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静
(长沙理工大学 文法学院,湖南 长沙 410014)
赵蕃日常生活题材诗歌及其创作特色研究
周 静*
(长沙理工大学 文法学院,湖南 长沙 410014)
赵蕃是南宋中后期江西诗派的代表诗人,其诗集中反映他辗转江西、湖南两地的宦游生活的纪行诗和描写清贫生活状况、记叙困窘生活境遇中种种感叹与感受的作品占了很大部分。赵蕃的诗不乏有气势、具有较高艺术水平的作品,然而,其不足也很明显,即清而无味,寒而无神,缺少格调、性灵、情趣,枯瘦而无筋力,不少诗艰涩而难以卒读。赵蕃诗歌创作的不足,除了受到生活环境的限制,还与他对诗歌的认识与体悟不足有关,在南宋中后期的诗人群体中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赵蕃;日常生活;题材;诗歌;创作特色
赵蕃,字昌甫,号章泉先生,在南宋中后期诗名甚高。刘克庄称他是当时的诗坛盟主,“一生官职监南岳,四海诗盟主玉山。”[1](卷一)杨万里与他交游密切,将其与姜夔、张镃等人并称,“近时后进,有张镃功父、赵蕃昌父、刘翰武子、黄景说严老、徐似道渊子、项安世平甫、巩丰仲至、姜夔尧章、徐贺恭仲、汪经仲权。”[2](P14)著名理学家朱熹称赞他“志操文词,皆非流辈所及”[3](卷五十四)。陈文蔚也称“诵其诗者,口之而不置;……晚年天成,斧凿不假”[4](卷十一)。赵蕃在当时已被谢枋得、方回等诗人与诗评家视为上继曾几传承江西诗派的重要代表,如谢枋得称:“诗有江西派而文清昌之,传至章泉、涧泉二先生,诗与道俱隆。”[5](卷三)方回在《桐江续集》和《桐江集》多次论及赵蕃在江西诗派所处的重要地位和作用,其《次韵赠上饶郑圣予沂诗》之序言称:“上饶自南渡以来,寓公曾茶山得吕紫微诗法,传至嘉定中赵章泉、韩涧泉,正脉不绝。”[6](卷十五)
不过,令人深思的是,南宋以后,赵蕃在后世却鲜为人关注。目前学界关于赵蕃的研究成果也比较少,散见于一些综合研究宋诗流派特别是江西诗派的研究成果中,如梁昆《宋诗派别论》将赵蕃视为江西诗派发展到第四阶段的代表诗人,认为他的诗多老干枯枝,无复余味。莫砺锋《江西诗派研究》指出赵蕃作诗欲学黄而未能臻其妙境,喜欢仿效陈师道的朴拙风格,却学陈仅限于模仿,艺术上毫无创新。张宏生《江湖诗派研究》探究赵蕃创作自觉或不自觉地浸染了晚唐格调,其诗已具备江湖诗的一些特点。孔妮妮《南宋的学术与诗歌流变》将同样提倡萧散淡逸的朱松诗与赵蕃诗进行比较,论述赵蕃创作受到理学的影响,推崇陶韦诗风,反映了一种尚隐情结。李剑锋《元前陶渊明接受史》对赵蕃诗学陶渊明、用陶典、作和陶诗及学陶的成就进行了研究。此外,花志红研究“上饶二泉”的系列论文分别从诗歌的渊源、题材、技法、风格等方面对赵蕃的创作和理论进行探讨。综合来看,学术界目前缺乏专门研究赵蕃诗歌的单篇论文,特别是对于他作为时人公认的“江西诗派”代表诗人,至后世却诗名沉寂的原因缺乏探讨。鉴于此,本文特对其诗作进行一番全面梳理,力求较为全面的反映他的创作特色,还原其诗歌的本来面目,希望能有助于对其进行客观评价。
赵蕃自少喜作诗,据其诗中所云及朋友所录,他答书亦或以诗代,援笔立成,其现存诗数量甚夥,有《乾道稿》一卷(上、下)、《淳熙稿》二十卷、《章泉稿》五卷,皆为清四库馆臣辑自《永乐大典》,三集共收诗三千二百三十一首。另有馆臣漏辑之诗十六首,见栾贵明辑《四库辑本别集拾遗》。[7](P109—114)
赵蕃诗歌的题材主要有纪行诗、咏贫诗、咏物诗、挽诗、节令诗等类型。其中,反映他游宦生涯与家居生活的作品占了绝大多数。以纪行诗为例,诗中对其辗转湘、赣两省出仕宦游的行踪进行了反映。赵蕃终其一生只做过一些小官,仕宦经历短暂曲折。据《宋史》本传记载,他没有参加过科举考试,最初以曾祖赵旸致仕恩补官。宝庆初以太社令召,止于直秘阁致仕。做过州文学、太和主簿、辰州司理参军、安仁赡军酒库之类小官。曾调浮梁尉、连江主簿,皆不赴。刘宰《章泉先生墓表》亦称:“(赵蕃)用龙图致仕恩入仕饶之浮梁尉,福之连江簿,皆不赴,为吉之太和簿,辰之司理参军,最后监衡之安仁赡军酒库,已至未上而归。遂奉祠家居。”[8](卷三十二)刘克庄提及赵蕃曾“宰建溪”,“昔宰建溪,赵章泉以诗祝游子蒙、刘叔通二家孤寡云:‘贫贱可予罝,生死无彼抛。遗书曾不博,斗粟与枝巢。’绝佳。又别寄五言云:‘王家碧香酿,刘尹建安诗。’王家酒有名,故北山章泉诗皆及之”。[9](P73)
阅读赵蕃的纪行诗,他与湖南结下的不解之缘特别引人关注。其诗中留下了他在湖南辰州、衡州、潭州等地为官,漫游三湘大地,饱览湖湘美景的经历,有代表性的作品如《洞庭秋月》《平沙落雁》等诗对“洞庭八景”的咏写。考赵蕃在湖南的仕宦经历,当始于以秘书少监调任辰州司理参军,其诗集中有《将至辰州走笔寄在伯教授二首》及《自桃川至辰州绝句四十有二》进行记载。之后,赵蕃任职安仁县“监税”,则见于《自安仁至豫章途中杂兴十九首》所记。据史书记载,赵蕃到任衡州,源于当时刘清之官衡州长史,其为卒业而追随至此。《衡州府志》卷九称:刘清之,绍兴二十七年进士,孝宗时由鄂州倅迁知衡州。[10](P317)同书卷一○又称:清之守衡,蕃求监安仁酒库以卒业焉。真德秀书于国史曰:“蕃于师友如此,肯负国乎?”[10](P355)另据《衡州志》云:“刘清之,朝奉郎。淳熙十三年四月到,建珠玉堂、道院。十五年正月奉祠。”“郑如崇,朝散郎。淳熙十五(1188)年四月到,绍熙元年(1190)正月罢”。[11](P298)如上所述,刘清之于淳熙十三年到任,至十五年离任,前后两年时间。赵蕃在衡州这段时间创作了大量诗歌,记录了自己的游历生活,如《次韵衡州先生游花光因泛舟过向园示坐客之作》云:“使君有佳招,宿雨晓更惊。”及至刘清之罢官后,诗人马上将官职辞掉,追随而去,如《衡山道中怀清江旧游寄长沙诸公》诗中写道:“昔我官白下,屡到清江上”,“梁吴兄弟游,两周新旧职”,“官期纵卒卒,行计尤迟迟”。可见其是因刘清之罢官,而匆匆辞官。
赵蕃离开衡州以后,自潭州回江西,道经潭州,又作有《发潭州》,诗中尽叙自己的思亲之情和远游难归的艰难。还有如《客长沙邢园堂下梅花一萼先开有怀成父斯远二首》《元之去非来邢园折牡丹酴醿碧桃以之去》《赠别欧阳全真三首》等诗纪其游长沙的经历,“我尚长沙客,君归自五溪。”其中,他在潭州写有一组绝句四十首。[12](P30806)赵蕃在湖南还到过岳阳,如《次韵斯远闻蕃移官岳州见寄》叙其登岳阳楼所见:“西南之役凡几州,行行不已兹登楼。几怀佳日怅日暮,谁谓澄江驱客愁。巴陵洞庭故胜绝,李白杜甫曾漂流。亦思著句道所以,语不惊人空白头。”
除了叙仕宦经历,赵蕃的纪行诗中还有不少游览寺院、道观和庵堂之作,如《游浮洲寺》《早过兴福寺》《游妙香院》《游茶山广教寺》《访白鹤山祥云观》《游思庵》《余干游昌国寺》《泊舟桃花台入妙香院》等。此外,还有一部分记叙赵蕃到寺院投宿、在寺院寄食和生活的作品,如《自玉山归竹隐投宿广平院》《徙居祖印寺》《将宿天心寺》《文殊院晨起》《宿蓝畲寺》《宿汪山之福田院》《饭后独立寺门颇见摇落之境》《初十日早立寺门作》《早饭龙堂寺》《宿清都观》等。
综观赵蕃的纪行诗,具有以下两个非常突出的特点:其一,创作了大量规模庞大的组诗。赵蕃纪行诗中的组诗最多达到四十余首,如《自桃川至辰州绝句四十有二》[12](P30806),此外,大型的组诗还有《自安仁至豫章途中杂兴十九首》等。至于动辄四、五首或者两、三首的组诗更是非常多,如《将至辰州走笔寄在伯教授二首》《登安仁云锦驿后挹仙亭三首》等。值得注意的是,赵蕃的组诗并不仅仅以数量取胜,也不乏具有相当艺术成就之作。下面,以他的《登岳阳楼》组诗为例来分析一下:
太史南游上会稽,爱奇端欲助文辞。
萧骚白发离骚国,不到巴陵终欠诗。
自昔骚人半此州,不因放逐即淹留。
我今毋负仍非客,何事泛然还一游。
几思假日赋登楼,风雨连连不肯休。
待得晴时又成去,再三举手谢沙鸥。
晚风何许递参差,南望令人思九疑。
渺渺烟波莫能极,谁云一苇可杭之。[12](P30811)
赵蕃这组诗共四首,第一首咏史,第二首抒怀,第三首叙事,第四首写景,各有侧重。历史上咏岳阳楼的诗以杜甫和孟浩然最为著名,如杜甫诗云:“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13](P1946)全诗自然浑成,相贯相承,被誉为绝调。特别是首联破题,中四句写目之所见,心之所思,笔力万钧。陈与义也作有一首《登岳阳楼》诗云:“洞庭之东江水西,簾旌不动夕阳迟。登临吴蜀横分地,徙倚湖山欲暮时。万里来游还望远,三年多难更凭危。白头吊古风霜里,老木沧波无限悲。”[14](P302)这首诗写得悲壮激烈,境界宏深,意味深厚。若论诗歌的成就,赵蕃自然无法与杜甫和陈与义等人相提并论,但他的这些纪行组诗,选用七言绝句体裁,用联章的形式将每一次旅行经过完整地记录下来。既有行程的叙述,也有山水之美的描绘,还有个人情志的抒发,不但于作品中比较清晰地再现了其行程路线,使行程具有连续性与完整性,便于考证其行实,而且内容也还比较丰富。同时由于纪行组诗的创作比一般纪行诗难度大,比如说除了诗意的力避雷同,在材料的选择与剪裁上以及章法、句法都要避免单一,对于叙述、写景、议论和抒怀的合理安排等方面都让人煞费苦心。历来创作大型组诗的诗人还是比较少,即便是在唐代这个诗歌艺术达到顶峰的时期,创作大型组诗的诗人也还比较少。以唐代大诗人为例,如王勃在总章二年(669)五月自长安游蜀,作《入蜀纪行》三十首,今存《始平晚息》《散关晨度》《晚留凤州》等九首。杜甫在乾元二年(759)自陇右游蜀,途中创作了两组纪行诗各十二首。刘长卿大历六至八年(771—773)南巡郴州、永州,有《湘中纪行》十首。[15](268—271)因此,赵蕃能够大量创作这种诗歌在一定程度上也体现了他的艺术创造性和艺术追求达到了一定的高度,对这一点应该给予肯定。
其二,抒发的情感内涵非常丰富。如有的诗叙诗人宦游之苦,表现他因远行而日渐消瘦的形容和倍受煎熬的心理,如《书李氏园亭》云:“何术销终讼,连朝役瘦形”。《寄秋怀》(十)叙其在沅州为官:“两载沅湘役,虽劳何所为。”有的诗表达他关心黎民福祉、忠于朝廷职守之情。如在辰州所作《蕃欲为辰阳之行适寺簿先生以使事来武陵》云:“岁事有丰俭,民情关悴荣。蓄储虽具数,郡邑颇空名。为国深存虑,劳公作是行。违离频领引,邂逅复心倾。有志空前躅,无成愧此生。匆匆还进棹,草草仅班荆。对雨埙箎句,看云手足情。千林唤归去,一雨劝催耕。”也有的诗叙故家零落、思念家人、远游难归之情。如赵蕃自衡州回江西,道经潭州所写《发潭州》,述自己的思念亲人和远游难归之情。又如《送晁元默自潭还抚二年》其二云:“留落悲遗俗,凄凉说故家。”
如前所述,赵蕃一生出仕经历非常短暂,而且做的都是一些小官,俸禄并不优厚,特别是晚年长期僻居乡野,生活缺少固定的来源,衣食经常得不到保障,他的这种生活状况直接反映在诗歌中,他的诗成为哀叹与吟咏个人贫困潦倒生活状况的载体。因此,检点赵蕃的诗歌,除了纪行诗,描写个人清贫的生活状况与记叙个人在这种生活境遇中的种种感叹与感受的作品占据了相当大的份量。杨万里《题太和主簿赵昌父思隐堂》是这样描述赵蕃生活困窘情况的:“西昌府舍如佛屋,一物也无唯有竹。俸钱三月不曾支,竹阴过午未晨炊。大儿叫怒小儿啼,乃翁对竹方哦诗。诗人与竹一样瘦,诗句与竹一样秀。”[16](卷十五)从中可见赵蕃家徒四壁,三餐不继,面容消瘦,生活痛苦不堪。
赵蕃自己也多次在诗中描叙贫寒窘迫的生活状况,如《寓舍书怀》写自己因为贫穷,居无定所,“还乡一过年,借屋两成迁。旧阁爱晚碧,今居因地偏”。如《呈明叔且约诘朝过买江天阁》写家无长物、缺少食物,“雀噪还暗家立壁,鼠窥欲下粟无储”。《以孟夏唱酬陈子高诗寄季承并借穷愁志及其兄兴化集四首》(其一)亦云:“寂寞瓶储同靖节,荒凉壁立类相如。”如《催租人至作》写因为贫困,苦于催租。《卖花行》写因为贫困而去卖花。
生活的重压使诗歌创作成为赵蕃寄托个人情感的一种重要媒介,他常常借诗大发悲叹,《以孟夏唱酬陈子高诗寄季承并借穷愁志及其兄兴化集四首》其三云:“往事谁能论牛李,旧书聊欲借穷愁。”其四云:“著论端能拟过秦,苦吟长学跨驴人。”《除夕古体三十韵》云:“永怀荼苦心,况复对节物。”《连日昏雾感怀》更是写穷苦到极致,诗云:“穷山逼穷冬,苦雾作苦寒。”
因为生活常常陷入窘迫之境,因为常常在诗中感叹穷苦,赵蕃诗中塑造了一个贫病、穷愁、枯槁的自我形象,如《感怀五首》云:“余荣何足恃,枯槁同荆榛。”赵蕃在诗中不断吟咏贫寒的生活、谋生的艰难、病痛的折磨和心力的交瘁。《江月》云:“残书看莫尽,病骨凛难当。”《重送处州斯远三首》云:“登临长病独成吟,连壁相依照映深。”因为贫穷,赵蕃对年华伤逝的感叹显得更为深沉,如其《十六夜月》称:“青山葬李白,苏门隐孙登。吾老无逸气,颓然照鬅鬙。”又有《秋日书怀》云:“冉冉年将老,冥冥雨送秋。衡门想芜没,萧寺苦淹留。工部诗陶写,平南酒拍浮。九原如可作,千载愿同游。”
因为经常用诗歌书写穷愁、穷困,赵蕃屡屡感叹自己的诗稿是“穷稿”,其《以穷稿借全真》云:“平生不识宋亨伯,老去手将穷稿编。”《读旧诗作》云:“性癖端渠似,穷工殆我欺。”不过,论及生活境遇对诗歌创作的影响时,赵蕃认为生活贫穷与诗歌创作成就的高低并没有必然的联系,他不赞同“穷而后工”的诗学观,他认为穷困的生活并不一定导致诗艺的进步,有时候反而会使诗艺退步,如其《论诗寄硕父五首》诗云:“我诗元不佳,病后日益退。年来穷到骨,未可专诗罪”。[12](P30474)特别是其七言古诗《近乏笔托二张求之于市殊不堪也作长句以资一笑》:“诗老作诗穷欲死,序诗乃得欧阳氏。序言人穷诗乃工,此语不疑如信史。少陵流落白也窜,郊岛摧埋终不起。是知造物恶镌镵,故遣饥寒被其体。……皆言诗工固可俟,穷为先兆自应尔。坐兹不复置追悔,志在温饱诚足鄙。玄泓管楮日相从,固异小人甘若醴。朅来中书忽告老,一朝左右手俱废。嘲风咏月不耐闲,按图姑听求诸市。我诗纵不称犀象,苇管鸡毛那惯使。纷纷著墨与水浮,势如丝乱安得治。戏题满几辄大笑,翻忆儿诗污窗纸。操舟无长病河纡,我诗固说当罪己。又闻工欲善乃事,未有不先资利器。作笺捜乞累朋友,往往犹吾叹崔子。锦囊藤箧世不乏,鼠啮虫攻谁料理。那知我辈有百艰,此事且然他可比。”[12](P30395)此诗长达四十八句,三百三十六言,诗中用白描和叙述的手法,开篇即介绍广为流传的欧阳修的“诗穷而后工”说,接着叙杜甫、李白、贾岛这几位大诗人一生受到饥寒流落之苦,感叹个人虽然生活贫穷,历尽磨难,诗艺却无所增益,将自己处于穷困时的创作状态和苦于创作水平难以提升的心理状态淋漓尽致地描述了一番,在文学史上倒也可以称得上是少见的叹贫咏贫的长篇诗作。
除了纪行诗和咏贫叹穷之作,赵蕃诗集中还有不少咏物诗,这类诗主要描写、吟咏日常所见的山水花鸟草木和生活中习见、习用的一些身边细物。赵蕃在这类诗中努力淡化诗人的当世之志,表现出很浓的摆脱尘世羁绊的心态。其中,赵蕃的咏物诗以咏梅诗居多,在南宋称得上是赋梅诗数量较多、赋梅诗频率较高的一位诗人。赵蕃在诗中介绍自己之所以如此喜爱梅诗是因为“我今故人思,因梅念高节”,“劲质攘冰霜,高情傲丘壑”。他常常采用由物及人的写法,借咏梅而抒发自己的情志,如《十一月二十三夜通夕不寐为赋梅诗且怀斯远成父友弟及五首而晓书呈在伯》其三:“我欲赋梅诗,佳处不自呈。老树赏空旷,长条贵疏明。既如幽人幽,又似贞女贞。可闻不可见,可见不可名。”既写梅疏朗的枝条之美,又写其坚贞的品格之美。又如《在伯沅陵俱和前诗复次韵五首》(二)云:“梅兮何等花,意似幽人作。芳不待三熏,胜自专一壑。”咏写梅的清幽静谧、芬芳怡人。还有《访梅仙宅》等诗着力描写梅花自有其不可言语的妙处,特别是外在的枯瘦的枝条之美以及内在幽远的神韵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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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上述几类题材,赵蕃诗中常见的还有次韵与和答、登楼、题壁、题亭和题台诗,以及和陶、节令、送别以及写景诗。赵蕃诗集中不乏清新亮丽、轻松明快、惹人喜爱之作,也不乏有气势、具有较高艺术水平的作品。他最为后人称道的作品是《小园早步》,“今朝欣雨止,天气渐柔和。篱落小桃破,阶除驯雀多。占方移果树,带土数蔬科。农务侵寻及,吾宁久卧痾。”此诗尤以前四句语调轻快,写景清新明亮,具有生动活泼之趣,不象后期诗作死声活气状。故方回称其“颇似晚唐,已工丽如此。其后日益高古清瘦,乃不肯作此体”。纪昀也认为“似晚唐”。[17](P353)另外,还有一些值得一提的作品,如《送赵成都二首》云:“蜀道当谋帅,维城孰愈公。夷陵护江左,斜谷顾关中。北虏心豺虎,南蛮势蚁蜂。守攻虽有异,镇抚不妨同。”此诗中,赵成都,指当朝丞相赵汝愚之子赵直,他在淳熙中为四川制置安抚知成都府,诗有二首,此其一。方回极力称赞其“夷陵”“斜谷”二句,称为“壮哉语也”。查慎行云:“所见者大,不独为蜀道得帅而发。”纪昀也云:“此首老重。”[17](P1067)
不过,赵蕃诗歌的不足也很明显,即清而无味,寒而无神,缺少格调,缺少性灵,枯瘦而无筋力,失落了诗歌的情趣,以致艰涩而难以卒读。分析其诗形成这些不足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几个:首先,赵蕃诗中所描写的环境多是境界较为狭小的隐居环境,意趣内敛,兼所写景物具有细微乃至幽僻的特色,形成气局狭小,诗风平弱,幽寒凄冷的风格。观赵蕃一生,除短暂的为官经历外,多僻居信州玉山的乡野山间,故其诗所写多是自身的生活及平常所见的自然景物,具有写实倾向。如《公择过门告别口占送之》云:“我分无堪只贫贱,君才未免尚驱驰。”如《送染和仲兼属寄谢吴丈三首》(一)云:“故家人物久荒凉,政为诗书种不长。”如《过曾季永》云:“耽诗叹我寒仍瘦,养气知君老更华。”又有《常山道中二首》(二)云:“有债成诗瘦,无钱罢饮醇。”《寄秋怀》其一云:“两月巴陵郡,搜诗朝暮间。”“才名或遭骂,坎坷分低颜。”
其次,赵蕃诗中描写的对象有限,以阴晴雨雾等物候和自然山水等景象为主,反映诗人终日与山林为伍的生活。如《上巳》云:“朝来一雨快阴晴,东郊百鸟间关鸣。受风柳条不自惜,蘸水桃花可怜生。不见山阴兰亭集,况乃长安丽人行。东西南北俱为客,且送江头返照明。”《与吴兴俞君新之作画于瑞竹,俞君索诗,漫兴四绝句》云:“我无岩壑姿,空有山林想。看君落笔时,形滞心已往。”“平生苕霅舟,略计忘几历。诗里不能收,付君医画癖。”
第三,赵蕃诗中充斥着大量描写贫病困窘生活的作品,竭力抒写个人对穷困贫病生活的感受与心理,如《次韵斯远见过三首》云:“形影相随一病身,穷愁忽忽又经春。”赵蕃一生,生活贫困的时候很多,以至不少时候还需要寄身寺庙。如《五月二十一日徙寓智门二首》(一)云:“来归迨一载,借屋已三迁。易觉林间寺,难求郭外田。”如《夜过李商叟》云:“老大君无敌,飘零我漫穷。”
第四,赵蕃在诗中大量描写清苦的生活和诗情,并不精心讲究诗歌创作的技巧和诗歌语言的锤炼,往往即事写景,即事抒情,纵笔而成,一蹴而就。《幽居即事》(二)云:“未能作有画句,聊且弄无弦琴。”其四云:“何止胜俗人语,便可罢无弦琴。”其三云:“枵腹搜诗甚苦,睡眼看山若无。”其五云:“月皎白发可数,冷风病骨难支。何许林中肉醉,谁家世上钱痴。”其六云:“世事不关幽事,睡魔可伏诗魔。隐几灰心南郭,无言示病维摩。”其八云:“未办敲门赊酒,何妨觅纸题诗。”这部分过于描写贫病题材的诗歌助长了其艰深枯涩的风格,《寄毕叔文二首》(二)云:“故人欲问春来趣,多病还于酒盏疏。”《再题》云:“既悟当寒雨,仍知雾乃晴。病躯聊自适,闲望亦增明。”又形容枯槁,如《次韵王进之欲雪兼属林令》云:“不应浑似我,形槁亦心灰。”
赵蕃对于生活单调和诗材日益枯竭也有自省,经常苦于诗歌创作之法难以创新和艺术水平无法提高。其《十五夜月》云:“酒罄妨人醉,诗穷不易捜。径归掩关卧,还杂候虫幽。”其《送染和仲兼属寄谢吴丈三首》(二)云:“学诗将老竟无奇,犹有求交气未移。”又有《宿王氏新居晨起兴怀》云:“眼中浑是旧图画,诗里却无新语言。”
综合来看,赵蕃诗歌创作的题材较为集中,表现手法比较单一,除了受到生活环境的限制,还与他对诗歌的认识与体悟有关。赵蕃诗歌重视叙述、议论和说理,很少细致的描述。同时,从选择的题材和体现的主题来看,多是围绕日常生活和交游,平铺直叙,兼喜欢使用生字和拗句,从而呈现出一种枯寒瘦硬之态。理学家朱熹在《答巩仲至》中多次提到赵蕃云:“昌父昨日得书已到家矣。寄诗甚富,孤瘦亦甚矣。 (二)”“昌父得书,欲来相访,而病复大作,但能口占一纸,及寄未病时手写诗一编,清苦寒瘦,如其为人。(一二)”[3](卷六十四)朱熹两次用到“瘦”来评价赵蕃诗,其一是“孤瘦”,其二是“清苦寒瘦”。从朱熹说话的语气可以推测出他并不认同赵蕃的这种诗风。他认为,道与文、善与美的融合,是最完美的价值观。诗是与文相当的表现形式,它给人以精神、感性的愉快,文和诗包含美在内,没有文和诗,也就无所谓美。朱熹说过:“今人学文者,何曾作得一篇,枉费许多气力;大意主乎学问以明理,则自然发为好文章,诗亦然。”[18](P3306)朱熹强调质朴自然、平淡有味的艺术风格和审美意识,反对华丽纤巧,刻意造作,更重视诗、文的表现形式之美达到一种圆融境界。他提出的诗学主张也符合宋人质朴平淡的审美思潮。
朱熹曾经与林择之讨论过赵蕃诗,他说:“今人不去讲义理,只去学诗文,已落第二义,况又不去学好底,却只学去做那不好底。作诗不学六朝,又不学李杜,只学那嶢崎底。今便学得十分好后,把作甚么用?莫道更不好。如近时人学山谷诗,然又不学山谷好底,只学得那山谷不好处。如今江西学者有两种,有临川来者,则渐染得陆子静之学;又一种自杨谢来者,又不好。子静门犹有所谓‘学’,不知穷年穷月做得那时,要做何用?江西之诗,自山谷一变至杨廷秀,又再变,遂至于此。”[18](P3334)从中可见,朱熹不但对江西诗派,而且对赵蕃非常了解,他主要批评了赵蕃诗歌存在的两个不足:其一是用力不勤,悟性不够。其二是缺乏正确的判断,未学江西之长处,而学其短处。
其实,如果仔细阅读南宋中后期的诗歌,就会发现不仅仅是赵蕃,与他同时的许多江湖诗人在创作中也表现出类似的不足,究其原因在于他们逐渐失去了在政治上施展抱负的理想和对人生建功立业的自信。这些诗人把人生的目标转向对于个人情趣的追求,他们敛情约性,把诗作为化愁解闷、自我排遣、抒写生灵的工具,追求平淡清远的生活情趣,以一字一句的工拙消磨才智。他们把全部的创作兴趣投入到对天然景物和日常生活的感受方面,又因为生活在幽僻的山间,局促的环境使他们很少关注国计民生和重大社会问题,消淡了充满理想的热情,也就缺乏震撼人心的力量,徒留一些闲适生活中的文人情趣或是穷极无聊的愁苦之吟。
[1] 〔宋〕刘克庄.寄赵昌父[M]//后村集.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 〔宋〕魏庆之.诗人玉屑[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14.
[3] 〔宋〕朱熹.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M].四部丛刊初编本.上海:上海书店,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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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赵成林
本文为湖南省教育厅项目"宋代文人的日常生活与宋代诗歌创作研究"(2015070)的阶段性成果之一。
周静(1974— ),女,湖南湘潭人,文学博士,讲师。研究方向为唐宋文学与唐宋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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