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嘉佳
说实在的,凤凰说也许再也不见时候,隔段时间还好好的回来了。但是陶坤这一去,我真的好几个月没有再看到他。
1
前几天下午起风的时候,我正在店里。雨棚被吹得哗啦啦响,接着轮子滚过木地板咕噜咕噜作响。
凤凰就这么拎着箱子站到门口。
凤凰是个女的,一米七八的个子,站在我们朋友圈里有点君临天下的意思。韩牛有段时间对她十分仰慕,趁着喝酒磨磨蹭蹭想摸小手。可是他只有一米五九,蹦来蹦去摸到了她的腓肠肌。
我跟韩牛说:别这样,你站在她旁边,好像一个汤婆子。
韩牛说:我是风一样的男子,她是风一样的女子,从不同的方向吹来就可以融为一阵风。
但是韩牛没想过,他最多是穿堂风,而凤凰是龙卷风。
一次凤凰消失两个月,回来晒得乌漆麻黑,慢悠悠地喝酒,慢悠悠地告诉大家,她去了科隆,罗马,待在智利的一个小镇吃了许多顿早茶。
我们的感受当然非常不好,上蹿下跳也要跑出去,发现路费最多到江西南昌。
凤凰说我也是穷人。你们只要会洗盘子,能拖地,刷猪圈,喝得下臭水不拉肚子,哪儿都能去。
我们能吗,我们能!我们愿意吗,我们不愿意!
所以作为穷人,我们哪儿也没去。
我对这种生话从不说三道四,不符合你世界观的事情,只要合法又不违背道德,任何抨击基本都属于无知。书上的道理都是如此,在你经历过之前不屑一顾,只有经历过了才会惊呼果然是这个道理。
习惯鄙视的人,都是没有经历的可怜虫。
2
凤凰不在同一处停留,每次走她都说再见朋友,也许再也不见。
她也不在同一个男人身边太久,上次她牵着的是陶坤的手,牵得不紧,随时都可以分开。
陶坤二十九岁,不用微信,没有微博,就这么个带着陈旧气息的男人,爱上龙卷风。
凤凰到非洲看火山,陶坤就请年假过去,偷偷带回一点苔藓。凤凰蒙上面纱到中东,陶坤请病假跟过去,捡了一个榴弹的碎片。
凤凰说毛里求斯的部落篝火要燃烧整个月,你的假期已经差不多请完,别跟了。
陶坤说不行,没我跟着,你吃住都让人不放心。
结果陶坤特别狡猾,居然请了婚假。太无耻了,这招大家要记得学,因为这种事情查得不严,现在人际关系又这么冷漠,你只需要回办公室的时候准备一点糖果。
我们跟陶坤说:你这叫作不要脸式恋爰。凤凰追求的是灵魂自由,你追求的是生活安顿,两个逼格不同的人死活都没办法永远在一起。
陶坤说,也许她会随时放手,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想紧紧抱住,明知道到了岔路口,再拖下去没法儿回头,就想拖着,烂也要烂在她边上。
韩牛趁机离间一下,踮起脚拍拍他的肩膀说:我们这堆人里面,死不要脸的情种已经很多,然而有善终的没几个。
陶坤说那是他们趣味恶俗、审美低下,爱的人和凤凰完全不能相比。
恋爰模式其实没有几种。或者你不要脸,或者豁出去,深爱到后面,两双眼睛对视,双方都不会提自尊这种小事。
我见过陶坤写给凤凰的明信片。他没有送给凤凰,就贴在店里最不显眼的角落。
他没什么文采,所以是这么写的:
我知道你作。放狠话,玩消失,闹脾气,不讲道理,这些都只能伤害到真心喜欢你的人。可是,我还是会对你一直好下去。因为有一天,你会舍不得伤害我,你会舍不得我难过。请做我的女朋友,因为你是爱我的。
凤凰没看到,但做出了明信片里的内容:她来了个大型作,号称担心这样下去陶坤会丢工作,直接和他分手。
至于她接下来去四川还是北极圈,我们谁也不管,光顾着轮流请陶坤喝酒。
陶坤边喝边说,反正婚假也请了,索性搞场拔脚就走的旅行,把以前跟着凤凰跑的地方,独自一个人跑一遍。
陶坤因为谈了一次恋爱,从公司职员变成初级浪人。之前的风景是因为有爱才精彩,而之后的世界,爱不爱都斑斓到爆炸。
说实在的,凤凰说也许再也不见时候,隔段时间还好好的回来了。但是陶坤这一去,我真的好几个月没有再看到他。
3
起风的下午,雨棚哗啦啦抖动,凤凰拉着行李箱问我:“你有没有陶坤的消息?”
我说:“你想唱《落叶归根》吗?”
凤凰说她凭借多年野外经验,找到份挖掘机客户经理的工作,陶坤可以跟她一起去菜市场,煮火锅吃。
她见我不吱声,以为陶坤已婚,问我:“我是不是晚了一步?”
我清楚地听到她的声音是颤抖的。
我明白,在那夜陶坤喝完酒,定下机票,还是跟去找她了。只是他追的是龙卷风刮过后的废墟。去她拣沙虫的海滩,去她扎帐篷的雪山,凤凰永不停留,陶坤永远晚那么一步。
至于陶坤的脚步是停留在古镇小巷,还是东亚边境,谁都不清楚,我也不清楚。
凤凰拨他电话,关机了。
我把明信片给她。明信片上写着一段毫无文采的告白。
凤凰把明信片放进背包,拎起箱子又要走。
我说,这下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找到他,要不等等,总会开机的。
凤凰说:你没有办法,我有办法。
凤凰说:既然我忘记回头等他,那我就从开始的地方,再来一次。
她眼泪汪汪地说:他动作那么慢,总会被我追上的。
我等待凤凰的陶坤给我带来后续。
既然他们两个人都愿意,那么哪儿都能去,哦耶。
摘自《文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