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牛美春
大地行吟
莫高神韵
文/牛美春
这片土地,是绵长而厚重的。
走在这片土地上,若只做一个观光客,当真是辜负了。
因为,有些东西,用眼睛记录都还不够,更何况是冰冷的机器。或许,这片土地的神韵,只有用心体味,才能永久留存。——题记
坐在前往敦煌的列车上,凝神盯着窗外。转瞬而过的风景,先是满眼柔嫩的绿,不知不觉间便成了一小片一小片暗淡的苍绿,最终,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灰黄,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骆驼刺,干而瘦。那种生命在撕裂般的痛苦中纠结而成的灰绿,极衬苍穹的蓝,一如千百年来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民族,沉默而不屈。
在城市里待久了,仿佛快要忘记自己是黄土高原的儿女。只有在这时,那种与生俱来的沧桑、狂野与坚韧,如同基因密码被破译的瞬间,突兀而轻易地在脑海中荡起波澜。
就这样爱上这片土地。
车窗外的荒原如同被定格的画面,静谧的蓝天下,灰黄与苍绿交织,不变的风景仿佛让时间在一个瞬间停滞。只有火车的隆隆声提醒着我,列车在行进,时间在流逝。
戈壁,荒原,敦煌。
石窟,佛,莫高。
莫高窟,那个被称作“千佛洞”的地方,它的禅意,除却思想,更是历史,是文化,是岁月的积淀,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所有儿女的血脉。
而我只叫得出它响当当的大名,其余的却一无所知,当真是惭愧极了。
下了火车,几乎未做任何停留,便又奔向那绝壁上的佛国。
颠簸的汽车外,除了那交织着苍绿的灰黄戈壁,连绵错落的沙山也不再是模糊的轮廓,安静地伫立在蓝天下。延伸到天的尽头,两种互不相干的色彩最终竟和谐地融在一起,比之海天相接,又别有一番韵味。蓦地想起,三毛将沙漠比作巨大的沉睡女人的美丽胴体,今日得见,真是再美丽不过了。
一切都是那样和谐而安详。我突然觉得,自己出现得那样突兀,打扰了那些在这片土地上奋斗过,又在这片土地上安息着的灵魂。只有交织着苍绿的灰黄,才是这片古老土地永恒的颜色。
而莫高窟的出现却毫不突兀。
原来,这里的一切都在为它作伏笔。它本就是属于这片土地的,属于这苍绿,这灰黄,这湛蓝,尽管它并不是自然的杰作。
这是我初见莫高窟的感觉。
成百上千个大大小小的石窟静静地镶嵌在绝壁上,和这个坚韧的民族一样,朴素,简单,不加粉饰。谁也看不出石窟的秘密。
但那种庄严的气氛,在我决定接近它、了解它的那一刻,就已然挥之不散。
郑重地踏上楼梯,一级又一级,仿佛即将亲自揭开谜底。离它愈近,愈被它强烈地吸引,只能屏住呼吸,静待那一刻的到来。
终于,紧锁的门开了。
窟门推开的瞬间,那一秒黑暗,仿佛在提醒每一个准备踏入那片沉封回忆的过客——这里,是需要用心体味的地方。
黑暗中,我已能嗅出它特有的气息——历史的味道,古朴清凉。
虽然对佛教所知甚少,但真正处于莫高窟的怀抱中才发现,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准备,忘却一切,留下的只有震撼。
当讲解员手中的电筒瞬间亮起的时候,我听到几声轻呼。
30多米高的巨大佛像,就那样遥远而真实地出现在我面前。我仰头,尘埃与黑暗中,依稀看到佛并不清晰的头像,遥不可及,却清楚地感受到佛的目光,深邃的目光。
那一刻,我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粒沙。
我不知道这项工程耗时多久,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里洒下汗水,甚至付出生命。四壁上的千佛图,顶空华美的藻井,还有裙袂飘扬的飞天,而将它们呈现给我们的人,早已逝去。岁月可以将一切打磨成残骸,却打磨不掉历史的痕迹。我走进石壁,尽力想从中感受到千年岁月的流淌,有王朝的更迭,有灾难的洗礼。如今,它们依旧屹立,守候着这片土地。
情不自禁地伸手,却触摸到一片冰冷——玻璃墙。手指在玻璃上划过,想象自己在抚摸石壁上已有些陈旧的色彩与线条,那个像蚂蚁一样勤劳而渺小的民族,这是他们的绝唱。
他们在这片土地上耕耘,收获,繁衍不息;他们也在这片土地上梦想。
几千年前,他们便将梦绘在这石壁上了。
突然想起那尊释迦牟尼涅槃像。
涅槃,即死。
佛祖侧卧在佛床上,安然而逝。
他的神态那样安详,甚至嘴角含笑,像极了一个梦中的孩子。凝视着佛像,我感到自己嘴角也渐渐上扬,这种静好安闲的姿态,令人无端向往。
而他身后的弟子,有的掩面,有的嚎啕。
这才想起,原来,他已涅槃。
连生死都可以超越,还有什么不能超越的呢?
这些,都是我们先辈的杰作。
他们梦想遥不可及的极乐世界,梦想不可实现的反弹琵琶,也梦想超越生死的静好安详。
他们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扎根,一晃千年,这些梦,也梦了千年。
莫高真正的神韵,或许便在此吧。思想,才是民族的传承,才是这片土地的魂。
在自然面前,人渺小得不堪一击。此时此地,却清晰地看到人的力量原来也可以这般伟大。这份辉煌,属于整个民族。
我执意不肯拍照,因为一切试图将那些震撼留存下来的单调格式都显得那样苍白,更是对它的亵渎,走过这片土地,我并不是一个观光客,而是一个寻根者。追根溯源,我对这片孕育了民族神话的土地,早已爱得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