大欢喜,唯有首领面沉如水。族人以为首领心疼爱女,却弄不懂为何三个女儿同时出嫁?那最小的女儿还未到出嫁年龄?反正是喜事,可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饭饱酒酣后,众人在空地上跳舞,男男女女围成圆圈,在月亮底下彻夜狂欢。

三个新郎官被首领叫到近前,首领小声吩咐一阵,新婿频频点头,悄然退下,寻找各自的新娘去了。

三位新婿也是姜氏族人,大玉儿,小玉儿花样年华,心中早已偷偷意属骁勇善战的同族后生,今日嫁得如意郎君自是心花怒放。唯有小女儿俏玉儿怯生生看着新郎,眉间眼梢萌萌,一袭白色及地长裙罩住娇小的身躯,惹人生怜。其实她还是个孩子,只13岁,她不像两位姐姐心有喜欢的男子。父命难违,今日与两位姐姐一同出嫁,心中说不清的滋味,水灵灵的一双杏眼幽幽望向母亲,母亲也眼含泪水强颜一笑,俏玉儿跑过去扑入母亲怀中。母亲搂抱着拍打着怀中的小女儿,“去吧!去吧!听从你父亲安排,终是为你好。”俏玉儿再次转向新郎时,粉嫩嫩的小脸早已梨花带雨。

众人不懂首领深谋远虑。几天前有消息传来,大唐高宗派太子李绩再次东征高句丽,白袍大将薛礼已经率军杀来,只因这老墙姜氏高句丽势力尚微,暂时不屑一战,直扑聚集万人的山城山征伐,山城山已被唐军攻陷。所以姜大首领才决定匆忙嫁女。次日天微亮,首领吩咐三对新人早早起身下山,尔后宣布放弃老墙营地,带领族人向东撤离。此时,三对新人已经混入山下百姓。逃生去了。后来,官府将俘获的高句丽百姓迁移内地,三个女儿所在的村落因人口稀少,后来融入满族汉族群里。他们住的地方也因三个女儿命名:上大玉村、下大玉村、小大玉村。时间长了,代代口传,村落便被称为上大峪村、下大峪村、小大峪村。而村里至今仍多为姜姓。

神思回归。远眺,群山起伏,繁花似海,掩映山谷里一字排开的房舍、村民以及猪鸡鸭狗的繁衍生息。城市文明需要颠簸崎岖穿过黄沙阵才可到达。一条土路穿起的村庄,石墙,石屋,在时间的波纹里佐证高句丽崇尚石头的民风;俯视,花枝连理,春林初盛,蜜蜂嗡嗡,从一朵花蕊旋进另一朵花蕊,酿蜜。像山坡下我刚刚问路的村民,勤劳耕作。那些石头的房屋就是这蜂巢了,会不会被一阵突来的暴风雨打碎?人类不能像蝴蝶一样一次次蜕变,却可以像蜜蜂一样酿造香甜。一只鸟扑啦啦惊起,从头顶飞过。飞走的后代还能不能找到回家的路径?还能不能掬起一捧微微潮湿的乡土?还能不能找到故乡童谣的曲调?

山风鼓荡旧日传说,山泉渗透月夜故事。同来的古村落采风成员放飞拯救的希冀,航拍,老墙机理清晰;研读,老墙故事模糊。山泉坑的烟波里摇曳高句丽舞姿婆娑酣畅,我在平坦的旧日营地旁寻一棵树干发黑的虬扎老树,悄悄系上一条白色纱巾,算做我打扰的祭礼。深深呼吸一口山野花香,贴近巨石山峰,抚摸老墙的温度。

裹挟满身花香,下山。山脚下是上大峪村,那里的姜姓村民说老墙上面有高句丽人生活过,只是传说,没有只纸片语记载。

我要去上大峪村打捞大玉儿的一阙歌谣,去下大峪村捡拾小玉儿的舞蹈,我要到小大峪村收拢俏玉儿的一滴香泪。我要将一念神秘猜想留给老墙之上湛蓝的天空,与白云一起飘荡。

老爷岭村口寻古

行走在东北村落里,行走的初衷与风景无关,与梦有关。

满怀热爱,采风团开始寻找散落在东北大地的乡愁。同来的采风者去了其它村落,这个午后独剩我一人,来自异乡的寻访者,悠游于辽西大榆树堡镇老爷岭的村口。

大凌河水在村子的北面缓缓流淌,幽幽诉说远去的古道西风。这里曾有波澜壮阔盛大发生,辽西故地,关隘要冲,恍惚间,脚下金戈铁马呼啸滚滚而来;转瞬,鼓角阵阵铮鸣随风散去。

踽踽独行,鸡鸣犬吠声远,呼呼穿越山谷的大风突然安静下来,夕阳悠悠切近,翻开无字之书。老爷岭地处医巫闾山西麓,道教宫殿群金碧辉煌,山顶的圣清宫上院,山腰的中院,以及山下的下院,最早始建于唐代。山雄石险,原始森林茂盛,翻阅,可以读出幽静灵秀。山顶有显圣崖,唐王征东时兵困此地,三军无望之时,关公突然显圣,整座山崖幻作关公面,黑黝黝压将下来,吓退高句丽追兵。唐王儿子唐高宗为感念关公救急,修建圣清宫,供奉关老爷像。此地因此得名老爷岭。

水是一直游走的腿脚,清冽,浑浊,从远古走到今天。村口有两个凉亭醒目,唤作鸳鸯亭,凉亭下面罩着一阴一阳两口古井,那对井是旧时留下来的两只眼睛。两口古井一苦一甜,北面的阴井水苦,是古代离家战士的泪水;南面的阳井水甜,是圣贤垂怜村民的甘露。两口井相距八步,原来叫“八步两口井”,过去全村人都吃这甜水井的水。八十多户农家都来担水,做出水豆腐又甜又香。这里的豆腐远近闻名。这两口井的水,也在地下行走,还将走向不可知的未来。

炊烟袅袅,远古硝烟渐起,弥漫。村道两旁高大的松树是那个时代伸过来的耳朵。圣清宫下院门前有个指挥部纪念石碑,原来住在圣清宫下院的老道其实是共产党,被霄小告密,执行任务回来,在沟帮子一下车就被日本鬼子逮捕了,最后被残忍活埋。居住在下院对面的农家大叔说到“活埋”二字时,晃着脑袋无限惋惜的神态。他说,原来这些房子都是老道的,四八年解放分给大伙的。随手指指左右,这些房子都是有房基地的,原来都是人家老道的。

春深绿浅,采山菜的大娘拎着柳条筐回转,筐里满满的新鲜山菜。放学的孩子闷头砸着杏仁,他壮年的父母趁着城里放假回家播种牵挂。石头房屋日久年深,尚能承受年迈的老人倚门望儿;木格的窗棂和破旧的炕桌泛着迷离的光泽,与孤寂闷两口老酒。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大爷守着小小的收音机,一曲《牡丹亭》时断时续。长袖善舞闪现在天幕一隅,旋即被流年推远。

古老山村离殇满地,乡愁处处。老爷岭这样的传统村落正在逐渐消失,随之消逝的还有那些古老传说与厚重历史。拯救,显得迫切,却找不到接口,也许那些从乡村走出的成功人士,那些乡绅,那些从村里走出的青年再回来寻根自救,也是传统村落一条出路,拯救是归来。但愿采风者今天的脚步可以踩出另一条羊肠,条条通向大路宽广,牵住乡愁。

猜你喜欢
大峪老墙高句丽
老墙
老墙
“阅”书香 “悦”成长
——北京市门头沟区大峪第二小学活动掠影
《高句丽语研究》评介
高句丽族群共同体的早期演进
高句丽土地所有制演变浅探
高句丽乐刍议
北京市大峪中学成果展示
魅力山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