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华文诗歌中的多元文化与身份焦虑

2016-11-25 20:13苏葆荣
世界文学评论 2016年3期
关键词:华文缅甸意象

苏葆荣

缅甸华文诗歌中的多元文化与身份焦虑

苏葆荣

中国古典诗词的特定体式与惯用手法、创作动机与作品用途和常用题材与经典意象是缅华诗歌中国化的表征。缅甸图像和佛禅入诗是其跨文化的体现:缅甸图像主要集中在自然风光、名胜古迹与民俗活动等方面;佛禅入诗体现为佛禅为素材或主旨及佛禅观物、顿悟创作和偈语式书写等。缅华诗中的边缘化主要体现在:对文化身份的焦虑和茫然,旅居他乡的漂泊感和流浪感,对故乡的思念和祝福,身在异乡的愁绪与怅惘,诗歌多无关缅甸时世,等等。

《缅华文学作品选》 华文诗歌 中国化 跨文化 边缘化

《缅华文学作品选》是缅甸近50年来正式出版的首份华文文学期刊,第1期由“缅华笔友协会”赞助,经纬出版社2015年3月出版。该作品选汇集了缅华笔会成员、“五边形诗文组合”和“抹谷雨诗社”等大部分当今活跃的缅华作家的作品,是缅甸华文文学复苏的重要成果,涵盖散文、现代诗、小说、诗词等文体。

从篇目数量看其中古典诗词和现代诗歌占了半数以上。在缅甸华文文学史上诗歌历来份量很大,一定程度上能体现缅华文学的特点。为求评论对象的全面性和典型性等,文中评及诗歌是在参阅所有作品的基础上选取的,基本上实现了典型与整体的兼顾。

一、缅华诗歌的中国风范

《缅华文学作品选》中的诗歌(主要是格律诗)在选材与主题上的一大特点就是富有中国特色,无论是诗歌的形式、手法、选材还是意象抑或是主题。

缅华格律诗在文选中所占比重很大,其体式、手法和意象、主旨等尽显中国格律诗的很多特点。称之为“中国化”的理由是那些特定的文学体式是中国文学特有的,犹如日本的俳句和欧洲的十四行诗等。

(一)作品体式与手法

形式上的中国化主要包括特定的体式和表现手法。或许因为文化上的远古记忆,或许是文学上的一脉相承,犹如艾略特所言的文学传统的作用,缅甸华文文学中的格律诗极具中国文学的风格,这先要从其所用的体式说起。

《缅华文学作品选》中古典诗词部分包括150首格律诗和词。格律诗和词牌是中国文学特有的艺术形式。初步统计,文选中作品所用过的词牌有20余种,如江城子、醉花阴、八声甘州、沁园春、虞美人、声声慢、青玉案、临江仙、念奴娇、水调歌头、西江月、蝶恋花、鹧鸪天、浣溪沙、忆秦娥、调笑令、浪淘沙、高阳台、满庭芳、百字令、等等。填词作品,除词牌繁多外还用特定韵。依韵赋诗的有林枫的《七十书怀——步韵李谷虚老师〈八十自寿吟〉》和陈樽的《醉花阴·老人节感赋(步李清照原韵)》、许云的《高德光词长韵和〈黑沙村〉》、许均铨的《用侵韵玉和何华晃诗丈〈台山侨乡颂〉》等。除此外,有些现代诗歌也兼用或化用中国诗歌的歌行体或乐府诗的特点,主要有伊温的《佛的足迹》、《温盛大卧佛》和《飞天看塔》,其中有些内容在句段分节和节奏方面类似于《陌上桑》和《木兰诗》等。

艺术技巧方面,秉承诗经六义“风雅颂赋比兴”的传统,惯用中国古典诗词常见的艺术手法。陈樽的《江城子·欢聚畅叙》直抒胸臆,可比苏轼之风。杨缅昆《读陶渊明》化用众多典故,旁征博引,几首咏物诗则是或托物言志或巧用拟人。刘贤敬的诗歌则多用描写而注重情景交融。姜鸿明的诗则长于铺叙且善用反问。林枫的诗常化用古人诗意或诗境,注重以景写情和造无我之境。晨阳擅长描摹和说理,常有留白和写神。叶星的诗多善造境和起承转合。康宁英的诗歌多文以载道和借景抒情。高德光的诗歌常多用、兼用各种艺术手法,或白描或重彩,或夸张或比喻或排比,能做到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许云的诗歌常借用古典意象,又能翻出新意。许均铨的诗长于说理,事理结合。艺术手法上,文选所选的有些现代诗也用中国古典诗词的表现手法。

(二)创作动机与用途

中国诗词有较为惯见的创作动机与特定用途,文选中的诗歌体现了中国诗歌的这种独特的特色。首先是大量的应和,如许云《奉和王国钊老师〈二龙吟〉》以及许均铨《步高德光词长韵和〈黑沙村〉》。悼亡诗歌有许均铨《悼诗友云鹤》,感怀诗歌有陈樽《江城子·欢聚畅叙》、姜鸿明《直桑岱点灯节登直敢山感怀》等。怀友诗有杨缅昆《青玉案·中秋节怀伊江诸友》等。宴饮诗有许云《鹧鸪天·赴缅华笔会成立酒宴呈文友》和高德光《八声甘州·缅华笔会成立志庆赴澳门归侨总会换届晚宴赋》等。聚会诗有许均铨《小诗磨坊亭畔联谊》、《青玉案·珠海澳门诗友雅会》和陈樽《江城子·欢聚畅叙》等。题赠诗有林枫《鹧鸪天·遥寄缅甸林彬君》、《浣溪沙·寄泰国胡盛廷学友》和刘贤敬《缅华笔友》等。送别诗有林枫《忆秦娥(变格 平韵)·送别》等。怀古诗有叶星《曼德勒皇宫怀古》等。值得一提的是节庆诗歌很多,如高德光《高阳台·第八届东南亚华文诗人大会喜赋并呈五边形诗社诸君》、康宁英《赴京出席65周年国庆有感》和其他众多诗人贺缅华笔友协会成立的几十首诗词。

之所以将动机与用途归为“中国风”的一部分,是因为动机与用途直接影响了诗歌的选材、主旨、意象乃至艺术手法和艺术风格等,从而决定了整个作品的艺术风貌和精神风貌,形成了极具中国特色的诗歌作品。以上的动机与用途在世界文学史上,其他诗人或诗歌有时也不例外,但在某个国家的文学史上并没能形成一种风尚从而产生比重很大的众多作品。但是缅甸华文诗歌由于受中国诗歌生成惯例的影响,以至于成为华文文学的一个特色。当然,有些创作动机与用途完全可以被现代诗歌所借鉴或采用,这样的话无疑可以提高现代诗的实用性和激发写作灵感,同样也可以扩大选材范围。

(三)常见题材与意象

因为特定的环境和审美习惯,中国古典诗词有惯用或特有的大量题材和意象,相对应地有惯用或特有的艺术手法和思想内涵。缅华诗歌在题材与意象上的“中国风”主要指与中国有关的题材和意象。文选中有很多诗歌直接取材于中国的风土人情、社会事件等。不少诗歌选材中国的社会事件,如陈樽的《八声甘州·“七七”抗战75周年纪念》、许云的《高阳台·南京国家公祭》、康宁英的《赴京出席65周年国庆有感》和《澳门回归十五周年有感》等。凭吊中国名胜古迹的有杨缅昆的《游白帝城追记》、叶星的《登腊戌老象山凭眺怒江》、杨缅昆的《游绍兴沈园》、许云的《澳门观光塔》和《高阳台·登黄鹤楼》等等。中国特有的风俗活动也见于诗歌,如陈樽的《虞美人·鼠年新春致候》等。还有和中国文学有关的,如杨缅昆的《读陶渊明》、《水调歌头·读苏轼〈水调歌头·丙辰中秋〉之联想》等。此外,就是与中国历史有关的一些题材或意象,如陈樽的《沁园春·致缅甸胞波》、叶星的《遥望野人山》和《东吁凭吊远征军纪念碑》等。

中国文化中的梅兰竹菊四君子和荷花等是缅华诗歌中常吟咏的意象,如杨缅昆的《春日咏兰》、《夏日咏荷》、《秋日咏菊》、《冬日咏梅》和许云的《满庭芳·〈香荷颂〉》、许均铨的《卢园池中松》等。在诗文中叠置或偶用的中国文学意象是常态,数不胜数,如风雨云霞、花鸟鱼虫、春夏秋冬等经典的中国古典诗歌意象常常入诗。其中可分几类:一是常见的文学意象,不完全统计,出现多的有“天”、“月”、“春”、“秋”、“川”、“江”、“泪”、“涛”、“龙”、“风”、“酒”、“茶”、“梦”、“魂”、“菊”、“夜岁”、“东方”、“英雄”、“旧事”、“桑田”、“桃李”、“金秋”、“铁骑”、“春风”、“乡思”、“夕阳”、“孤帆”、“孤雁”、“芳草”、“游子”、“烟雨”、“斜阳”、“流水”、“落花”、“苍天”、“画梁”、“荷塘”、“青冢”、“神州”、“山河”等;二是某些广为传颂的作品中的经典意象,如“蒹葭”、“渔火”等;第三类是因中国诗词或诗人而闻名的意象,如“陶公”、“陋室”、“斗米”、“樊篱”、“暗香”、“东篱”、“寸草心”等;第四类是源于中国文化但在中国诗词中频率较少的意象,如“嫦娥”、“黄河之水”、“长城”等。

比较耐人寻味的是,相比而言,部分格律诗作者几乎不用中国传统意象,部分作者偶尔用,这可能和个人的文化修养和审美特点及写作习惯有关。文选中现代诗歌的中国格律诗词意象出现较少,不过奇角的现代诗《驼铃》中有“丝绸之路”、“唐朝”等意象,大汉血马的《远行人与故乡》中有“云南米线”、“中国远征军的纪念碑”、“国军叔叔”等。当然,也有缅甸华文诗歌中常见但在其他国家或语言的文学中少见的意象。在中国古典诗词中常用的意象完全可以用在现代诗中,也许还可以用在其他国家和语种的文学创作中,如果实现,无疑是对文学意象的极大丰富。“在远离中国本土的东南亚华文诗歌创作中,不同代际的华人作家对中国地理、政治和文化的想象已经不仅仅只是纯粹的文学审美活动,更关乎到想象主体在特定权力空间中客观现实的生存境况和文化境遇,也与东南亚各国不同历史时期具体的政治文化生态语境密切相关。”[1]大量的中国意象并不仅是意象而已,而是有着相应的丰富内涵。

二、缅华诗歌的跨文化特点

很多缅甸华文诗人既受中国文化的熏陶,也受到所在国家或地区文化的影响。他们很多人曾经在几个国家生活过,这样在文学创作中就会兼具双重或多重文化身份。由此,这些诗人的诗歌就有了跨文化的特点。跨文化创作中常见文化的交融或渗透,文化的碰撞或冲突,文化的排斥或霸权,文化的疏离或亲近等。

缅甸华文诗歌中,有关中缅文化的交融和对中国文化的亲近等特点在格律诗词中是显而易见,但在现代诗歌中表现得不明显或很少(现代诗的很多年轻作者为地地道道的缅甸籍)。对缅甸社会活动的关注在现代诗中可见但在古典诗词中少见,不过关注是有限的,那些诗人直接写缅甸社会生活的诗篇还是寥寥可数,至于缅甸社会的一些敏感话题或热点事件更是罕见,更别说有讽谏之类的作品。

缅甸华文现代诗描绘缅甸生活万象,带有缅甸文化的精神内涵。对社会万象的描写如同康宁英所说:“可以看到仰光大金塔的金光灿烂,古都曼德勒的皇城沧桑,如花园般的彬乌伦市、腊戌山城之美,缅甸掸邦的风土人情,缅甸乡镇(山芭)生活,克钦邦的边陲小镇,如诗如梦的缅甸翡翠,又见到20世纪40年代抗日战争的硝烟,看到远征军在缅甸这块土地上的英勇战绩等等。”[2]

(一)缅甸社会图像

格律诗部分,缅甸素材的诗歌也有一些,不过限于描绘景致、记录活动等,没有深层次的对于文化的展示和对于当前时事的议论。描绘自然风光的诗歌中:刘贤敬的《瓦城护城河》、《瓦城古宫》、《吟东塔曼湖》、《情人桥》等全部是歌咏风光,如“背靠群山环峻岭,前瞻白塔绕伊江”和“东塔曼湖扬碧波,小舟穿度唱渔歌”等;姜鸿明的《甲午冬游曼德勒皇宫》组诗内容丰富一些,在写景中涉及历史、感怀和议论,“如赤胆宏开敏东志,忠心缔就蒲干王”、“沉浮应是平常看,国运添香颂永昌”、“旧梦新人惊迭变,重扬履步着丰亨”等。叶星的《中缅一口井》涉及中缅情谊,《过丙伍伦天堑侨》主要是写天险。姜鸿明的《直桑岱点灯节登直敢山感怀》题目与民俗活动有关,其7首诗歌并没有写点灯节,也没有写缅甸的社会生活和自然风光,主要是个人在节日的身世之感和离愁心绪等。晨阳的诗歌描写生活富足、人民安乐,如《茵莱湖水上农庄》:“掸邦乡水泽,吊脚屋蜗居;湖上填肥土,耕耘衍养舒”;《蒲甘搭船至瓦城》:“伊江自北向南流,逆水行舟至瓦楼;两岸风光观览尽,心胸神爽在中州。”上述诗句虽然简略但在感情上浓烈,是少见的正面赞美在缅生活的诗歌。直接描写民俗活动的有他的3首诗:《缅甸人踢藤球》写踢球的主要动作、历历在目;《缅甸和尚化缘》是对和尚化缘活动的素描和赞颂;《茵莱湖单脚划船》写划船的主要活动和高超技巧。晨阳是唯一一个有多篇作品直接写在缅生活的诗人,也是一个对缅生活直接肯定的诗人。

(二)佛禅要素入诗

中国诗词受佛禅的影响,主要体现为作家观物取象的特点和作品的整体韵味,却很少直接取材佛禅或采用佛禅意象。这点上缅甸的华文诗歌与中国诗词有同更有异。《缅华文学作品选》中的诗歌常以佛禅入诗,具体来说主要为:直接以佛禅为题材,佛禅形象为意象,主题方面的佛禅意识,佛禅的观物出世态度或方式,顿悟式的创作及偈语式的短诗。这方面格律诗并不明显,现代诗却鲜明一些,可能是格律诗和现代诗作者的文化身份不同。小乘佛教公元前3世纪传入缅甸,在公元11世纪时成为缅甸居民普遍的信仰并且延续至今,并曾为国教。缅甸男子到一定年龄都必须出家当一次和尚社会上才承认其成人,还俗以后才能结婚。生于缅甸的诗人,作品多将佛禅入诗,但那些移民过去或后来离开缅甸的诗人,作品中的佛禅因素却很少。

方角的《未来》以佛家创世救民思想贯穿全诗,“万民扣着佛光醒来”直接以佛禅形象为意象。他的《雾与悟》中的“在人下是常/人上是无常/在人海是悔/人心是无悔”哲思中富含禅理,结构类似于佛家偈语。缅甸人受佛教思想影响,喜欢捐赠施舍,据说随处可见免费提供的饮水等。号角的《早安,仰光》中就有大量的描写:“狭巷的檐角/随处挂满十一月的稻穗/麻雀、乌鸦、鸽子、乞丐/比丘和比丘尼/共同分享人们善良的施舍//一年四季吊挂的陶瓮/在行人穿梭的菩提树下,禅定/瓮中之水冰凉如泉/饮此一瓢吧!朋友/真诚的感受这个城市的馈赠”。“骠国的乐音婉转如美丽的水舞/远方的梵唱与化缘的钟声直捣我的心原”,号角的《旅途》也出现了佛禅意象。一角的《慈悲》包涵佛在我心的思想,如“时不时/捂捂胸口/给失温的心/暖暖”。凌角的《心魔》如是:“你是辽阔海洋/风口浪尖是你/你是温驯骏马/悬崖万丈是你/你是善良小孩/凶猛野兽是你/你是纯净女孩/放荡自身是你/你是宁静午夜/心河决堤是你/你是善良天使/地狱魔鬼是你”。佛家注重消除心魔得真道,恶是心魔的体现,知如是才可能更好理解凌角诗歌中的系列意象蕴含的佛禅思想。文选中很多的诗歌属于顿悟的产物,形式上的简短和哲理的隐含类似佛家的偈语,如转角的《风和云》、张美仙的《水》、广角的《目光囚徒》、风角的《思念》、海角的《对话》、凌角的《灵犀》和《抹谷雨》中的一些短诗等。

与佛禅有关的格律诗大多是描绘佛寺或佛塔、叙写佛事和赞颂僧人或祈祷安乐等,多以佛禅为素材或佛禅思想为主旨,但是不像现代诗一样具有玄妙的佛禅观物或佛禅为理。晨阳的《缅甸和尚化缘》属于写佛事,《仰光瑞德宫大金塔》之“仰光瑞德宫金塔,钻石冠簪灿烂中;历史年悠环社稷,巍然矗立永昌隆”是颂扬佛塔和佛教,《缅甸蒲甘》则是赞颂浮屠独特和佛僧佛法精湛。叶星的《腊戌观音寺》主要写寺内佛事入规、香客如约、我心向佛。许云的《甲午春上瑞德贡大金塔有感》特别一些,是由佛装想到不慕名利的生活方式,是写佛而能不拘于佛。姜鸿明的“梵音四处醒凡混,游子深更赋韵轻”有佛教意象;《直桑岱点灯节登直敢山感怀其二》中“冷月当窗花弄影,禅心未悟性难平”写心性与佛禅有距离,属于另类。林枫的“蝶恋花”词中则是盛赞佛事:“日丽花香晨色好。金顶辉煌,风送经声袅。塔上祥云飞百鸟,佛前跪拜平安保。”

三、缅华诗歌的边缘化情感

在世界文学中,东南亚文学处于边缘化;东南亚文学中,华文文学处于边缘化;华文文学中,海外华文文学处于边缘化。华文文学“一是远离中原主流文化或文学传统中心,不论在地理空间还是在文化空间,都处于母体文化的边沿或边缘地带。一是在居住国主流文化中,是一种外来文化或少数民族文化,只能是无可奈何般如花自开自落于边缘。”[3]知如此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缅华诗歌不问世事,很少有作品深入全面地写缅甸。

缅甸华文诗歌中的边缘化主要体现为:对文化身份的焦虑和茫然,旅居他乡的漂泊感和流浪感,对故乡的思念和祝福,身在异乡的愁绪与怅惘,等等。

(一)身份与漂泊书写

由图1可知,以留仙洞站为界,留仙洞站以南的车站沿线岗位众多,高峰小时客流乘降量较大,车站客流乘降量较均匀,且这些车站基本上是换乘站或综合枢纽站;留仙洞站以北的车站集散量差异很明显,石岩组团中心上屋北站、光明组团中心光明城站、公明组团中心公明广场站的乘降量均明显高于周边其他车站,此3站的客流乘降总量占留仙洞站以北的15座车站的38%。

在殖民地区和话语霸权严重的地方,会产生身份的焦虑。语言无疑是文化身份的标志之一。缅甸华文教育历来并不发达,政府历史上一直不支持华文教育,对华文作家的待遇可想而知。同样的是华文创作也一波三折,虽然有过繁盛,但终归为昙花一现。失去了语言和文学上的平等地位,也就没有了文化上的平等,对于文化身份的思考自然而来。

对身份的书写,最心酸是人不如他物的喟叹。许均铨的《卢园池中松》这样写:“孤松孓立藕塘中,别却青山烟水笼。万物枯荣皆造化,人间际遇亦相同。”松立藕塘,是一种空间上的错位,犹如人之移居。松在山中为松,松在池中是什么?这首诗深究起来,可以理解为对自身矛盾或多重文化身份、处境的尴尬境地的自传。与此相似的是刘贤敬的《兄弟情》:“春风一阵寄思情,独自飘洋数落英。借问流花何处去?同株异地羡田荆。”迁居他处的人,居然有点羡慕生于田土中的苗木。方角的诗《谁》也许有隐晦或间接地叩问身份的意味,诗中“我是甚么”虽然没有“我是谁”来得直白,但是弦外之音自然而来。对身份的表达,转角《风和云》用了比拟的手法:“四处漂流的你/总有归还的一天/像风一样……川雨//四处行走的我/总有回来的一天/像云一……转角。”从诗文观之,诗人自况为风和云,但那是飘忽不定的、没有名谓的。还有一类是对自己文化身份的强调,如许均铨的“五洲漂荡仍华族,四海移迁属客家”。林枫的诗句“无边细雨,无穷落木,无根行客。伊江北飞雁,望天涯相隔”则是一语道出天机:根在哪里?没有根,身份如何定?

缅甸华文诗歌秉承华文诗歌善写离愁别恨和漂泊浪迹的传统,但又不同。主要不同是缅甸华文诗歌更多写不堪的漂泊之苦和浪迹天涯的无奈,此类诗歌在中国文学史上大多是那些家国离散或特殊人物才有,如李清照、李煜等人。当然这也和诗人自身有关,因为同作格律诗,很多诗人并没有此类的作品。即便如此,这类诗歌还是为数不少。杨缅昆诗句云:“纵有九重琼宇,怎载千年离恨,清影不堪言”就是写离恨无限苦。姜鸿明这方面的诗句比较多,如“异乡游子多心事,玉砌金雕百尺梁”,有点神似李白的“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他的“物是人非事已迁,世间哪有月长圆?孤帆远影伊江尽,百塔金光枯树眠”富含中国诗人传达这个主题的含蓄之美,“今朝多少分离恨,昨夜枯荣得失因”则带有反思。至于到“徘徊月下酒瓶小,且把炎凉付雅琴”则是感慨世态炎凉了。林枫的此类诗句另有特色,那就是重写漂泊行历和归聚无望,如“不识人生愁味道……雨打浮萍欢聚少,伊江梦断天边晓”,“域外难通尺素书,关山万里故人疏。江湖浪恶叹沉浮。书剑飘零走泰涯,湄南河畔建商家”,“书剑飘零过海涯,象国西界谪居家”等。当然林枫的诗句也有写浪子情义的,如“一片蒹葭游子意,千山落木夕阳斜”,化用了“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的诗意。有些诗人的作品对于漂泊倒是为之坦然或另有侧重,如许均铨的“渡海飘流赴美洲,离乡忍泪别神州,南洋创业艰辛事,永载雕楼史册修”写漂泊和艰辛。

(二)故乡与异乡情思

那些出生在中国,后来曾经或一直在缅甸生活的诗人,怀乡题材也是其主要的题材之一。相比而言,那些出生在缅甸的诗人几乎很少有此类作品。由于身份的原因,那些生在中国身在缅甸的诗人,或许有更深的边缘化的感触。原因主要有:由于文化传统的原因,中国文化讲究报效桑梓和落叶归根,这样在异乡就有一种莫名的惆怅和无奈;由于生活环境的变迁,很多人难免有他乡为客的感觉,乃至于精神上水土不服;三是在政治生活中的弱势导致的“多余人”心理。所以,缅甸华文诗歌中怀乡的诗歌主题不仅仅是停留在对乡情的咏叹和故园的思念上,而是充满背井离乡的愁绪和身处他乡的怅惘。这种情感比国内华文诗歌深重而且多了几份悲情。

大汉血马生于浙江,1955年归国,先后在中国多地工作,诗歌中题记故乡是缅甸。大汉血马的《远行人与故乡》叙写自己与故乡的离合和在故乡时的衣食住行。“真实的是,自己回不去了——/故乡的珍贵,/恰在于它已在我生活中远离,/故乡 一直在等我/它是文化上、想象中的存在/生活在别处,前程/——在远方。”如他的诗歌所言,故乡远去不可及,沦为文化上的指认。

作品选中以故乡和异乡为关键词的格律诗很多,主题可概括为:对故乡的思念和对异乡之感的抒发。表现离乡怅惘伤感的,有林枫的“归侨命里两家乡,梦绕魂牵总是伤”,姜鸿明的“圆月深秋两地愁,思亲暗把泪双流……金杯难醉离乡客,一缕乡思何处酬?”表达乡情不忘、乡关如梦之类情感的,有许均铨的“侨寄异邦萦故里,乡情漫话伴诗吟”等。他的“苏岛濠江路渺茫,南洋客寓每思乡。唱和情牵南国梦,行吟旅结异乡缘”是重在思乡。希望归乡的,有刘贤敬的“一叶孤舟牵梦旅,怀归白发泪盈盈”和“高堂日夜备汤羹,灶上骚除拿手烹。犹记远游归故里,厨房馔玉爱心盛”等。心系故国希图报效的诗句,有高德光的“侨彦只今肩大任,乡心永系汉山河”、康宁英的“游子毋忘族裔缘,侨联盛意把情牵。寻根远赴新宁约,骠国孤鸿好梦圆”和“不辞千里把根寻,欲报春晖寸草心”等。表现远在他乡没有尽孝的感触,数康宁英的“只缘未尽男儿孝,青冢拈香泪满襟”。对客居在外坦然和对家乡新貌欣喜的,有陈樽的“喜见家乡变样,温饱业新兴……老矣此生无悔,愿青山埋骨,代代红星。望长城万里,不再梦魂惊”。表达对故国文化眷恋的,如许云“骚人自古缺知音,欲学唐风山麓寻”等。可以断言,此类主题或题材的诗,将会在很长时间内还出现。

在艺术上,缅华现代诗也紧步欧美文坛。如创作观上的艺术生活化和文化消费化,选材上的都市化与工业化,审美风格上的以丑为美,手法方面借鉴西方文学技巧,语言上对能指与所指的颠覆,意象的开掘等等,大量尝试且有成功案例。

对海外华文文学的研究是中国文化保护与发展的不可或缺部分。华文研究者和创作者都有义务和能力给予高度关注和积极努力,不能因为海外华文文学偏安一隅而漠然视之。相比欧美文学和中国文学研究,海外华文文学(特别是缅华文学)研究寥若星辰,实在值得深思。

引用作品【Works Cited】

[1]张晶:《东南亚华文诗歌的中国想象》,武汉大学2010年博士学位论文,第1页。

[2]康宁英:《序言》,载《缅华文学作品选第1期》,经纬出版社2015年版,第1页。

[3][澳大利亚]庄伟杰:《解读海外华文诗歌的三个关键词》,载《东方丛刊》2009年第3期,第170页。

Title:The Multiculture and Identity Anxiety in the Chinese Poetry of Myanmar

Author: Su Baorong is from Humanities School of Qinzhou University. His research interest is Comparative Literature and World Literature.

The specif c styles and common techniques, the motivation of creation and the purposes of the works, as well as the themes which are frequently adopted and the classic images of classical Chinese poetry are the Chinalized characteristics of the Chinese poetry of Myanmar.The images of Myanmar mainly are the natural scenery,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sites, folk customs and events and so on; the poem with Buddhism as its theme is ref ected as taking Buddhism as the source material or subject matter and viewing thing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a Buddhist, creating after suddenly grasping an idea, writing in the style of Budhist's chants or hymns, etc. Chinese poetry of Myanmar's characteristic of being marginalized is mainly presented as the poets' anxiety and confusion over their cultural identity, the sense of leading a wandering and vagrant life on a foreign land, the yearning and blessing for their hometown, as well as the feeling of being sad and disconsolate caused by being on a foreign land.

Chinese Literary Works of Myanmar Chinese poetry Chinalization Intercultural Marginalization

苏葆荣,钦州学院人文学院,研究方向为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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