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培勇
一
必须得承认,关于雪
千百年来一直被诗家吟诵
可对于轻飘飘在窗前的精灵
又怎能不心有所望
就像世界被银装得一身的白
我要拿什么去银装那个
还未曾到来的人
虽然我知道她会到来的,宛若
不期而遇的雪,于是
在漫天的苍茫中,我就寻求独步
向着崇山峻岭出发,直到抵达最危险的地方
离死亡最近后,兴许孤寂就坏死
那么,激励自己等待的勇气
就不会望着遥遥无期
二
雪花早就白了头
伫立在绝壁,为的是
请教光秃秃的灌木
仿佛在暗自呢喃
哪怕就剩下了自己,也要
把世界站成一道风景
小小的心自然没这么强大
平素想的是不碍人眼就大吉大利
抖落满身的雪,就急匆匆
往山谷走,因为我
瞧见红色在闪躲
灿若一蓬燃烧着的火
而那棵含苞的梅
却滚烫出了摄人魂魄的香
三
邂逅,总是最为美妙的
大抵在最初的刹那
一个回眸,或者一个微笑
就能把人从绝境中拯救
觅求了三十年的我
做梦都在不把光阴耽搁
可终究还是未曾与它
牵扯上人鬼不分的干系
原来,红色并不意味着少女
仅是个披着红衣的男人
真想把他比作披着羊皮的狼
可他偷窥的眼神
却分外柔顺,光亮
雪打在身上竟寒透了衷肠
四
发誓站成一个顶天立地的雪人
让纷纷扬扬的雪把我掩盖
脱离尘世,与山林暂时
合二为一,可英姿还没有僵硬
路过的香气说的话
似炮弹劈头盖脸袭来
我不得不擅自改变主意
因为,交头接耳嘀咕
这人生得一副好面孔,行为
却像个精神病
我等待着她们回头,哪怕就是
一个,其中一个回眸
可除了嘘唏声外
早已飘然而去
五
很理解邻县的
那位歌者,早已不惑之年
仍然期盼着与一个女子结婚
关键是身体要完好无损
我虽然没他那么
苛刻,但心里还是同样的纯真
就希望碰着个能过上
一辈子的人,伊能欣赏吾
吾能欣赏伊,完不完整
倒在其次,只是
这浑如是个欺世盗名的虚拟
自家的苦痛,唯有自家
能配得上舔舐,其他的
不过,幌子而已
六
孤独,前所未有的孤独
在茫茫雪域中,它
把我包裹得紧紧,而后又
迂回过来把我掏空
忽重忽轻间,无法驾驭的生命
似乎在马不停蹄地往死神前狂奔
我开始诅咒上苍,也同时埋怨命运
上下求索的辛酸凝成眉头霜
顿觉,耳苍苍,目茫茫
凄绝成了淌不尽的伤
周遭死寂一片
阴森如同坟墓,不知咋的
我突然又想做一个掘墓人,要把
死寂捣碎,就吼起了刀郎的歌
七
峡谷中的雾腾挪而起
远处的山,山上的横亘着村庄
村庄屋顶上的窜起的炊烟
都被蒙住了,死死地蒙住了
就像不被存在,与前世今生都割裂
所有的牵连,可在前一刻
明明活灵活现,好一派田园
想到自身,莫非心间
也莫名生了层厚厚的雾
断绝了信念、理想、乃至对爱的憧憬
我就为自己感到啼笑不得
也就在这时,日光磕破东山
风吹皱了南方,一切
又活灵活现,还愈加壮观
八
雪戛然而止,像个小气鬼
被太阳轻轻挑逗就撒手
而去,循着山道
我也往回走,倒不是
被什么招惹,逼仄的小径上
来的人像一只只彩色的蚁
在山间逗留游走,在银装之外
每一道颜色都是绝佳的风景
点缀在茫茫苍苍的大山
被说不出的兴奋俘获
恍若勘破了天机
蓦然想起绝壁上那棵
赤条条的灌木
心念此行不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