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振国
(黄山学院 文学院, 安徽 黄山 245041)
·文艺论丛·
绵亘于传统与现代之间*
——论民初报刊文言短篇小说的精神特质
张振国
(黄山学院 文学院, 安徽 黄山 245041)
民国初期(1912-1919)的文言小说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异常活跃,尤其是报刊上发表的文言短篇小说成果颇丰。民初文言小说在形式和创作手法上进行了一系列的革新,在思想上体现出鲜明的时代气息,同时也具有强烈的现实批判精神,对理想社会政治图景进行了描绘,表现出了旧体文学作家高度的社会责任感和变革精神。这些精神特质既是对文言小说传统精神的延续,也是对时代精神的吸纳,从而让民初文言小说成为我国小说从古典向现代过渡的纽带和桥梁。
民国;文言小说;批判精神;时代特色;新旧交融
民国初期是我国文言小说的变革期,但民初的文言小说因处在新文学的对立面而成为学界研究的“盲区”,一直未引起学界足够重视。民初的七八年时间里,除了文言长篇小说和文言小说集大量存在外,对文言小说的创新最为敏感的,是发表在报刊上的文言短篇。在对民国各个阶段报刊发表的一千余篇文言短篇小说进行梳理的基础上,我们发现1912年至“五四”新文化运动基本结束的1919年这8年时间里发表的报刊文言小说占到民国文言小说总数的一半以上,无论在数量还是质量上都超过了民国其他时期。究其原因,除了创作模式和手法的创新外,在娱乐大众的表象之下,就是文言小说作家在作品中同样倾注了心血,体现了传统文人的社会责任感和使命感,蕴含着文人对国家民族命运的深切关怀,彰显了文人的忧患意识,具有强烈的现实精神,这种变革精神和民初兼容并包的时代氛围相契合,使得民初的小说领域呈现出文白并存甚至平分秋色的局面,这也是我国文言小说得以在“五四”后绵延直至民国结束才最终消亡的精神支柱。基于以上考虑,我们有必要对这种一度被列为白话新文学对立面的文言语体小说的精神内涵进行分析和总结,从而探求我国文言小说的现实精神与新文学的血脉相通关系。关于民初文言长篇小说的悲剧结局和感伤基调,前人已经多有论及,这里我们重点探讨报刊文言短篇小说体现出来的精神特质。
焦木(恽铁樵)的《工人小史》也用浅近文言写成,是最早反映工人生活的文言小说。写韩蘖人经人介绍到上海某工厂工作,然终日劳碌,收入微薄,生活困窘。工头态度恶劣,倚仗洋人撑腰肆意欺压工人,后孽人偶因失误被工头胡某殴打并被洋人辞退。蘖人悲愤填膺,后诉至警署亦不能得直。其妻入英租界为佣人,而蘖人则卖报自给。后癸丑七月制造局之役,事起仓促,南市工人多中流弹死者,孽人夫妇因居英租界得免于难,亦不幸中之万幸。小说通过韩蘖人之口说出“既为工人便终身与贫困结不解缘”的血泪之语。作者在文中说:“努力为善,不必免祸;丛恶府怨,或且获福。人世所谓恶运命恒于巽懦良善者显示作用,至可慨也。”[3]通过一对工人韩某夫妇在上海的艰难生活经历反映了当时下层工人的生活惨况,这也是资本原始积累期城市工人生活的缩影。
在这一时期,传统的志怪类文言小说也表现出鲜明的时代特征,体现了近代以来人们鬼神观念的变化。不才(许指严)“弹华生记闻之四”《秋坟断韵》以哓哓子为目睹而身历其间者的转述口吻,记某生之意中人湘琴为乱兵所掳而亡,其鬼魂与生继续交往以结未了缘。故事以议论开篇,其中谈到人们对鬼神的看法:
近世科学发明,迷信渐破,然东西哲学大家转益治妖怪学以阐幽抽秘,谈鬼者即以此时腾其口说,几成一种科学焉……西国文豪及小说家亦多记载鬼怪之事,异哉!世界之大,何所不有,果不能持无鬼论以概一切也。友人谪星生与余夜谈辄及鬼事,余初掉首不信,谪星生曰:“子毋然,譬如文家觅一好题目,亦殊难事,鬼趣恰到好处,何妨姑作文学观?且子好诗,吾姑以谈诗者谈鬼可乎?”余为所动,颔而不语,睨而笑。[4]
铁樵的评语曰:“鬼不必问其有无,能说便佳。篇中各诗皆幽秀可诵,益觉未能割爱。或曰近顷西人亦竞言鬼,毕竟诉诸物理学多不可通,曰‘人既非鬼,自不足知鬼’。惜某生能文之鬼妻不曾现身说法,著为文字也。”从作者和编辑的评论我们可以看到,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已经不像许多古代志怪传奇作者那样相信鬼神的存在,不过是把此类题材作为叙写小说的一种模式罢了。故事写哓哓子见到某生鬼妻时的情景颇带有现代鬼故事的特点:
居无何,黑烟起于屏隅,冉冉几遍一室,忽有衣褶痕如幻灯中之电光,五采闪烁,颇称美观,既而裙幅飘扬,宛然纤腰罗袜,则亦无一不肖幻灯中物。自腰以上渐现渐真,旋见春葱玉握,若持纨扇,既而曲眉丰颊,恰如云中月出,至是始完全一袅娜之佳人矣。
通过描写手法和创作思想,我们可以发现民国初期的报刊文言小说与传统志怪小说的创作心态和理念有所不同。
宣樊(林白水)的“社会小说”《离鸾》记女子秋棠始有婚约于才子魏翥虚,后因贪慕富贵悔婚解约而嫁富家子,结果富家子不思上进,秋棠后悔不迭。故事摆脱传统痴心女子负心汉的固有模式,体现新的社会风气对男女婚姻的影响,也反映了当时中外新旧文化交汇所产生的思想冲突。其中也写到了近代上海人的生活方式的变化,具有鲜明的时代特点:
翌日侵晨,贾抚民夫妇早起梳洗已毕,抚民口衔雪茄,手披新闻纸,坐于书案之侧,婉若捧牛乳一瓯至前……抚民夫妇既返室,女仆以咖啡进,抚民笑谓婉若曰:“此事大奇,君观秋棠今日之口吻,直视婚约为儿戏。噫!自由公理竟如是乎?若以如是为自由,则朝秦暮楚、东食西宿,无往而非自由,即日接三夫、日接三十夫,皆自由也。然则爱情浅薄生性流动之女子,咸可以自由为口实任意行事,而深明伦理保持道德之人,转觉处处牵制矣。噫!‘自由自由,天下许多罪恶假汝之名而行。’罗兰夫人之言其信矣。”[5]
从作品中人物的生活方式到言谈举止均受到西方思潮的影响。其他像许指严的《骊珠冤》[6]为破除旧式贞节观之作。故事写珠娘为己洗血不贞之冤,终于得到守旧之夫家谅解,成为女界模范。许指严的“社会小说”《天外天》[7]写上海天外天的生活对青年男女的诱惑,青年女子蓉娘因迷失奢华而被人所骗沦为娼妓。“夫谁”的“警世小说”《虚荣误》[8]通过紫鹃自叙身世反映因爱慕虚荣而造成的人生悲剧。写紫鹃一开始入上海女学,尚自由结婚之习,贪慕虚荣,不顾家境败落,冒充富家女,结果被人所骗,失身匪人,与家人感情破裂,沦落风尘。以上作品均体现了新的社会思潮和风气对人们思想和生活的影响。
另外,民初文言作品中还提到新生事物对人们生活的影响。天虚我生(陈栩)“记事小说”《救命符》[9]记“予”家店肆之主管赵春山表面朴实,其实在外挥霍无度,将店产质押殆尽。一次为“予”所见,“予”为防范意外,乃设法入保险。后赵将资产挥霍一空后自杀,“予”无可如何,乃破产弥缝。正当“予”一筹莫展而欲自杀而以保险金贻妻儿时,偶然得叔父巨额遗产,重为富翁,但无保险所带来的一线希望,也等不到继承叔父遗产之时,故保险救了一家。李涵秋“言情小说”《鹃鸿比翼记》[10]写罗氏女鹃镜与邻居穆生鸿飞的爱情婚姻经历。写鹃娘之母要鸿飞以五千金为聘礼,而鸿飞家徒四壁。后鸿飞父意外病故,鸿飞得到保险公司保险金一万元,乃得娶鹃镜以归。而鹃镜之母则返其聘金,盖其索要聘金是为了试探鸿飞之诚意。人寿保险金竟成为二人喜结连理的聘金。这是比较早的写保险带来的好处的小说,具有新的时代气息。
民初还有一些文言小说还受到西方侦探小说和冒险小说影响,也与传统文言小说不同。如俞天愤的“侦探小说”《银烟盒》[11]记余为吾友紫芬破银烟盒被窃案,明显受到西方侦探推理小说的影响。俞天愤的“破迷小说”《怪履》[12]以推理手法解释怪异之事以破除迷信,解释一袋妇人敝履失踪后于校舍承尘上发现的原因。王钝根“滑稽侦探小说”《浴室窃毛案》[13]记咸货商毛某被窃,为求真相警局侦探、私家侦探先后出动。后有钝根曰:“此等琐事三言两句可了,而必支离破碎而使阅者头昏目眩,何哉?盖欲摹仿时下侦探小说,不得不然也。”剑山(朱鸿富)的“冒险小说”《荒岛漂泊记》[14]则受到翻译小说《鲁滨逊漂流记》影响。这些小说的叙事方式也受到西方小说创作观念的影响。
民初的报刊文言短篇小说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同时继承传统文言小说关怀现实的优良品格,对社会的阴暗面进行了深刻的揭露和批判。许指严的“哀情小说”《猪仔还国记》[15]记华人被骗卖到南洋做苦力之经过,具有很强的现实性。后有“著者”评论曰:“今日欧美奴禁垂绝,而南洋群盗招工辄华人是利,奸民遂以同胞为市,黑奴惨剧复见于今日之华工,毒哉!官吏知县为禁令而不知正本清源之法,在本国扩张生计,吾恐害马之终不能去也。”恽铁樵的《村老妪》[16]以场景开篇,通过老妪与人的对话以及眼所见耳所闻对民初乱局进行了生动描写,对当时所谓投票选举制度的腐败进行了辛辣讽刺。老妪之子阿二替人投票反复出入十三次,监察人员视而不见,而参加选举的十三相则许诺阿二若自己当选让其做巡士,工资不九元亦六元。故事最后写老妪之子不屑吃老妪留下的饭食,准备去吃十三相所设饭局。老妪追出,无意中足触倒门侧饭桶,老妪怒骂曰:“汝饭桶亦运动选取去耶?”故事到此戛然而止。通过场景描写、对话运用等新式小说手法,讽刺了民初选举制度的虚假。(程)南园“滑稽小说”《狐狗相争记》[17]通过狐狗对话的形式将志怪小说历史故事中关于狐和狗的典故连缀在一起,写狐狗相斗惹怒山君,最后写道:“呜呼!值兹攘夺权利时代,狐狗相争所在皆是,安得山君一一惩儆之,俾彼等销声匿迹耶!”畸人的“哀情小说”《乞儿泪》[18]对当时的社会现实有深刻的揭露。作品以乞儿自述口吻叙事,写共和政体建立后并未改变乞儿命运,也未改变社会上苦乐不均的现状,人们宁愿施舍鬼神也不可怜乞儿。卧园、铁樵的《罂花碧血记》[19]写清末民初之际,晃州民以种鸦片烟获利,地方官为搜刮民财而暗中鼓动,致使鸦片泛滥。上司遣新官上任,众乡民以新官禁烟而于民国元年驱逐新官并留贪墨之旧官。故事借种烟禁烟之争写民初乡间的怪现象:官、匪、兵、帮会等各施神通鱼肉百姓,乡民为保烟,借帮会之力对抗新军,但很快被消灭。城中传闻乡民要攻城,乡间传闻新军要围剿,两处皆风声鹤唳,惶惶不可终日。后乡民无奈,忍痛拔去烟苗,而一年之衣食无着矣。最后写晃州一厅富绅乡民皆被其害,烟毒既去,民间脂膏亦被搜刮一空。通过种烟事件,写乡民之愚昧和贫困,写社会恶势力的横行,写易代之际世道之混乱。觉迷(吴中弼)的“社会小说”《不倒翁》[20]写沈某靠钻营致富竟为某县乡绅,革命军起,沈又投机成为省议会议员,为了捞取好处而成为骑墙派,后议会取消,又为县知事。世事无常,但沈某却无恙,故人称“不倒翁”。讽刺了社会上的投机者,也反映了乱世中的腐败现象。韦秋梦的“讽世小说”《请愿归来》[21]写少妇金倩云之夫醉心政治,因入京请愿不遂心而牢骚满腹归来。通过其夫之口,道出当时政局的混乱,写国民议会议员用金钱购得,某因无钱故失意而归。若英“滑稽小说”《方城尊孔会》[22]以滑稽寓言形式讽刺当时人们对金钱的崇拜。簋笙(谢冠生)的“寓言小说”《华胥国》[23]以寓言形式讲漆园吏入理想之华胥国,其国方讲共和,入一处则庙堂之上坐者皆盲者、聋者、哑者、狂者、痴者,一人演讲,众人或惊、或讶、或醉、或迷,有若倚者,有若睡者,有起而抗辩者,有纷呶不已者,后乃知为其国之议院,后在上者一纸令下,议院解散,共和有名无实,最终漆园吏理想中之乌托邦化为泡影。故事讽刺了民国初年的假共和和真独裁。
陈息游的“哀情小说”《孤凰操》写“余”出游遇到一女子在坟前哭其亡夫,乃从亡者乳媪口中得知事情经过:丁氏子琴郎与曹氏女芷馨年幼订婚,女十岁,琴郎才八岁。琴郎十岁时病消渴疾,家人为完婚以冲喜,婚后芷馨愁怀不寐,后琴郎病亡,女则誓以身殉,二人实未曾一日为真夫妻。这是一篇揭露早婚之害的作品,后有著者评论道:
早婚之害,讵能胜言,彼昏不知,相沿成俗。凡有子弟者,一至舞象舞勺之年即为娶妇,初不计及后患。琴郎之死,虽非因是,然以十龄稚子为其择日毕婚,非糊涂虫,必不出此。奈何子已濒危,犹挟妇孺之识,令其见喜,致将十二龄女郎陷入万仞重渊,此生无超升之路,讵得委诸命乎?余草此编,深冀凡为父兄者引为殷鉴,力矫积习,祛除迷信,谓非大有造于青年子弟哉?若因为少见多怪,谓“毋劳汝饶舌”,则非余所敢知也。[24]
民初还有一部分报刊文言小说描绘了作者对理想社会模式的探索,体现了乱世中文人梦想中的美好政治图景。如许指严的“诡奇小说”《此中人语》(一名《盗桃源》)写梁溪某君幼好学,失怙恃,不得于其叔父,有塾师免其学费乃得读书识字,后其师去世,某失踪。五六年后,某衣锦而归,奉养其叔母并师母甚至。自言入山中盗窟,其中与世隔绝,然治理如小国,一如西方政治。某因读书识字被任命为记室,过上了朝九晚五的生活。山中王国治理颇中规矩:分百里之地为十区,区有议会,有事务所,中央直辖,中央设统领一人,全民推选有德才之四人组总务处,权力在议会,总务处分其权力为十曹,各司其职,如实业曹、财政曹、内府曹、交通曹、侦探曹、法曹等,又设工农业研究会,注重实验,竭力推广教育。教师乡中不足则重金外聘,诸曹各司其职,虽为盗窟,但气象晏然,法制完备而教育发达,某居其中乐不思蜀,外地人欲寻之则迷其径。这是一篇带有寓言色彩的小说,描绘了作者心目中的理想国模式。指严曰:“贤有才者不能得志于当世,乃退而甘心于盗,某所遇岂寻常绿林啸聚者流哉?无终之田畴、扶桑之虬髯,非直桃源避秦而已。何物使君,生吾并世?”[29]
署名“冷”(陈景韩)的“讽世小说”《现身园》以自叙口吻写一无子女无族亲家资千万之七十富翁为其资产绞尽脑汁,先后想到做慈善、捐公益(如藏书楼、公家花园、公立学校等)、捐政府,旋即自我否定。写富翁发家经历,先为丐,后为商,皆善于发现窍门。后又做丝茶生意,抓住商机,很快起家千万。为尝试各种快乐豪奢生活方式,又将资财挥霍一空。又办一小工厂,很快壮大为数个大工厂,因物美价廉,又积资千万,乃又广结天下之士为乐,财尽而客不复至。富翁又集其余资为垦牧,聘农学之士谋划,雇人耕种,由数百亩而数千亩,开矿筑路,又得千万之资,富翁已老,乃思处置家产之计。于是终于想出要建一现身园,让人们体验不同的人生。故事对当时国家的疲弱现状和国人堕落的心态有深刻的揭露,对当时社会上的贪腐弊端也有深刻的认识并且通过富翁之口道出:
我意欲将我产捐诸我国之慈善团体,然而我国之慈善团体主其事者多假名而自肥,实益之及于贫苦者鲜,即有及于贫苦者,而贫苦者得助而自怠,益以养成我国无用之废民。我意欲将我产捐诸公益事,若藏书楼若公家花园若公立学校,非不较为有益胜于前所云云,然以我国土地之大人民之众,以之益人仅仅沧海之一粟,经理得其人尚可传诸数世泽及万人,不得其人,数年之间为人瓜分以去耳。我仅得留微名为后人舍家者之谈助,于人于我有何益哉?
或有人劝我以产供诸政府,使国家稍舒财政之困,于国岂不大补?他国之人闻之,使不敢妄逞借款之要求,我国之人闻之,使有家者亦起其爱国之念。其言似甚有理,然我深思,则又不以为然:千万之数,我一人有之可称为富,觉用之而无尽,在政府得之,不过一年之军费耳,不足数月之用兵费耳,不及一二年之秘密运动费耳,不出百数十人之吞没侵饷耳。一二或三四年后必已消尽乌有,政府依然,而我之千万家资已不能复得。然则亦徒震一时之虚名,有何实益哉?[30]
同时指出国人的奢靡攀比之风日盛,有奢靡之风,则有亏空、侵吞、敲诈、纳贿无所不为之弊,“然则苟欲生存于此世界者欲不舞弊侵吞敲诈纳贿其可得耶?”
故中国才能之士尽陷此圈而已矣。终生急急仅为此圈中之事,而人乃望之对于国家,对于社会,对于各种事业有所建树,岂有暇哉?夫国家才能之士而无暇为国家尽力,则国家之任事之人非无才能者即有才能而不尽力者耳。夫国家之事尽为无才能或不尽力者所任,则无论若何改革,若何整顿,而欲国家之不衰弱而强盛其可得哉?故今日欲救中国,必先救此中国才能之士,使不陷于快乐奢豪之圈中终生至无余暇,则救中国之根本得矣。
富翁深思至此而处置此千万家资之方法于是乎定:建一新城,名曰“现身园”,让人在其中享受人世间种种乐境,由俭及奢,并制定入园章程。按照不同的享受标准和时间付不同的游资,且每日售票仅限百张,百人之外须等次日再售,让人体验各种生活,以树立新的人生理念。此现身园无疑是作者心目中的理想国,欲以此挽救疲弱中国之病态国民性,虽然这种想法未免有些理想化的幼稚,但至少体现了作者对国家民族前途命运的改良构想。这是一篇充满奇思妙想的小说,对旧中国的现状和人性进行了深入思考,鞭辟入里,引人深省,同样体现了文言小说作者的社会责任感。
与民初的文言长篇章回体的“涕泪交零”的感伤和文言短篇小说集的倾向于对传统的固守不同,民初报刊文言短篇小说无论是手法上的创新还是思想上的包容均走在了时代的前列,这一点与同时期的白话小说相比毫不逊色。在题材上,几乎涵盖了传统文言小说的所有类型,但总体上来说,志怪类作品减少,而具有现实精神的作品占了主导。从思想性来看,通过以上作品我们可以看到易代之际思想的兼容与混杂,其中体现出新的时代气息以及作者的现实批判精神和社会理想,并形成了民初文言小说思想性的重要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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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许指严.九日龙旗[J].小说新报,1917(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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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许指严.酒风[J].小说新报,1919(5):1-7.
[28]又云.神会[J].广益杂志,1919(5):97-100.
[29]许指严.此中人语[J].礼拜六,1914(11):22-31.
[30]冷.现身园[J].中华小说界,1914(2):1-12.
(实习编辑:徐雯婷)
2016-04-11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民国文言小说史”(09CZW051);安徽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项目“晚清民国文言小说叙录”(SK2016A0892)阶段性成果。
张振国(1976-),男,黄山学院文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后。
I207.419
A
1004-342(2016)05-19-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