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文渊
小城是养在我心底的一眼甘泉,她滋养了我的生命。我唤她故乡,叫她母亲。
她有一个朴素的名字,井坪。
她很小,小到被人遗忘,小到你一想起就莫名地心疼忧伤。
她总是缓慢又陈旧,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仿佛时间走过她的时候,故意放慢了脚步。
所以,在井坪,你总是感到时间有些粘稠。
小城粘稠的时光里,盛放着我单薄的青春。
后来,我外出求学。年年归来,复又离开。
也不知归来是为了离开,抑或离开是为了更好地归来。
这让我既矛盾,又忧伤。特别是在月明的长夜。
我想把这矛盾和忧伤像研磨草药般,揉成细碎的断章,放在记忆的文火上,慢慢熬。
熬出皎洁的月光,熬出青草的芬芳,熬出小城散落在低处的时光,好医治乡愁的伤。
记忆中的大雪似乎都落在小时候,落在小城里,落在小人物捉襟见肘的生活中。
小城的雪,从来不像名词那样虚张声势地吓唬你。它总是潜伏在季节的深处,像头猛兽,严寒时候突然扑过来,吞没所有。
你总是在一个无辜的早晨,推开门,才发现阴谋的真相。然后收住迈出的腿,发现脚下已无路可走。
你的世界,就这样一片雪白。
小城本就寥落孤寂,现在彻底阒寂无声。这么大的雪落下来,鸟都不吱一声。
人们很少出门,费劲清扫出一条小路,说买油盐酱醋,转身回屋的工夫,就被新雪抹平。雪不停地落啊落啊落,你也就不好意思再出门。
人们将庭院屋顶田野统统腾出来,专门让雪落。落满大雪的世界,干净如泪洗过的良心。
总是在最寒冷的日子里,我们感受到最朴素的温暖。
也只有在大雪封门的时候,世界才晶莹澄澈,露出本心。
至少有十年,小城没落过大雪。
大雪消失日子里,冬天有些阴翳。天上的光总是沉闷地扑向大地。而那些散落在低处的光阴,也像野兔留下的小脚印,歪歪扭扭,最终消失在茫茫的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