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兴
(北京师范大学 历史学院史学研究所,北京 100875)
郭沫若致冯玉祥书信考释
王兴
(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史学研究所,北京100875)
抗战胜利后,因外界形势所迫,郭沫若于1947年11月赴港继续组织和参加民主活动。在港期间,他曾致信远在美国的冯玉祥,该信未见《郭沫若书信集》及有关郭沫若的著作之中。它反映了郭沫若对冯玉祥在美活动的关心,并希望冯玉祥“为革命珍重”,在美期间要格外注意安全,期待着与冯玉祥“重新握手之日必不在远”。该信不仅仅是二人间的一封书信,更反映了当时广阔的社会时代背景。
郭沫若;冯玉祥;民主事业;1948年
1979年,为庆祝新中国成立三十周年,上海图书馆、复旦大学中文系编写的《迎接新中国——郭老在香港战斗时期的佚文》一书由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编辑部出版,该书编写“说明”中提到“郭老一九四七年底至一九四八年底在港时期的佚文,虽然已经收录了大部分,但一定还会有若干疏漏;其中也有我们已掌握存目,但手中还缺乏资料原件的,如《说‘公’》(《公论》第二期),《致冯玉祥将军书》(《自由》新六号)等”。笔者近阅《中国当代文学研究资料:郭沫若著译系年目录(1904-1949)》(上海市图书馆编,1980年版)、《郭沫若年谱》(王继权、童炜钢编,江苏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等书,发现这些著作均提到郭沫若于1948年4月在香港给冯玉祥写过一封书信,刊于香港自由社《自由》新6号。笔者又查阅香港《自由》杂志,惜未查到新第6号(仅见及1947年新2、3、4号,1948年新7、8、9号),但又在《知识》杂志第8卷第6期(哈尔滨东北书店发行,1948年10月1日出版)发现一封《郭沫若寄冯玉祥将军书》,该信未见《郭沫若书信集》(黄淳浩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版)及有关郭沫若的著作之中。兹先将该信全录于下,复就相关内容略作论述:
郭沫若寄冯玉祥将军书
中国著名作家郭沫若先生,最近在香港。在中共中央“五一”口号号召下,积极展开新政协会议活动。最近由美国归国途中遇难逝世之冯玉祥将军,于离美前,郭氏曾由港致函冯玉祥将军,鼓励为新中国革命事业而奋斗,下面即郭氏的原函。
焕章先生大鉴:
(前略)①蒋介石是卖空买空的专家,二十年来,全靠全国人士的顾全大局,隐忍迁就,一般国际人士,爱国同胞,以及国内对政治内幕了无所悉的大多数民众,为所蒙蔽,而他亦就予智自雄,仿佛嬴政转世。现在他这位“领袖”可算给全局戳穿了。
我公在美活动,时从报端及尊处致任公②函中拜奚一二,甚为神往。美反动派在今日是我们的死敌,他们已经取得了日寇的地位而代之,惟手段比日寇更高明,力量比日寇更雄厚。日寇觑觎中国数年,梦想“以华制华”而未成功,美帝则一垂手而收得其实效,全力支持国民党反动派,用中国人来打中国人,这样的外患,在中国历史上,恐怕还是第一次。我公置身虎穴,在工作上自有不少困难,敌对者的反间中伤,自是意料中事,回忆三、二月前,美方通訉社将我公言论歪曲报道,几使此间民主人士全部哗然。盖国人今日受美国反动派对华政策之害至深,因而痛恨美反动派之念亦至切,有力如我公者,如对之尚有幻想,或甚至作亲美之论,自易招致误会了。美方用意,后经我公亲自揭穿,疑团业已冰释。然亦足证反动派作恶正无微不至,我公处境之难,殊可想见。尚祈为革命珍重,加意戒备为荷。天快亮了,与我公重新握手之日必不在远。有暇尚望时赐教督。
郭沫若
1948年7月31日,为响应中国共产党的号召,冯玉祥起程回国参加新政协会议筹备工作,在返国途中,因轮船失火,于9月1日不幸罹难。该信原文,未标明写作日期。不过从“于离美前”之语而看,该信当在冯玉祥离美之前而作。从写作时间段和写作背景来看,《郭沫若寄冯玉祥将军书》有可能就是刊于香港《自由》杂志新6号上的《致冯玉祥将军书》,如果这个假说成立,那么该信作于1948年4月。但在未看到《自由》杂志刊载的原信的情况下,尚不能最终确定《郭沫若寄冯玉祥将军书》就是《致冯玉祥将军书》,也就不能确定《郭沫若寄冯玉祥将军书》的具体写作时间。因此在未看到《自由》新6号之前,《郭沫若寄冯玉祥将军书》写作时间暂定为1947年底至1948年7月之前可能更为妥当。
其实在郭沫若1947年底赴港之前,他就与冯玉祥有过多次交往。抗日战争时期,二人曾在昆山、重庆等地见过面,并相谈甚欢。1940年11月14日,冯玉祥59岁诞辰,因中国人“做九不做十”的习惯,冯玉祥的好友为他庆祝了六十寿辰。郭沫若得知后,补写了一首《寿冯将军六十大庆》七言律诗,发表于次年1月13日《新华日报》上。1941年11月14日,冯玉祥六十寿辰,重庆各界为之祝贺,郭沫若又写了一首长诗为老友贺寿。巧合的是,是月16日,是郭沫若的五十诞辰,冯玉祥特地写了一首《寿郭沫若先生》的诗,以表祝贺。郭沫若与冯玉祥“情投意合的文笔神交”不止于此,“由此不难看出冯玉祥与郭沫若之间的深厚情谊”。③
1946年9月,冯玉祥以“特派考察水利专使”名义赴美,从1947年起,在美公开抨击国共内战和国民政府的独裁,积极支持国内民主运动,并以20年亲身经历,撰写《我所认识的蒋介石》一书,披露了众多蒋介石鲜为人知的“内幕”。抗日战争胜利后,郭沫若积极团结广大民主人士,热心支持学生和工人运动,但是其中一些民主人士不断遭到打击甚至迫害。因当时形势所迫,党组织为确保郭沫若的安全,特地安排叶以群于1947年11月14日护送他去香港。郭沫若赴港后,领导中国学术工作者协会和中华全国文艺界协会香港分会的工作,为迎接新中国的诞生又贡献着自己的力量。1948年5月1日,郭沫若作《庆祝“五四”光复》④一文,赞美人民解放军的英勇斗争和青年学生的爱国运动“把二十九年前的革命精神完全恢复了”,现在更应当“加紧来完成‘五四’所给与我们的课题”。考虑到之前郭沫若与冯玉祥的深厚情谊,以及二人自1946年以后所持的立场,我们就更容易理解《郭沫若寄冯玉祥将军书》的写作背景。该信除了表达出郭沫若对蒋介石、国民党、“美反动派”的批评外,亦反映了对冯玉祥在美活动的关心。郭沫若希望冯玉祥“为革命珍重”,在美期间要格外注意安全,并期待着与冯玉祥“重新握手之日必不在远”、期待着共同与冯玉祥为中国人民民主事业而奋斗。
1948年9月冯玉祥遇难后,各界都举行了悼念活动。冯玉祥的逝世,对于中国人民民主事业是一个巨大的损失,正如毛泽东、朱德于是月7日在唁电中所言:“冯先生连年为民主事业奔走呼号,此次归国,对于中国人民民主事业,定多贡献,今忽遭此意外,实为国家民族之损失。”诚然,冯玉祥之死,“固然是一个无可补偿的损失,但为争取民主而奋斗的人们,当然知道这并不会削弱人民的力量,反之只会加强人民奋斗的意志。一个倒下去,千百个起来!”⑤1948年10月31日晚,郭沫若作《永远活在人民的心头》一文,悼念冯玉祥,该文后收入《冯玉祥将军纪念册》。文中说:
“岿然砥柱立中流,既倒狂澜赖挽收。今日盛名传妇孺,当年雄略振非欧。将军基督人称圣,丘八诗章石点头。气塞苍溟歌益壮,定期花甲庆重周。”
这是我七年前贺冯焕章先生六十岁的诗,今天看起来,就算最后一句没有如愿以偿,然而毫无疑问,冯先生是永垂不朽的,冯先生倒不仅止活一百二十岁,只要我们中国人民还在世界上存在的一天,都会永远追慕着冯先生的。冯先生虽然没有死在战场,但他是慷慷慨慨地为人民而献了身。他的献身永远会鼓励着中国人民,鼓励着中国人民前途。冯先生是永远活在人民的心头了。
……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这几句汤之盤铭,毫然疑问,是冯先生一生所奉行的生活原则。而他的日新又新所企求的目的,倒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为圣为贤,而是希望中国得到好处,中国的老百姓得到好处。这由他一生的行事可以证明,尤其是他最后明明是毫无条件地为人民解放运动而罹难,那更是绝好的证明了。这层是值得我们特别景慕,特别学习的。我们应该使这样的精神永远活在我们的心里。
写到这里,一时心血来潮,仿佛冯先生就在我眼前一样。我用我的旧韵,代他写出了一首旧诗,虽然不是冯先生的格调,但精神是得到的吧。
革命焉能血不流?人民冤债向谁收?
不辞肝脑终涂地,乃挈妻孥远赴欧。
假道未能归冀北,求仁有得在心头。
功亏一篑吾知勉,魂绕中华日万周。
有的人虽然逝去了,但他的精神永存。在郭沫若眼中,冯玉祥就是“永远活在人民的心头”的人。1953年,冯玉祥的骨灰在泰山安葬时,郭沫若从北京去泰山参加安葬仪式,并亲笔题写了墓壁“冯玉祥先生之墓”,以表达对好友的敬仰及怀念之情。
如果我们将《寿冯将军六十大庆》、《郭沫若寄冯玉祥将军书》、《永远活在人民的心头》等对照阅读,不仅可以感知郭沫若、冯玉祥二人的深厚友谊,亦能体会他们为中国人民民主事业所做的重要贡献。他们二人交往的背后,是更多的仁人志士为中国人民民主事业而不懈奋斗的身影。由此出发,《郭沫若寄冯玉祥将军书》不仅仅是二人间的一封书信,更反映了当时广阔的社会时代背景。
(责任编辑:王锦厚)
注释:
①原文如此。——笔者注
②任公,即李济深,1948年就任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主席。——笔者注
③关于郭沫若与冯玉祥的“抗战轶事”,详见崔石岗:《文武巨子遗风采——郭沫若与冯玉祥抗战轶事》,《文史杂志》1997年第1期。
④载1948年5月4日香港《华商报》。
⑤《中共中央主席毛泽东人民解放军总司令朱德致李济深将军电》,载《冯玉祥将军纪念册》,香港复兴出版社1976年再版本。
中国分类号:G256.22文献标识符:A1003-7225(2016)04-0028-02
2016-11-13
王兴(1990—),男,陕西咸阳人,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史学研究所博士生,主要研究史学理论及史学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