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理经验、自我成长和文学研究
——博士生课程“文学地理学研究”的一次教学实践

2016-11-25 21:55白阳明黄惠
世界文学评论 2016年1期
关键词:文学

白阳明 黄惠 等

地理经验、自我成长和文学研究
——博士生课程“文学地理学研究”的一次教学实践

白阳明 黄惠 等

编者按:2015年11月11日,邹建军教授本学期为博士研究生开设的“文学地理学研究”最后一堂课,就是“地理经验、自我成长和文学研究”专题学术演讲活动。邹建军教授,以及白阳明、涂慧琴、黄惠、马礼霞、潘丹丹、曾思齐、王净华、李顺亮、谢梅、叶雨其、王金黄、孙凤玲、李羚瑞、彭凤、段亚鑫、敖翔等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博士研究生、硕士研究生和访问学者等18人参与活动。演讲活动由江汉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华中师范大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2014级博士研究生黄惠和2015级硕士研究生段亚鑫共同主持。每一位演讲者都根据主题,从自身的地理经验出发,结合文学地理学的有关内容,做了精彩又生动的演讲。最后,邹建军教授从增进交流和对话、对文学地理学研究的意义和演讲技巧本身三个方面进行了独到的点评,为学术演讲活动画上了圆满的句号。比较文学专业的博士生课程如何讲授,本文对此做了全程实录,相信在学术上与教学上对于后来者都会有重要启示。

邹建军:我想通过和大家的讨论,整理一下对文学地理学相关问题的思考。在这个基础上,将我上课的内容与大家的讨论进行整理,完成“文学地理学教程”。我们至今还没有一本文学地理学教材,而现在喜欢文学地理学、对文学地理学感兴趣的人越来越多,其中很多都是高校教师,都想给学生开选修课讲授文学地理学。出版一本专著式的教材是很有必要的。“地理经验、自我成长和文学研究”,我们每一个人都有独特的地理经验,因为每个人从小都生活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地域,从童年到少年再到青年都会受到特定的地理环境、地域风俗和人文传统的影响,但影响程度可能是不相同的,影响的方式也可能是不一样的。地理经验和个人成长对我们的文学研究,同样也会产生很大的影响,正如一句俗话所言:“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按照接受美学的观点,读者之所以对文学作品的理解不尽相同,正是因为每个人都是带着自我体验、自我经验、自我传统、自我审美的定式来阅读和进行接受的。每一个人之所以能够形成不同的文学观念,地理经验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这样的影响,我想并不需要特别的论述,因为每一个人都会有深刻的体会。从我自己的角度而言,我从小生活在四川盆地中部,位于成都以南的那片山地之中,生活在大概有两三千平方千米被称为“穹窿地貌”的核心地带——一个非常偏僻、原始又自然的村庄里面,那里有山、有水、有梯田、山顶上有树木、山坡上有草地,那里土层很厚,土壤是非常肥沃的。从春夏之交开始,天空往往是惊雷滚滚,比武汉的雷声要响得多,好像是从一两百里开外的地方传来的。这样的一个地理印象和地理经验对我是有很大影响的,它不仅影响到我的文学阅读,而且影响到我的文学创作,也影响到我的个人气质、情感、心理和思维。就像在故乡雷声轰鸣的环境中长大,所以现在任何激烈、动荡的环境我都能够应付,有丰富的经验来面对,这就是一种地理经验的影响。所以,今天这样一个学术演讲会是很有价值的,也是很有创意的,我们把它记录下来整理发表,进入知识系统,可能对以后的研究者、创作者,甚至是教学者和学习者都会有很大的启示,不仅可以为文学地理学积累经验,也是教学改革的一种新尝试和新方式。

一、白阳明:山水文缘与文学地理学

犹记得那山,无名,山顶的转播塔指向长空,牵引着梦的方向。犹记得那水,长江,九龙奔江的雄姿依然铭记脑海,魂牵梦绕。屈原的读书洞犹在,昭君的香溪水长流,从秭归老县城归州镇到新县城茅坪镇,淹没了的屈原祠如今傲立凤凰山,面对三峡大坝,过去的沉淀积蓄了未来发展的力量。

少时如风。小时候住在一中,背靠山,周围将军堡环绕,前面一袭长江水,景致是极美的。初中三年,从一中到实验中学有两条路,一条经过街区,另一条是从山中绕行。夏日,手中拿着一本书,金庸、古龙、梁羽生、萧逸或是温瑞安的,清风蝉鸣中,侠义之气油然而生。经过柑橘园,自是忍不住跳跃欲摘,忽然守园人出现,好在书中武侠尚未附体,只有摘果动作,手中却无所获,也就虚惊一场。回到家中,藏好父母眼中的杂书,想着书中的情节,吃着饭,既期盼又欢喜,见着欢乐吃饭的女儿,父母亦是欢喜不已。每到三月,涌到鸭子塘,舀桃花鱼、掰胡豆角、吃豌豆、放风筝,光着脚丫,仰躺在沙上,天空那样的蓝,生活那样的美,云淡风也轻,一时再无忧再无愁。每到九月,必会全校出动,浩浩荡荡,去屈原祠瞻仰先贤,亦会去烈士园缅怀先烈。叽叽喳喳中,看看长江,摸摸沿路的花草,夯实所见所闻,春秋游成了学习生涯中一抹又一抹亮色。少时的记忆如风吹散,却又如影相随,故乡的山山水水造就了既小我温情又大我豪迈的情怀。

青年如水。及至青年,坐着轮船,等着葛洲坝船闸开又合,求学之路就此打开。从秭归到宜昌到武汉,再到北京、山西、陕西、四川、广东,终在武汉停驻。见过不同的风景,华山的雄,巫山的秀,小三峡的灵气,延河的温情。一步一步,有艰辛,更多的是幸福与知足。青年如水,无形无状,所在引所思,回想一路经过的山山水水,竟然点点滴滴融入心髓,无失无忘,成就了今日的自我。

成年如山。如今已过而立之年,过往的地理经验把我塑造成坚强的人,做“打不死的小强”是我人生的信条;一个快乐的人,生活学习中的苦酸只是调味品,扬风便会四散开去;一个知足的人,梭罗的“简单些,再简单些”及待刻入骨髓,“神马”都是浮云,知足常乐才是主题。少时与青春过往,及至成年,具备了山的坚韧,也能更好地学习、工作和生活。关涉到文学研究,促进了目前梭罗研究的深度、广度、厚度。就深度而言,更深刻地理解了梭罗的地理基因,生活的地理语境,过去态与现在态。就广度而言,扩展了梭罗研究的视角与方法,从地理的视角,采用文学地理学的方法进行研究,也是研究视角的一个创新。就厚度而言,融合了地理、人、文学,打破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已有的地理经验打造的自我能够与梭罗产生交流与对话,研究能够落到实处,从而增加了梭罗研究的厚度。山水的滋养使自我能够更好地与文学结缘,最后以屈原的名言“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共勉。

二、涂慧琴:根植于家乡山水的自然之歌

我倍感幸福的事是回想童年,而烙印在记忆深处的当数童年时期的家乡山水和母亲种花养草的浪漫情怀。我的家乡在鄂东南浠水县,它并不属于大别山区,应算是丘陵地带吧。家乡的小山头特别多,一座连着一座。小时候,我总觉得这些山头特别高,每爬一次都累得气喘吁吁,浑身是汗。尽管如此,它们仍然是我和小伙伴们的乐园。特别是在夏天的时候,我们借助山坡的地势,玩捉迷藏和“打仗”的游戏。我们玩得如此尽兴,甚至忘记了午饭的时间,直到自己的母亲扯着大嗓门喊回家,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这片乐土。

我和伙伴们的另一片乐土是离家不远的一条小河。除了发洪水的季节,河水清澈,河岸小草绿油油的。每每中午放学时分,我和伙伴们沿着河沟摸鱼回家。河沟岸底的石头缝较多,那里也是鱼儿们藏身的好地方。虽然有些害怕石头缝里藏有蛇及鳝鱼等,但是我总敢冒险去抓里面藏的鱼儿。尽管诸多时候我是两手空空回家,但小河给予我的乐趣远远比抓到了鱼儿更多。我的私人乐园应该是母亲一手打造的美丽家园。母亲种花养草的性情对我的影响就像她给予我的爱一样深厚。小时候,我家有一个很大的后花园,屋子侧边有一小片竹林。我清楚记得,每年春天,妈妈像魔术师一样找来了许多花籽种下。有五颜六色的十姊妹、太阳花、一串红、牵牛花(喇叭花)、洗澡花、含羞草、芍药、美人娇、兰花、栀子花等等,还有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但后来发现武汉植物园里有的一些花树。小时候的每年夏天,我家是最漂亮的。每天傍晚,我都要在花园里走走,或拎着小桶,为花儿浇水。那个时候,我最喜欢看到我倒下一桶水,花水一咕噜就喝完了,第二天可以看到更娇艳的花瓣。我感到非常惬意的是,夏天的中午,我拿来吊床,将它系在两棵竹子上,然后躺在吊床里听蝉鸣,听竹林的沙沙声,一边闻着花香,一边读着自己喜爱的书籍。

家乡的山水和母亲的情怀培育了我热爱自然的性情,她们对我后来的学习和生活感悟都产生了无法估量的影响。在我的读书生涯中,每每读到优美的文章或小说中对自然环境的描写,我都要反复研读,仔细琢磨,品评其中的韵味。我读过李健吾的《雨中登泰山》、矛盾的《白杨礼赞》、舒婷的《致橡树》、徐志摩的《再别康桥》以及金庸和梁羽生的武侠小说。我清楚记得当时我是何等痴迷于这些作品中的环境描写,想象着自己置身其中,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读研究生时期,我喜欢研究作品中的自然环境,关注人与自然的关系,探讨作者的生态思想意识。一次偶然机会,我得到了邹建军教授的《多维视野中的比较文学研究》一书,我认真读后,发现文学地理学研究是如此有趣、如此博大精深。这种研究文学作品的方法深深地吸引着我。我开始尝试运用文学地理学的相关方法和理论对一些文学作品进行探讨研究。后来,我又阅读了《文学地理学视野下的易卜生诗歌研究》和《江山之助——邹建军教授讲文学地理学》。这使我对作家的地理感知、作品中的地理叙事、文学历史叙事的地理版图、文学发生的地理基因等问题有了更加全面清晰的认识和理解。随着我的相关阅读量的不断增加,我的论文写作也更加流畅,我的思考也更加丰富。

近两年,我结合文学地理学知识阅读研究华兹华斯的诗歌作品,我发现自己能很快进入他描绘的风光旖旎的湖区景色之中,并能更加深入理解他对自然的膜拜相伴和对生命的感悟,特别是他在诗歌中所要表达的美学、哲学思想。在诗中,他描绘了湖区生活的一幅幅画卷,又凭借丰富的想象力再现了繁多绚丽的自然意象,如花鸟虫鱼、飞禽走兽、日月星辰,构建了多重地理空间,如高山峡谷、江河湖海、村庄教堂、旷野山林、果园墓地。这些意象和地理空间表达了作者什么样的美学和哲学思想?他是如何运用这些地理空间进行地理叙事的?是否还可以从其作品中发现其他与文学地理学相关的问题?这些问题都值得我去思考、挖掘、分析和研究。

在不同的人生阶段,我们对自然会有不一样的体验和感悟。但对我来说,自然永远是闪光的一面镜子,永远吸引召唤着我的来访。文学地理学研究之路何其漫长,但看前人的研究成果和自己撰写的文章,其中的欣喜愉悦是难以言表的。我愿在这条路上求索,不断开拓进取,发现新的思想、新的观点。

三、黄惠:地理感知中的“三种主义”

关于我的地理感知、我自己个人成长和文学研究的关系,虽然不是非常恰当,但我想借用一下几个术语来描述一下成长经历中地理感知对自己的影响,即“经验主义”、“实证主义”和“人本主义”。

首先是“经验主义”,那么经验主义在这儿是指什么呢?我想概括一下,即我们每热个从出生到成长过程中所感受到的地理经验、地理感知等等,是我们对于地理景观、地理环境的直接的感受,所经历的事物,这当中我提到的很多关键性的术语都是来自我们邹老师所构建的系统的、完整的文学地理学理论。我出生成长在广东省的惠州市,我记得我们家背后是山,一座并不是很高大,平缓起伏的山,但是我从来没有翻过那座山,我曾听人家说,那座山后面是海,后来我才知道,山的后边还是山,翻过了很多的山才是海。当时,因为我们家是部队的军属,所以在我们住的地方前边有很大的土坡,有很大的操场,旁边还有一条很宽阔的公路。为什么我要特别强调大呢?是因为我童年经历的这样一些环境在我的脑海里留下的经验让我觉得它们是大的,也是很宽阔的,但它并不是真实的。这不仅仅是成长过程中的一个比例问题,更是一个印象改变的问题,也就是我们时常讲到的“辞”与“物”的关系,这两者的关系不是一一对应的。正如,我当时所认为的那条路,在我的脑海里是很大的,但是我至今都没有重新回去过,后来我姐姐回到那里,照了很多照片给我看,这个时候我才发现,那条路我根本就不认识了,它很小,再看看后边的山和老房子,都是特别的小,我和我姐姐讲:“这哪里是我印象中的家呀!”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差异呢?我觉得是因为小时候的认识实际上是作为一种地理印象留存在我的脑海里,它不再是实实在在的地理景观了,与实际景观相比已经发生了变化,实际上它已经过我的处理,不再是真实的,那么也就是我把儿时记忆里的那些“山”、“路”、“海”、“房”进行了再一次的加工,什么意思呢?我的个人成长伴随着对环境和客观世界认知的改变,用来描绘我曾经记忆中的“山”、“路”、“海”、“房”,这些词的内涵和外延已经随着我的成长、我认知的改变而发生了改变,有了扩展。

其次是“实证主义”。简单来说,我们所经历的第二阶段,就是随着我们成长和成熟,我们对地理经验的感知主要来自于精确的数据和事实描述,比如说中学的地理课程,它的知识体系就是由一些已经经过证实的数据和事实组成的,我们只有通过认真的学习和记忆才能将我们对地理的认识和儿时的地理感知联系起来,虽然偶尔可以把它和我们成长过程中的一些感知建立起联系,也可以偶尔通过一些实地考察来证实,比如到各地旅游,但大多数时候,我们无法去求证,当然,这种从书本上对地理景观的认知是很枯燥乏味的,书本上都是罗列的数据和事实,作为学生只好去死记硬背。西方在这一方面的做法却很值得我们思考,我曾经在美国著名的《国家地理杂志》上读到过一篇关于马克·吐温的传记文章,为什么一本专业性的地理杂志会刊载人物传记类的文章呢?这本地理杂志不仅仅关注地理的地形、地貌、气候等地理要素,它也介绍人物、风俗和民情等,说明它很早就已经开始关注地理景观和人的关系,在刚才我提到的那篇文章中就写到了马克·吐温在密西西比河成长的经历对他创作产生的影响。采取这样的方式对地理进行认知是很有趣的,开阔了我们的知识面,加深了我们对于地理和人的关系的认识。

再次是“人本主义”,什么是“人本主义”呢?它认为存在的东西只是人们感觉存在的东西,知识体系是在一种有个人创造的意识世界中主观地获取的,它与“实证主义”恰好相反,强调主观性,这儿我用这个术语来指我们在第三阶段对地理经验的认识,对我个人而言,这样的认识主要来自于我进入大学之后,尤其是我通过系统学习邹老师倡导的文学地理学,使我有了一种新的视野与方法,在认识上有了很大的提高,邹老师提出的“地理意象”、“地理基因”和“地理想象”等术语和概念都使我深受启发,让我能重新思考很多问题。客观事实的存在是人感受到的存在,作家所描述的地理是他所感受到的地理,这样的认识是主动的、生动的,也是活泼的。

四、马礼霞:学习文学地理学的几点体会

我从小生活在川东的一个小山村里,家乡的地形是丘陵地带,田呈梯田状,地在山坡上,所以丘陵地带的劳作非常辛苦,但同时上坡下坡的生活也造就了我吃苦耐劳的性格。在接触文学地理学之前,地理意识对我来说是很苍白的。当我看到一颗茂盛的树,它就是一棵树;看到一朵漂亮的花,它只是一朵花而已,没有过多的遐想与对生命的感悟。然而在我有幸接触文学地理学之后,它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的文学阅读和生活体验。我主要从以下四个方面来阐述:

第一,文学地理学为我的文学研究提供了一个新的研究视角。我个人对海明威的作品比较感兴趣,本科的毕业论文是论述《老人与海》中的象征主义,硕士论文是《太阳照样升起》中的荒诞意识,去年申请了一个校级课题“海明威作品中的自然意象研究”,对海明威其中两部作品中的自然意象进行了简单的解读,比较肤浅。后来偶然看到邹老师发表在《外国文学研究》上的一篇文章,分析柯勒律治的长诗《老水手行》中的地理空间,深受启发,所以就萌发了到邹老师这里访学学习文学地理学的想法。海明威的作品中有大量的自然书写,Robert Flemm ing曾说,“没有那个作家能比海明威与自然更加密切相连”,所以我觉得文学地理学能在方法论层面上为我解读海明威作品打开一个新的视角。我最近写了一篇关于《老人与海》中的地理空间的文章,但邹老师说以前有学生写过,估计就没什么新意了,深度也不够。我想继续阅读海明威的其他作品,寻着文学地理学的思路,希望能形成新的问题意识并作出新的思考。

第二,文学地理学的学习廓清了我对自然文学的认识。之前我对文学地理学和自然文学混淆不清,虽然二者都思索人与自然的关系,但二者也有很大的区别,在与邹老师的探讨中我逐步找到了答案。自然文学是以自然为主题有关人与自然的非小说散文体的文学形式,而文学地理学作为我们的一种人生观、世界观和方法论,它不仅是可以研究散文体和日记体的文学形式,还可以研究诗歌和小说。自然文学关注地球表面的动植物和山川河流,而文学地理学中的地理概念包含天地之物,人在中间所看到的天地万物,不仅包括地球表面的自然山水,而且还包括宇宙空间中的天象构成。所以,在概念本身以及研究对象和研究内容上二者都存在较大的差别。

第三,自然界除了自然风景还有声音景观,所以我们在运用文学地理学的批评方法指导我们关注文本之中的自然之物,是否也应关注自然之声。自然界还有很多以声波的形式传达给我们的声音景观,如虎啸、蛙鸣、虫叫、风声等。2013年,程虹发表了一篇文章《自然之声与人类心声的共鸣》,分析了自然文学中的声景,我觉得挺有意义。“声景”最开始是用于音乐领域,后被借鉴到环境保护、建筑设计等,近年来被运用到自然文学的分析中。今年我们学校文学院有个老师获批了的国家课题就是关于声音叙事的。所以我在想我们文学地理学的研究也是可以包含这个方面的。

第四,地理无处不在,我们时刻被包孕其中,地理意识也给我的生活体验带来了很大的影响。生活在一个繁忙而喧嚣的现代都市里,我们总是感觉到时间的急促,我们是否可以学会放慢脚步,用心感受下空间的美好,看树的挺拔、闻花的芬芳、聆听鸟的鸣叫……让我们的心灵与自然产生共鸣,达到一种平衡或者获得一份慰藉。比如前些天和邹老师及同门好友爬鸡公山就是一次很美好的体验!

五、潘丹丹:我的成长与文学地理学

我出生在豫东平原辽阔的大地上,那里一眼望去没有高山也没有大海,只有望不到边的平地。地面上耸立着连起的村落,我家就在其中一个小村里的最南边,门前不到100米处沙颍河水哗哗流过,她东起周口市,流经阜阳市最后进入淮河,是淮河最大的支流。因为河水中携带大量沙子所以河岸上的土质是半土半沙,为了防止水土流失,河边种了很多杨树和柳树。清澈的流水、茂密的树林、松软的土质,这里是小孩子玩耍的天堂。夏日傍晚,我们一群孩子放学后常常去河里游泳,抓鱼,在河岸上乘凉、捕蝉。最开心的是沿着通往小河方向的路一次又一次的奔跑,或者坐在小土坡上往低处滑行。我们称之为小山坡。高中时我第一次见到了山,是太行山,车子傍晚出发,司机在山谷中行驶,小心地翻过一座又一座高山,而我则兴奋的不愿睡觉,山在夜色中朦胧而雄伟,山上的树木多而繁密,有时候还能看到山上的猴子或者其他动物,偶尔有民房发出的灯光。山对我来说是神秘而又向往的,愚公移的就是这样的山吧,山里是神仙居住的地方,有仙鹤和他们做伴,门前有青松。有一次我和一个同学聊天她问我是哪里的,家里有没有大山? 我说在来山西之前还没有见过山。“没有山,那多没有意思啊?我们家门前就是一座高山,风景特别漂亮,山里还有各种各样的野果,还有很多动物。”她笑得好自豪,让我都羡慕得不行。再后来见到了大海,是中国的南海,在广西的北部湾。海有点让人害怕,一眼望去就像老家的平原那样广袤,身体在海水里,让人不由得感到自己的渺小及对大海的敬畏。

其次,文学地理学对我的引导。当我离开家乡的土地时,我常常将家乡的风俗和外面的世界作个比较,有哪里相似?哪些不同?但是还没有想过为什么不同。平原是我出生的地方,那里的一草一木我都记得长成什么样子,那里的人们说话口音还有生活习惯一次又一次在我脑中出现。在平原上生活很平静,这里没有恶劣的天气,没有台风、暴雨、洪水、地震和海啸。这里没有险峻的地势,一马平川,冬季种小麦,夏季种玉米,是农业的主产区。这里的人们性格朴实也单调,没有冒险精神,思维也不深刻,讲求随遇而安的日子,但是他们性格又很有韧性,百折不挠,像小草一样,只要有土壤他们就能活得很好。在平原的居民眼里,山和海很有吸引力,他们代表着另外一种生活方式和生活态度,是和平原完全不同的一种文化。山是让人仰望的,是壮观的;海是灵秀多变的,是让人敬畏的。地理环境不仅是人们生活的物质基础,影响着人们的面部特征,它还塑造了独特的生活方式和不同的文化理念。

最后,对文学地理学的思索。梅新林在《中国文学地理学导论》中指出:“文学地理学是融合文学与地理学研究、以文学为本位、以文学空间研究为重心的新兴交叉学科或跨学科研究方法。文学地理学中的‘地理’,依次包括作家籍贯地理、作家活动地理、作品描写地理、作品传播地理等四个层序。”作家的籍贯和活动地理总是会在作品描述的地理中得到展现,如作品中平原、高山、大海等的描写。作品传播地理也归属文学地理学的研究范畴,正是作品的传播,让读者无需走遍世界,能够了解不一样的风景,发现平原的广袤,高山的神秘和大海的敬畏,发现艾略特不一样的美国荒原和易卜生不一样的挪威大海。

文学地理学研究者不多,大家都公认地理因素对文学存在的影响,但是各有所不同,如邹老师将文学地理学作为一种批评方法,而曾大兴则注重文学的地域性考证,还有学者认为文学地理学属于文化地理学范畴。要想扩大文学地理学理论的影响,建立一整套的术语体系和话语体系显得非常重要。王小路的《文化批评关键词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一书中将文化批评的相关术语如“权利”、“意识形态”、“批判理论”、“主体性”、“文本”、“种族”、“身份/认同”、“他者/他性”等进行哲学根源解读,文学地理学的相关术语能否从哲学上找到延伸点?

六、曾思齐:以韩国作家李孝石为例谈文学地理学

我生长于武汉,求学于北京和韩国,从江汉平原至华北平原,再到朝鲜半岛,见识了中南地区鱼米之乡的婉约和北方的辽阔地域和大气磅礴,又从讲究中庸之道的中国跨越渤海黄海,感受了朝鲜半岛深厚的儒家思想和现代西方资本主义交融的魅力,认为可以通过文学地理学的地理基因、地理感知、人地关系、文学源地等重要术语,发掘文本隐藏的价值,对作家、文本和地理关系做出阐释,重新建构文本的历史观和文化传统。我以日本殖民统治时期的韩国作家——李孝石(1907—1942)的作品为研究对象,将其作为文学地理学和文本结合的案例,分析文本中的地理要素和作家身上的地理基因,简要阐述文本和地理、空间的关系。

李孝石出生在韩国江原道的平昌郡蓬平面,海拔变化很大,平均海拔700米到800米,有些地方超过1 000米,为湿温大陆性气候,夏季温暖湿润且长,冬季寒冷,三面环山,在殖民统治时期属于现代文明并不发达的地区。这样长期封闭、寒冷而安静的地理地貌和自然气候,养成了作家感性、阴郁的基本性格,这样的地理基因使他的作品总是流露着一种淡淡的、莫名的伤感和忧郁。他成年后在京城帝国大学就读(汉城),先后又在镜城(现朝鲜咸镜道)、平壤等地不断迁移,不断变化的地理地貌和生活环境,也从客观上造成了作家多变的创作心理,例如早期作品中的左翼倾向在1933年以后逐渐转化为为守护“纯粹文学”而强调自然、原始欲望的创作理念。而在他英年早逝的前两年,一场充满个人失落感和抑郁的异国流浪经验,更让他看到了和殖民地朝鲜不一样的外国风貌。无论是哈尔滨颓废的德法使馆,还是十月革命后莫斯科的城市建设,以及海参崴广阔的海岸线,无处不是充满奇幻发达的西洋文明和故土沦丧的失乡人的悲哀。

首先,他的短篇小说有很大篇幅是描写故乡的自然景观和地理地貌。例如《山》《田野》《荞麦花开时节》《豚》等作品中各种树木、花朵、果实以及远方的山脉,四季变化,都是构成作品的重要组成部分。然而,这些自然景物并不是虚构,而是源于作家的生活经验,并为日后的文学创作积累了大量的素材,这些作品通过描写自然意象的静谧,抒发了作家热爱自然,渴望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不仅如此,这些自然题材的小说中还赤裸裸地表现了人性的“原始欲望”。人类在自然面前,也和动物一样散发着原始的本能和欲望。实际上,文本中充满土俗、原始的野性情趣和韩国同属东亚文化圈不无联系。东方人强调与自然的和谐相处并与其融汇一体,在追求物质的同时也要达到精神超脱的宗旨在李孝石的作品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其次,他的作品还大量描写了作为“他者”的话者独到的“异国情趣”。作者在1940年来到中国,先后在伪满洲国、中俄边境等地流浪。例如《哈尔滨》《上路》《露领近海》《碧空无限》等作品中的中国和俄罗斯独特的地理环境和空间意象都体现了作家独到的地理审美眼光。那么,这种地理时空的转换和作家与文本的关系何在?我认为,从充满自然、乡土特色的《荞麦花开时节》到象征异国情趣的《哈尔滨》,从近代朝鲜农村的原始、淳朴到西方文明侵蚀的代表,时空的转换并不意味着作家创作的断层,而是通过地理环境的对立,强化了话者的“失乡”情怀。如果说前者单纯是为了怀念故乡蓬平而作,那么后者则是将自己置身于“他者”和“我”这一政治的话语场外,通过话者的自问自答,冷静阐述了因为战争而无法归乡者对未来“归乡”的不确定而停滞在现在时空的境界。从某种程度看,话者所说的“现在”,既是文本的地理时空,也是时代的历史意识,表现了当时的知识分子对二战爆发的敏感和现实,“二战”不仅在朝鲜半岛,也在更广阔的地理空间制造了“失乡”的悲剧。

另外,我们也可以结合比较文学形象学的观点加以阐释。例如,“他者”的形象亦表现出对“我”自身、对“我”自己所处空间的补充和外延,揭示了“我”的世界(本土和异国的空间)和“我”之间建立起的各种关系。这在文本中体现在话者最终将视线回归到对现实本土文化的批判,体现在对自我的剖析。即在帝国主义的不断入侵和社会主义的浪潮下,让作家在构筑理想的乌托邦的同时不断远离现实,从而在幻象中进一步否定和贬低了本土(朝鲜)文化。不难看出,作家将个体的欲望投射在异国的美好形象上,通过对异国的言说,反思自我,并得到了自我的确立,完成了对“自我的思辨”,更加衬托了殖民地的黑暗和不幸,再次确认了“东方”的落后。这不仅暗示了对物质文明的认可,也间接认同了“殖民推动近代化进程”这一观念,从侧面默认了殖民统治的某些客观效果,更印证了作家诉求个体的话语策略的矛盾、摇摆和迷茫。

七、王净华:岛国文学与文学地理学

我是土生土长的武汉人,武汉四季分明,夏天酷暑难熬,冬天阴冷潮湿,就像武汉人的性格,爱憎分明。“九省通衢”造就了武汉的码头文化,武汉人相对比较外向,对外部世界充满好奇,同时有着良好的包容力。这对我的性格成长有很大影响。我自己也是个直率的人。向往外面的世界是我选择外语作为我的专业的原因之一。

在大学学习期间,接触了日本文学。日本文学的个性与武汉的个性正好相反,它是女性的、感性的、细腻的。刚接触日本文学与其说像其他人那样抵触和排斥,不如说吸引,我总在想为什么日本文学会是这样?这或许与武汉人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心理有关。这学期学习了文学地理学批评,其研究范围广泛。它不仅可以研究个人也可以研究国家和民族。因为任何一个国家与民族,都存在一个地理基础与空间前提的问题。任何作家与作品,甚至是文学现象都产生于特定的地理环境。这让我对日本文学有了新的思考。

日本是一个岛国,四面环海,气候宜人,物产来自大自然的恩惠,因此日本人对大自然有着天然的亲近。他们用心感受着自然万物的变迁,产生了感性的文学。日本的和歌与俳句中的季语就是很好的表现。山川草木,四季更迭,花鸟鱼虫,即使短短17个字的俳句,也蕴含描绘自然的诗句,将人的微妙情感与自然融合在一起,形成独有的“物哀”特质。尽管中国也有“感物”、“物感”、“感兴”,与日本的“物哀”有着相通之处,但日本的“物”其内涵与外延与中国不尽相同。正如王向远在《日本物哀》中作序所说:“中国的‘感物论’强调感物而生‘情’,这种‘情’是基于社会理性化的‘志’基础上的‘情’,与社会化、伦理化情志合一、情理合一,但日本‘物哀论’中的‘情’及‘人情’则是人与理性、道德观念相对立的自然感情即‘私情’。”这很好地解释了不为中国人理解的日本发达的色情文学,以及日本文学流露出的阴郁,甚至常说的“变态”。也很好地解释了对日本近代文学发展有着巨大影响的变异的日本自然主义文学。自然主义文学运动由法国兴起,传到日本后发生了方向性变化,变成赤裸裸的自我剖析,作家勇敢地将最丑陋、最本能的一面毫无艺术加工地呈现在世人面前,认为“真实”才是文学的本貌,这与“物哀”强调自然的人性异曲同工。

但也要看到日本一方面受到的自然的恩惠,日本多地震台风,且与中国、俄罗斯等大国毗邻,其民族心理始终有着危机感,这似乎成了酝酿“把握当下”、“及时行乐”的色情文学的温床。

八、李顺亮:福克纳小说中的地理因素

我出生在江西省的景德镇,这里的小巷狭窄到两个人想并排通过都比较困难。外地人如果没有向导,非常容易在这种小巷里迷路。这样的地理经验赋予了我较强的观察力和谨慎细心的性格,而这种性格也帮助我在初中第一次接触英语时比别人学得更细致、成绩更好,毕竟初中英语教学更重视学生英语的规范性,这样细心的学生就容易拿到高分了。

经由英语这条路径,我进一步接触到了英语文学。在一段时间的阅读后,我渐渐喜欢上了作家——这群将文字化为文章、化为思想、化为艺术的人,体会着他们作品中或细腻别致或粗犷豪迈的风格,一步步加深着对文学的理解。这可以说是我与文学的初步结缘吧。同时,童年在大自然中奔跑嬉戏的经历也培养了我对自然的热爱。我的家离纵贯景德镇市区的昌江只有五分钟路程,我从小就在河边玩耍。记得那时经常在河岸边的灌木丛中寻找顺手的树枝,并将其折下作为“兵器”,和小伙伴或是想象中的“敌人”打得不亦乐乎。这样的经历,让我对文学作品中对自然的描写格外感兴趣,而且也有助我理解生态批评,与其主张发生共鸣。

时光荏苒,转眼就到了读硕士的时间。我开始真正系统地接触20世纪各种文学理论,体会这个所谓“理论的世纪”给文学理论和文学批评带来的冲击。在众多文学理论中,生态批评以其独特的,对文学作品中生态问题的关注和实践态度吸引了我的注意。2015年9月我有机会接触到文学地理学,在学习中,我曾为两者之间的区别而困惑。在一次讨论环节里,共同参与文学地理学学习的访问学者、同时也是曾于我有授业之恩的马礼霞老师和邹老师的一次问答终于让我明白:文学地理学和生态批评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生态批评是一种文学批评方法,而文学地理学则是一种新兴的学科门类,两者既有交叉,又有各自独立的空间。这是我在文学地理学学习中一次很重要的概念辨析,对我理解这门学科有很大帮助。

我在硕士阶段文学研究的重心是在福克纳的一部小说《去吧,摩西》中的两个独立故事“熊”和“古老的部族”,讲的是主人公艾萨克·麦卡斯林和猎人们一起打猎的经历。通过对书中人物德·斯班少校狩猎营地的描写,福克纳将自己童年的地理经验融入了书中,尤其是他父亲活动的猎场,构建了独一无二的大森林景观。我认为,这一景观体现了作家本身的地理经验对他作品的影响,而且如果用文学地理学研究这种直接取材于自然的地理景观,或许更容易得到独特的发现,更能看出地理景观和作者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

九、谢梅:地理身份对自我认知和自我塑造的影响

我出生在湖北一个叫新院子的小村庄,村子几乎与世隔绝,偏僻地坐落在一个由人工筑造的河堤之内,唯一能通往外界的就是那条曲折蜿蜒的泥巴路,穿过它人们可以到达镇子。印象中村子大约100户人家,各家的小平房错落于泥巴路的两旁,屋前一般会种上几颗松树,屋后则是菜园地和庄稼地。这个地方的气候和鄂西南其他地方一样,四季分明,春天万物复苏,夏季枝叶茂盛,秋季则是金黄的麦谷和白茫茫的棉花,冬天一切沉寂修整等待春的到来。生活于这种四季景色和气候变化明显的地理空间内,无形中造就了我早年明辨是非、善恶分明的性格特点。同时,小村庄的封闭环境也让我对外界处于一种完全无知的状态。当接触到外部世界后,我产生了强烈的自卑心理,内心却也有一种向往远方的欲望。在村子里我小学期间接触到的仅有语文和数学两本教材,直到高中才开始阅读中外的经典文学著作并沉迷其中一发不可收拾,这些城里孩子可能小学就读过的著作激发了我对文学的兴趣和爱好。对小村庄,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夏季,夏天的暑假总是繁忙、快乐和满足的。每天早上起来先是要把房屋前后打扫干净,把水缸的水填满,火速终结暑假作业,接着完成剥玉米和晒玉米等农活任务,这样一番忙碌之后总能得到1角钱的奖赏,此后就是急切地等待走街串户的小贩背着冰棒的到来,一根菠萝味的冰棒是孩童时代最美味的享受。在这样的地理空间内成长,我始终明白一个道理:要想有所收获,必须要先有付出。这也成为了我一生的价值信条。可以说,我个人的性格、生活理念和人生价值观的形成都与我生活的这个村庄的地理空间密不可分。长大后,我到了昆明读大学,留在昆明工作并安家于此。昆明这个地方与我从小熟悉的村庄完全不一样,它四季如春,26个民族友好融洽的杂居于此,人们总是一副慵懒、散漫、与世无争和温吞的行事风格,渐渐的我自身也受到这种地理空间的影响,变得不思进取,安于现状,此前在读书期间的文学研究也在工作后处于停滞状态,但同时,此地理空间内的温暖气候和友好的人际氛围也让我在个性上更加包容、淡定。现在,我得到机会回到武汉学习,学校里老师们的博学多识、同学们的刻苦进取、校园内浓郁的学习氛围又激发了我内心深处渴望学习的本能和文学研究动力。我想说,地理空间对我个人的性格养成、自我成长和文学研究都有着重要的影响。

近期,在文学学习中我比较关注的是美国黑人女性文学,在我看来美国黑人女性文学就是一部描述美国黑人女性创伤史的创伤文学。这学期正好有邹老师为我们讲授《文学地理学批评》这门课程,也阅读了邹老师关于文学地理学批评的学术论文,我对文学地理学也有了浓厚的兴趣,并在阅读中开始有意识地关注黑人文学中关于地理感知、地理空间与地理身份对小说人物的创伤产生、创伤经历、创伤修复的关系,尤其是地理空间的变迁对创伤的价值审视也是我思考的一个重点。在黑人女作家玛雅·安吉洛的《我知道笼中鸟为何歌唱》和赫斯顿的《她们眼望上苍》两部作品中,我发现两部作品中的女主人公都有强烈的地理身份,地理身份对其性格的形成、种族意识的认识又有必然联系,且每一次的创伤经历都与其生活的地理空间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而在创伤修复中,主人公都选择了地理空间的转移,在新的地理空间中新的地理感知对主人公的创伤修复程度和修复效果又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我觉得这些都值得我去深入思考和研究。我想文学地理学批评的理论为我解读黑人女性文学提供了一种新视角,一种文学作品批评的新方法,在此我要特别感谢邹老师给予我的启示和引导,也希望今后得到邹老师和同学们的更多指导。

十、叶雨其:人文环境、自然环境与文学研究

我的本科学校位于河北省的省会——石家庄市,这是一个典型的华北平原城市,一年四季分明,气候干燥。整个石家庄市以建于抗日战争时期的老火车站为中心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辐射,形成了如今我们所说的一环和二环,我的母校河北师范大学在最开始的时候,就位于一环内。2008年,随着学校新校区的建成,学校也就搬迁到了二环上,由于在二环上紧挨着我们的还有另一所著名建筑——河北省女子监狱,于是我的母校在当时也被戏称为第二座“女子监狱”。在学校的正中心有一座时光塔,塔的四周是一片广阔的广场,然而这片广场之前曾经是一片坟地,因而那座时光塔又被我们戏称为“镇妖塔”。学校的建筑,不论是行政楼、教学楼还是宿舍楼,全部都是一座方方正正的楼房,而不光是学校内部,石家庄市的一些其他主要建筑,也都是方方正正的,比如说河北省图书馆、河北省军区总部等等。就是在这样一个四方四正的建筑风貌之中,石家庄市民逐渐形成了自己保守、遵守规矩的整体特征,与之相对应的,大部分的石家庄人都是极其淳朴与善良的,学校里的老师们治学也都相当严谨,都在踏踏实实地做学问。这就引发我来思考一个问题:到底是这样的建筑风貌造成了当地人的性格,还是由于当地人的性格才形成了这样的一种方方正正的建筑风貌呢?这一问题目前尚难解决,然而确使我们开始思考建筑与人文环境对于我们进行文学研究的影响,而这一影响又是确确实实地存在着。比如巴赫金所提出的“广场概念”,指的就是在“广场”这样一个人文建筑上面人民自发地聚集到一起,各抒己见,叽叽喳喳地进行对话与交流,这样就形成了一个丰富的、充满了杂语与狂欢的世界,这一世界便是与官方世界相对应的,以人民为中心的世界。比如“巴洛克”这一文学术语,其最初的含义是“不规则的珍珠”,之后逐步被用来形容奇特怪异的建筑与艺术作品,而在奥地利诗人特拉克尔的诗中,“巴洛克”这一风格特征又是非常明显的,追溯这位诗人出生和成长的城市——萨尔茨堡,则可以发现,整座萨尔茨堡的建筑风格都是以“巴洛克”建筑为主的。我们不能武断地在此下定义说,萨尔茨堡的建筑风格对特拉克尔诗歌创作产生了影响,但二者之间所体现出的如此鲜明的一致性则告诉我们,建筑与人文环境,它们与文学创作、文学研究之间,的的确确是存在着某种关联的。再比如最近在西方较为流行的一个诗歌批评术语“Arabesque”,它的原意是“阿拉伯纹样式”,之后则泛指一切以不规则的曲线波浪运动为艺术特征的作品,对这一术语进行溯源可以发现,“阿拉伯纹样式”原本是古代的阿拉伯人对大地上的动植物进行观察时所创造出来的一种图案,他们用它来装饰自己的服饰与清真寺的内壁,在中世纪的时候,这一图案与其他阿拉伯的民族文化一起被传入了欧洲,此后不断地发展,就成为了如今活跃在西方诗学体系之中的这一术语。由以上例子可以看出,自然环境与人文环境对我们的文学研究、文学创作都起到了直接或者间接的影响。文学、人、地理三者,它们之间是一种循环往复、相互影响的关系,对这一关系进行研究,是非常迫切和必要的。

十一、王金黄:我的成长与文学地理学

我的祖籍是湖北黄陂,但我生长于河南平顶山,所以地理身份是平顶山人。如果把广袤的豫东平原看作是大海的话,我的家乡平顶山就是出海口。我先描述一下平顶山的整体地貌,这样就会有更为直观的理解。平顶山市建在东西狭长的谷地,北侧是连绵群山,形成一座屏障,最东端是如刀削的平顶山,接着是由大到小依次起伏的五座山,小时候我就觉得这些山很像一只大手,平顶山是手背,高低有致的落凫山、擂鼓台、龙山以及后面的两座山是五根手指,分别对应着大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拇指。南侧是高地,中间稍微凹下去的谷地在古代叫长坂,意思是较为缓和、平坦、宽阔的斜坡,期间有湛河流过。这恰恰与易卜生的家乡——挪威的地理状况完全相反,那里是高耸如云的雪山和波涛汹涌的大海,他生长于峡湾,所以他的伦理观念是“在高处”和“全有或全无”,而我受到平和的地理环境影响,则倾向于墨子的“兼爱”、“非攻”、“以和为贵”;此外,易卜生的祖先是海盗,而我的祖上是农民,这也造成了伦理观念的差异。但正是这样,才激发了我对易卜生探索的欲望。平顶山在商周时期是应国所在地,“应”通假“鹰”,所以今天又叫鹰城,是墨子、张良、刘希夷、徐玉诺、崔琦等文化名人的故乡。风穴寺、三苏坟、香山寺,每一处人文景观都已有上千年的历史,可以说,我选择文学也与平顶山浓厚的传统文化氛围有密切关系。由于从小接触工厂、煤矿、机床等工业景观较多,所以对路遥、劳伦斯、高尔基等作家笔下的工业描写有着深刻的体会和理解。自读研以来,我学习了邹建军教授倡导的文学地理学,逐渐以文学地理学的视野来看待自然山水,从而有了“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更深层感悟,一旦下笔成文,再来回想时,则又回到了“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然而,这时的我早已摆脱了最初看待天地之物的外在轮廓的局限性,将山水化为自己身心的一部分,“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实现了人生的沉淀和灵魂的升华。其实,每个人都有着各自不同的地理经验和成长经历,但大多人浑然不觉,文学地理学为我们打开了一扇窗户,使我们看到自身的富足和故土的可爱!

十二、孙凤玲:个人成长与泰戈尔的地理因素

我自幼生活在临江的小村镇,生命里从来不缺少水。这样的地理环境,使我从小生活在巫鬼文化深厚的氛围中。每年夏季梅雨季节,涨水的日子里,总会听大人们讲着各种与鬼、龙等有关的传说。漫长的夏季,邻居们三三两两聚集在村口塘岸边,讲着各种鬼神的故事,年幼的我们,既渴望听这些淳朴而神秘的故事,内心又充满了恐惧。

正是这种巫鬼神话的熏陶,培养了我的想象力。漫长的暑假里,父亲总是习惯性地让我去放牛。一个人晃悠着僵硬的牛绳,在田畔一待三四小时,是很无聊也无趣的。为了打发时间,我开始背诵各种自己能想起来的书、课文。就这样,我开始习惯了利用放牛时间,在田间地头背各种书、诗歌。诗歌背诵不仅培养了我良好的语言能力,而且增加了我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喜爱,提高了我的审美欣赏力,让我在不知不觉中濡染上了浪漫主义情怀。

幼时的成长经历,深深影响了我此后的人生。早年听大人们讲述的种种巫鬼故事,在经历了多年生活的涤洗后,在对生命有了更深的了解后,我不再简单地嘲笑父辈的愚痴、迷信、无知。我明白了生命并不是像过去自己所理解的那么肤浅。

从对生命的完全不了解,到逐渐了解生命,我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寻找过程。这其间亲历过种种无法解释的现象,使我走进了佛教,尝试通过佛教去寻找生命答案。也正是通过佛教生命哲学的学习,使我在刚一接触泰戈尔的思想时,就对泰戈尔思想中最深邃的自由、“梵我合一”思想心领神会。在初步了解了泰戈尔最核心的自由、梵我合一思想之后,我重新开始细读《吉檀迦利》,去泰戈尔故乡参观,尝试寻找泰戈尔自由思想的生命之源。在泰戈尔故乡之行,及其后一个多月反复诵读《吉檀迦利》的过程中,我明白泰戈尔的自由之思,是深深扎根在印度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正是印度深邃古老的宗教哲学文化,即文学地理基因,熏养了泰戈尔那广邃的自由之思,使泰戈尔成为百年诺贝尔文学奖中少有的一位哲学诗人,使他的思想深深影响一代又一代读者。加尔各答这片平原次大陆季候,深深烙入泰戈尔思想之中,在《吉檀迦利》中,读者找不到有关冬雪、寒风之类的字眼,相反,阴雨、炎暑、静坐、数珠、香花、奇香、圆满、歌声、狂啸的东风、法螺、花环、香料、巨剑,thunder,stormy等印度次大陆特有的季候,以及印度特有的种种神秘的宗教体验,却在《吉檀迦利》中随处可见:“阴晴无定,夏至雨来的时节”,“四月芬芳的晴天里,七月阴暗的雨夜中”,“枯叶在正午的炎风中飞舞”,“我们的国王在可怖之夜与暴风雨一同突然来到了”,“那是你的一把巨剑,火焰般放光,雷霆般沉重”。

我之选择泰戈尔,与其说是出于对诗歌的喜爱,不如说是出于对于了解生命、走向生命的渴望。我希望通过泰戈尔的学习与研究,使自己能更深入地了解生命、证悟生命,让自己学会放下世俗生命的种种,欲望、名利、是非,学会放空自己,学会爱、忍让、包融……走向生命,走向自由,证悟生命,实现梵我合一。为了了解生命,为了证悟生命,我还需要努力,努力学习一些基本的世间知识,以此为桥梁,进入泰戈尔深邃广博的生命之思。

十三、李羚瑞:个人成长中的地理感悟

我的家乡在中原地区。最早让我觉得有地理意义的地方是开封。北宋选择定都开封,跟它的地理位置优越有很大关系。开封地势平缓,无名山大川之限,便于交通四方;二是开封位于的黄淮海平原开化极早,物资丰富,经济发展水平较高;三是自隋朝大运河开通后,开封成为大运河漕运中心,经济日趋发达。这样的地理环境使得开封成为宋的都城。

我念大学的城市是天津,它的文化的形成得力于海河、海洋经济的发展和开放交流的历史环境。海河在天津人的生活中扮演着母亲河的角色。而聚集在海河边生活的天津人大多是外地人,或扛河坝、或做小买卖。这就使得天津形成了自己的一套思想方式及生活习俗。比如说,在文化生活方面,天津所发达的是曲艺,而不是什么大歌大剧大音乐;在饮食习惯方面,天津所发达的是小吃,而不是什么精美、昂贵的地方大菜;在人际关系方面,天津所发达的是邻里和行帮,因此天津人归属意识、服从意识、小圈子意识极强。这是河流文化对天津生活习俗和性格方面的一些影响。

天津有许多名人故居。梁启超的“饮冰室”位于意租界,一幢幢典雅的西式小洋楼静静地伫立在街道两旁,环境雅致幽静。走进去是一个欧式庭院,在庭院中央,是梁先生的青铜坐像,院内有枝繁叶茂的老槐树和藤萝架。梁启超晚年生活和写作就是在这里进行的。晚年的梁启超,远离了政治,大部分时间在天津的“饮冰室”著书立说,潜心思考中国社会的走向,探讨中外文化的融合。《饮冰室合集》就是在这里完成的。梁启超在天津居住多年,曾在客厅里会见过数不胜数的学界名人,胡适、严复、张伯苓、梁漱溟……这里几乎相当于文化沙龙。天津租界这样一个具有异国情调的,优雅的自然环境以及名家汇集的人文环境,对梁启超晚年能够潜心学术活动还是有很大影响的。

另一个是曹禺故居,曹禺在这里度过了他的青少年时光。小楼内部最独特的一处是二楼曹禺卧室门前的一个小楼梯,楼梯不足一米宽,沿着墙壁直通向高处的窗子,站在楼梯顶部,回首就可以看到二层楼的全局,效果颇具剧场感。晚年曹禺回忆道,“家里虽然人不少,但冷清得像坟墓”,而从《雷雨》中小客厅“闹鬼”的情节和氛围里,便可得知少年曹禺对自己家庭的印象。

文学地理学带给我一种思考问题的新方法,让我的视野更加开阔。以后我们如果带着文学地理学的意识出行,应该会更有意义,更有收获。

十四、彭凤:我了解的湖南与文学地理学

首先,湖南文化的第一个特色就是贬谪文化。这主要和湖南特殊的地形地貌有关系:三面环山,北面为洞庭湖。一到冬季,干冷的冬季风便经由洞庭湖转而化为湿冷空气自岳阳、益阳长驱直入。而夏天,湖南又因为接近北回归线,差不多太阳直射,天气十分炎热。独特的地理因素,让湖南成为人们口中的蛮夷之地。也使得湖南似乎就成为了历代官员贬谪的必经之地。从屈原投江于汨罗开始,紧接着又有汉文帝时期贾谊被贬长沙。自此,柳宗元、王昌龄、刘长卿,刘禹锡、秦观等都被流放到过湖南。贾谊的《吊屈原赋》、柳宗元的《江雪》《封建论》《六逆论》《天对》、王昌龄的《留别伊阙张少府郭大都尉》等等都是他们在湖南留下的作品。而这些作品,也渐渐地随着这些诗人、作家融入湖南的大文化之中,成为湖南文化的一个部分。

第二,便是近现代乃至当代影响到湖南人为人处世的经世致用的文化底蕴。经世致用首先是宋明理学的主要人物王阳明所提倡。湖南人的朴实勤奋、劲直勇悍、好胜尚气、不信邪的民风民俗在经世致用思想的熏陶和感染下,逐渐转变为敢为天下先、逐渐转变为追求实干的经世致用思想,湖南人开始走出湖南、走出封闭、走上改造中国和社会的成才之路。军事政治家曾国藩的思想源自王夫之,建立湘军、灭太平天国、引领洋务运动。一件又一件大事,无不是受经世致用思想的影响。而“予于近人,独服曾文正,观其收拾洪杨一役,完美无缺”的毛泽东,他的思想几乎就是受曾国藩的影响。浩浩荡荡闹革命、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带领人们建立新中国等等无不是受到经世致用思想的直接影响。除此之外,受湖南经世致用思想影响的还有曾国荃(湖南双峰)、谭嗣同(湖南浏阳)、黄兴(湖南长沙)、蔡锷(湖南邵阳)、蔡和森(湖南双峰)、曾纪泽(双峰)等等。我们甚至可以发现,因为湖南省内部的不同城市之间基本上是以山为界,山山相隔,交通不便导致交流不够、语言不通。于是,湖南的不同地方受到经世致用文化的影响程度不同,所造出的成就也有所不同。以我的家乡湖南双峰为例,双峰曾属湘潭湘乡,比邻湘潭韶山,毛泽东的为人处世受曾国藩影响。而我,也是在曾国藩湘军思想的影响下长大,读书时听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曾国藩说的:“湖南人要吃得苦、耐得烦、霸得蛮。”而这,却是其他地方的人们所不知道的。

湖南特殊的地理地貌所带来的第三种特殊文化就是巫文化、傩文化。巫文化不论是其起源,还是对中国各民族的影响,都不分南北,也不分先后。即便是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人们也不再迷信。但是巫文化、傩文化在湖南却依旧表现得特别突出和明显,甚至构成了一种具有独特文化意蕴的群体风格。即便是现在,湖南湘西依旧信巫,信蛊,因为湘西为湖南与贵州、重庆交界地带,高山峻岭、重峦叠嶂,他们认为天地之间、神鬼人之间、山川与人之间,乃至禽兽与人之间,都有某种独特的联系。于是,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下,他们也有了近乎全能的巫师。巫文化在文学中的绽放光芒,主要体现在20世纪30年代沈从文的《神巫之爱》《湘行散记》《月下小景》和80年代的湖南先锋派小说,主要代表是韩少功的《爸爸爸》《女女女》《马桥词典》。目前文学界对沈从文、韩少功这些作品的主要研究角度是寻根,认为他们的作品是寻根文学的代表作。但是我认为,我们可以从文学地理学的角度去研究作品。为什么这样的作品只出现在湖南湘西、湖南汨罗,而不是出现在其他省份。首先,这是由特殊的地理环境造成的,湘西、汨罗多山,人们思想封建,对神巫的崇拜并没有随着经济的发展而流逝。第二,《马桥词典》中的“晕街”“神仙府”“放锅”等词语也是对当地文化的解读,而这些词语也有助于我们文学地理学的研究。我们可以用实地考察的办法,去了解这些词语所代表的文化内涵。

十五、段亚鑫:山西经验与自我成长

我是山西人,一提到山西,大多数人都会想到醋、黄土高原、面食、晋商……当然,这些年来让大家能够更熟悉我的家乡,出手阔绰的煤老板们可谓功不可没。其实山西并没有那么多煤老板,大部分都是很朴实的老百姓,由于国家政策,煤炭长期低价甚至无偿输出东部,我们的家乡发展还是很落后的。余秋雨曾经写过一篇很有名的散文《抱愧山西》就反应了这个事实。从地理的角度而言,相对封闭的内陆环境和国家政策的冷落,形成了山西人憨厚、朴素和恋土恋乡的性格。从文学上讲,这种特殊的地理环境促成了现代文学史上著名的以赵树理为首“山药蛋派”的形成,他们文字质朴、风趣,带有很明显的地方特色和民间色彩,我想这些风格的产生和地理环境的影响是密不可分的。

虽然生活在这样一个大的地理环境中,使我有着山西人典型的性格,但我的成长仍有许特别的个人地理经验。我出生和成长在山西省的省会太原市,从地理地形上讲这里是黄土高原上的一个狭窄的河谷盆地,东西两座大山,南北在汾河两岸建城,使太原比山西其他地区有了更得天独厚的地理和气候环境。从人文地理环境上讲,太原是一个拥有煤炭的工业城市,有众多的钢铁厂、炼煤厂,纺织厂等等,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蓝领城市”。在邹老师的文学地理学的启发下,我的成长的确是深受这样特殊的地理环境影响。我的父母都是工人出身,家里的亲人、邻居还有同学也大部分是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家庭环境对我成长的影响首先就体现在“计划生育政策”上,因为大部分家庭的父母都是工人,我们这代人几乎都是独生子女。由于地理因素而导致的这样的家庭结构,使我的成长也有了与众不同之处。没有兄弟姊妹,父母对我的爱可能就更多些,这样的环境看似很幸福,但在我的成长中还是有许多苦痛。小的时候,父母一上班就把我反锁在家里,缺少交流,我只能自己找些乐趣,看电视、画画、读书,就是在这样充裕的时间和相对好的物质条件中,我开始读书,尤其是上初中之后,读了诸如《死魂灵》《九三年》和《双城记》等名著,很有启发。今天想来,让我培养起对外国文学的兴趣可能就是在这个时候。城市地理环境有它的便利性,但城市环境又是封闭的,因为它的便捷,我们不需要去远方就可以得到全部资源,这又限制了我们的视野,拿我个人而言,我念的小学、初中、高中三所学校距离不超过两公里,骑自行车上学也就十几二十分钟的样子。所以,城市环境中的成长使我们这代人变得很安逸,缺乏开阔的眼界。

我想从文学地理学的角度,谈我在先前读书和研究中所遇到的问题。首先,正如我前边所言,我是在城市中长大的,这样的环境就决定了我的视野不是很开阔,所以虽然我小时候读了很多的作品,但往往理解得不是很深刻,尤其是读外国的文学作品就更会陷入这样的困境中。其次,在我读大学的时候,读了很多西方现代派的文学作品,也读了诸如叔本华、尼采等哲学家的书,这些作品往往都是根植于西方开始没落的都市,所以显得很悲观,当时对我影响很大,整天心情也是阴沉沉的。但是后来学到了邹老师的文学地理学,自己的阅历也逐渐增长,我发现自己悲观的想法是杞人忧天,都市里的人只有发现大自然的美,像孟子所言“养吾浩然之气”,才会找到一种乐观的途径来克服内心的局限。

十六、敖翔:江城地理与文学地理学

我出生在武汉市江岸区,“三镇”中属汉口,地形上属江汉平原。由于地球自转,江水对南岸武昌的侵蚀较为严重,故而武昌的江岸比较陡峭,汉口则形成了开阔的江滩。这使我形成了一种率真的性格,不喜勾心斗角和激烈斗争,内心向往平和。表现在文学接受上,我比较赞赏张爱玲在《自己的文章》里所宣扬的文学观,即表现人生的“安稳面”而非“飞扬面”,并在人生安稳面中挖掘苍凉之美,平淡中见传奇。与此相对,我不太喜欢左翼文学,觉得这些文学太过激烈,缺乏美感。我有一位山东淄博博山县的同学热爱左翼文学,他出生于山东丘陵,据说家乡山丘连绵,岩石嶙峋,经常阴风怒号,这些地理环境大概对他接受左翼文学有所影响。

除平原地形、江滩地貌外,汉口的都市环境对我也影响深刻。池莉笔下的汉口风情,如吉庆街、水塔街等,我儿时都有亲身体验。都市文学也是我的兴趣所在,并想作为未来的研究方向之一。以往,一说到“地理”,人们联想到的往往是“自然”,我想这种定义过于狭隘。文学地理学的“地理”是“天地之物”,都市环境也可以看作一种客观的地理环境,而不应只作为一种社会环境。都市环境作为一种地理环境,对作家无疑具有深远影响。张爱玲的散文中,便常写到都市生活,并描写得绘声绘色,如《公寓生活记趣》。这其中,就可以探讨都市环境作为地理环境对作家创作的影响。

武汉也是一座与水结缘的城市。长江、汉水流经武汉,对我的成长也有深远影响。我出生于位于江岸区沿江大道的武汉市中心医院,之后的住宅也离长江不远;初中母校武汉二中广雅中学也位于沿江大道,记得每次期末考试之后,我都会前往江滩玩耍,吹吹江风,听听江水。长江江水壮阔,波浪奔腾,这使我形成了一种自由不羁的性格。故而,我喜欢李白、雪莱、拜伦、普希金等浪漫主义诗人,也热爱武侠小说。江水东流,也令我对远方充满向往,因此旅行也是我的一大爱好,文学上我也十分热爱山水诗和山水游记。相较于长江,汉水则显得较为“秀气”,我们当地人都称之为“小河”,它大概影响着我们武汉人的细腻面。此外武汉还是“百湖之市”,湖泊密布,最著名的当属东湖。东湖也是我的常游之地,这里培养了我喜欢亲近自然的感情,这大概也是我对浪漫主义文学、山水诗及山水游记产生兴趣的原因所在。水,与山相对,可以看作一种“阴性文化”,这或许也培养了我作为男性在文学研究方面对女性主义批评的浓厚兴趣。

武汉的气候也颇具特色。夏日炎热,全国闻名。没有空调的武汉之夏,大概是要“出人命”的,没有空调的凉席则总会变为“铁板烧”。这种炎热的气候造就了武汉人的暴躁性格,无论是在生活中,还是在汉味小说的文学作品里,我们都可清晰地感受到武汉人的火爆脾气。方方笔下的李宝莉及《出门去寻死》的女主角,池莉笔下的来双扬及蜜姐等,无一例外都是又直爽又暴躁的脾气。而两位作家的语言风格,有时也带着这种爽快。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到气候对都市文学创作的影响。

文学地理学研究“天地之物”,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地域文化。“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武汉地处楚地,文化中继承了楚文化,“九头鸟”的形象也与此密切相关。《楚辞》中,除“香草美人”意象外,鸟的形象尤其是凤鸟形象也大量出现,如《离骚》中的“鸷鸟”“鸾皇”“凤鸟”“鸩”“鸠”“凤皇(凤凰)”“鹈鴂(即杜鹃)”等。不与北方的龙图腾为伍,“九头鸟”虽有时来指摘湖北人的“狡猾”,但可能也承载着楚人“不服周”的反叛精神。“不服周”,现在亦存在于武汉话之中,其历史可以上溯至西周楚子熊渠封三子为王、春秋时期楚武王熊通自立为王的历史。以上谈到的汉味小说中,来双扬、蜜姐、李宝莉等人物形象的性格正继承了这点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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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建军:今天一共有16位博士生、硕士生和访问学者发表了各自关于“地理经验、个人成长和文学研究”的学术演讲,我听了以后十分感动,也有很大的收获。我们举办的这次活动,主要有三种意义:第一,促进大家的相互了解,以前可能我们都不知道谁是哪里人,童年时代、少年时代在哪里生活、在哪里读书,通过这次对话增进了相互之间的了解,探讨了地理经验对每一个人所产生的影响,无论是对于个人成长还是文学研究,我们的讨论都会具有重要的意义。也许我们从来没有反思过这样的问题,我们所出生与生活的地方,对于我们的人生与事业产生了什么影响,也许我们都可以意识到,然而从来没有思考过与探讨过,我们现在是思考到了,在探讨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重要问题。我们每个人都出生于特定的地方,成长于特定的地域,承续了一定的传统,所以才成就了我们自己,包括自我的所有方面。一个人首先是属于地方的,一种文学也首先是属于地方的,甚至是人类的艺术、学术以至于所有的方面,当然文学与艺术上的表现最为明显。这也是为什么文学地理学能够成为解释文学现象、解决文学问题的最重要方法之一的根本原因。第二,每一位演讲者都将今天所讨论的三个方面的主题进行了联系,最后都落脚在文学研究,落脚在文学地理学研究,这样的交流和对话可以促进我们对文学地理学的认识、理解和研究。文学地理学是一门很大的学问,相信在未来的30年会有更大的发展,成为一门独立的、重要的、显著的学科是迟早的事情。那么我们今天的讨论,不仅可以为文学地理学研究提供从来没有过的个案,也可以促使我们对于地方、地域、地理与自我之间关系的思考,促使我们对于文学地理学学科建设问题的探索。听了大家演讲之后,许多人的意见对我也有很大启示,在演讲过程中我发表的一些议论,也是受到了大家的影响。我回去之后还要回想一下,你们每个人讲了些什么,哪些观点是重要的,哪些观点是独到的,哪些问题的思考还不到位,可以促使我对文学地理学有一些新的认识。文学地理学无论是作为一种研究方法还是作为一门学科,都需要许多的人参与进来,并且进行长期的积累与研究,几个人、几十个人都是不行的,所有语言文学学科的学者,以及相关学科的学者,都可以为文学地理学研究做出更大的贡献,所以今天大家的发言,会有更多的学者读到和关注,对于促进文学地理学学科的发展会产生积极的意义。第三,每一位同学的演讲水平都有了很大的提高。因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演讲,因此我们对每一个人的要求还是不一样的,但是我们总的要求是要进行学术演讲,就要有演讲的规范、演讲的效果。从学术角度而言,通过这次交流和对话,对每一个人如何表达自己、如何阐述自己、如何塑造自己的学者形象,都是一次提高或者是一次提高的过程。以后很多人要从事教师职业,或者做更大的事业,演讲是一种最基本的技能。作为一个学者发表演讲,内容要有学术含量,提出一些独到的、重要的、重大的问题来与大家讨论,我们还要关注新的现象,体现一种本质上的发现,不能总是讲大多数人都知道的内容。凡是学者都要有以演说方式展现自我的能力,而有的人只会写而不会讲,这是综合性高校的学生一个很大的问题。我们是师范大学,并且是文学院,所以我们要求所有的学生包括硕士与博士都要具有强大的演说能力,这与在高等级学术期刊上发表学术论文具有同等重要的意义。龙泉明教授曾经提出,一位学者在国际会议上的大会发言,相当于在《中国社会科学》或《文学评论》发表了一篇学术论文,我很认同这样的看法。以后,我们还要有更多的机会进行交流,不仅是对自我的提升有很大的好处,对文学地理学研究也是一种开拓。文学地理学是一个众人参与的事业,关系到文学研究的创新、文学创作的繁荣和国家的文化事业的兴旺,因此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关心与关注它的发展,并且以自己的努力推动它的发展。这就是我们开设博士生课程“文学地理学研究”的最重要的目的,当然也是我们文学地理学研究人才成长的最重要途径。

白阳明,湖北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文学地理学与比较文学;黄惠,江汉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文学地理学与比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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