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塔情思

郭忠静

很早以前，我就从清镇古八景之一的“塔耸青云”——梯青塔的建造历史中，浮光掠影地了解到它承载着一个“父慈子孝”的故事。而当年为何修建这座石塔，为何“易阁为塔”，这座塔又承载着怎样的使命？多年来我虽一直在追问，却没能去探究一番。

怀着那份敬畏与好奇，揣着难解的疑团，一个落日的黄昏，我终于打定主意，独自前往红塔社区河堤村境内的“梯青塔湿地公园”，想去揭开梯青塔的神秘面纱。

顺着东门河往下游走，只见连日的降雨使河水上涨了许多，不时冲撞在岸边的河石上，发出“哗哗哗”的响声，水草游弋，夏风吹拂，令人神清气爽。来到河堤村，只见河边上一座高耸入云的古塔高高矗立，直插云霄。远远看去，古塔像一支离弦之箭，大有冲破苍穹之势；又如茁壮挺拔的竹笋，秀于城市高楼之间。虽经160余年的风雨剥蚀，这座古塔依然巍峨耸立在人们的视野中，耸立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

跨河到对岸，只见一处凸起的小石山上，古塔拔地而起，突兀而立，整个塔身由青石垒砌而成。我小心翼翼地穿过杂草丛生的小山坡，拨开枝繁叶茂的树枝，试着亲近塔身。用手轻轻一摸，塔面平整、光滑，100多年的风吹雨淋日晒，它早已磨去了尖利的棱角。不知是落日的余辉变得温柔了，还是石塔透出依稀的古意，一丝冰凉的气息穿透身体，一股远古苍凉的意味扑面而来，令人在这喧嚣浮躁的城市里，不自觉心神失守。刹那间，我又觉得满心酣畅淋漓，好似经受了历史的洗礼一般。顺着塔底绕了一圈，发现塔基平面呈六角形，占地大约有20平方米。抬头仰望，整个塔身下大上小，为六角锥形。我想钻进塔内看个究竟，可惜石塔是封闭式实心结构，只能遗憾作罢。我数了数，古塔共7级，高有20来米，此时细看，它更像一只雨后春笋，蓬勃向上。在夕晖的映衬下，整个古塔仿佛披上了蝉翼般的金纱，又增添了几许神秘色彩。塔尖竖直挺立在一片红霞里，似隐似现，可望而不可及，悄然间透出庄严雄伟气势。临河面的塔壁上，镶嵌着一块平滑的石板，上面阴刻行楷“梯青”二字，每个字半米见方。

据说，“梯青”二字为清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时任清镇县令的湖南籍人李隆萼因感动于张日晸孝子之心而题，寓意为“塔势呈梯形，环绕青山绿水”。塔底东南向树立着一块石碑，高约50厘米，一米见方，碑上楷书阴刻500来字，题为《新建梯青塔碑记》，由梯青塔的建造者张日晸撰文并书写，其中一段这样写道：距旧址数十弓，山麓水隈，土石隆起，指其地曰：“因地势为高，易阁为塔，可以避溪水之冲啮，耐风雨之飘摇，杜宵小之潜匿。”河自东而西，流经其下，稍曲而南。若挽逝波而使回也，若嵌中流而屹立也。

看完《碑记》，回想起张日晸的《篝灯课子图序》和钱仪吉的《张太夫人墓铭》，以及《清镇县志稿（点校本）》等史料的记载，一直萦绕着我的困惑终于释怀，心中的迷雾终于得以散去。

据说，早在明万历年间，河堤村河道中就有一座不知谁人所建的精美木阁楼，阁楼正中是宽敞的门厅，两侧分别是连接两岸供人通行的石拱桥。阁楼不仅可镇河水泛滥，保护两岸百姓民生，还是观景避雨的好去处。也许是有了阁楼的庇护吧，百姓安居乐业、幸福安康。可惜一场特大洪水袭来，阁楼被冲毁。此后的漫长岁月中，阁楼成了人们心中代代相传的一份记忆，令人叹惋。

乾隆辛亥年（1791年）十月初六，历史名人张日晸出生于清镇这个山清水秀的小城。他的母亲支氏来自书香门第，贤良淑德，勤俭持家；父亲张德巽虽仅是小小的训导，但深明大义，谦和有礼，一家人和和睦睦，幸福美满，深得左邻右舍好评。张日晸年幼的时候，常常看到父亲斜靠在家中的门框上朝着阁楼方向举目远眺，心情沉重地自言自语：“阁楼已倒了很久了！”这个情景在张日晸的脑海里刻留下了深深的印记，挥之不去。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张日晸12岁的时候，父亲不幸病逝，从此家道中落，一个幸福的家变得摇摇欲坠。母亲支氏艰难地独自抚养张日晸兄弟三人及他同父异母的两个姐姐。人越多开支就越多，渐渐地家徒四壁，捉襟见肘，最困难的时候，甚至靠野菜稀饭度日。俗话说“家贫出孝子”，张日晸发奋苦读终于功成名就，相继为嘉靖二十二年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先后在北京、河南、成都等地为官，清道光时期官至云南巡抚，是有据可查的官衔最高的清镇人。在外为官期间，他一直谨记母亲的严格教导，为官清廉、心存感激、爱民如子，深得皇帝赞许。但闲暇之余，父亲早年未遂的心愿的时常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为了却父愿，在蜀上任期间，他曾告假回家在河道旧址重建阁楼，谁知阁楼刚建成后不久便遭洪水冲毁。道光二十六年（1846年）九月十八日，张日晸的母亲支氏逝世，终年79岁。他将母亲从云南运回清镇安葬，守孝期间，父亲“翘首叹息”的身影让他一直难以忘怀。当时已在巡抚任上的张日晸多次到遗址勘测，欲重修木阁了却父愿，但发现遗址上杂物堆积，乱石高筑，再修阁已不妥。多方探访询问、调查了解之后，他决定将木阁易为石塔。其意有三：一来可以避免汛期水的强大冲击；二来可以抵御狂风暴雨的吹打；三是可以避免偷鸡摸狗的不法之人在木阁内藏匿。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三月十七日动工修建，六月初九石塔终于落成，河水自东而西绕过石塔形成一处美丽风景，人人称道。

石塔古朴雄浑，犹如擎天一柱，直插云霄。它就像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清镇这块土地上，以它独特的魅力告诫世人，百善孝为先；它就像一棵常青树，永远为家乡增辉添彩。民国年间，石塔被列为清镇八景之一，即“塔耸青云”。2003年，梯青塔被公布为贵阳市级文物保护单位。而今，红枫湖与梯青塔遥遥相望，高峡出平湖，烟波浩淼气象万千，张日晸和他的前人们“欲挽逝波而使回”的梦想已变成现实。青山依旧，河水长流，梯青塔已成为沧桑巨变的历史见证。随着城市的发展，“塔”已被高楼“围困”，那“塔耸青云”的如画景色，只能留在历史的记忆深处。

值得庆幸的是，2012年，梯青塔所在河段闲地被市政府统筹规划，建成为清镇市第一个集“生态、休闲、科普、人文”于一体的多功能人工湿地公园——梯青塔湿地公园，成为清镇市民休闲养身好去处，成为人们体会清镇历史的文化场所。

傍晚时分，彩霞满天，染红了天边，映红了河面，点点红光在河面闪烁，晚风吹来，河水荡漾。屹立在河岸的梯青古塔，就像一个沉默的巨人，默默地见证着城市的进步和时代的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