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巫新华
汉代创造了中国古代历史上无数个黄金时期,璀璨光耀。它初步奠定了中国此后2000多年的疆域版图,并从此使“天下一统”的观念深入中国人的内心深处。汉代还在经济、政治、文化上对人类文明的进程产生了巨大影响。
汉代还是自秦王朝之后,又一次使中国作为一个稳固强大的帝国登上世界历史顶级竞争大舞台的时代。这样一个伟大景象的出现,却是通过汉武帝派遣张骞通西域和举全国之力打击匈奴、经营西域,进而全面控制丝绸之路主要商道,开通楼兰道这个亚欧大陆最顶级的大商道才得以实现的。
西汉立国之初,便一直面临北部区域匈奴的严重威胁。武帝经营西域(新疆)的初衷是要断除其主要威胁——匈奴的“右臂”。何谓“匈奴右臂”,其实匈奴代表的草原游牧势力能够长期与中原农耕力量对峙抗衡的主要因素,就是他们控制了亚欧大陆丝绸之路最关键的物流贸易通道——西域。从西域丝路大商道——这个文化、贸易物流通道,匈奴源源不断获得当时世界顶级军事技术产品、最优秀思想文化成果、丝路商道税收、高端奢侈品与紧俏物品贸易等诸多好处。
关于亚欧大陆古代陆路交通,连接东西方各大文明区域的是中亚和南亚。打开亚欧大陆地形地势图可以清晰地看见:在南部,帕米尔高原以南青藏高原、云贵高原、澜沧江——湄公河河谷中的高山雪峰、峡谷激流、丛林险滩完全制约了古代人类较大规模的东西方向活动。在北方,阿尔泰山脉以北则是酷寒的西伯利亚寒区林带与寒区沼泽地带,完全不适宜古代人类大规模东西方向往来。只有新疆的帕米尔高原通道和昆仑山北缘通道成为亚欧大陆中部最南端的唯一大通道。由帕米尔、昆仑山向北,天山、阿尔泰山这两个东西走向长达数千里的大山脉自然成为第二、第三大通道地区。新疆正是古代中国经西域沟通西方,以及西方通达我国所必经之地。
匈奴控制了西域这几条沟通亚欧所有文明区域的大通道,就等于完全掌握了由丝绸之路大商道源源不断提供的各类物资、最先进的军事技术和军事装备产品,以及垄断贸易和向商队课税获得的巨额财富。这一切都是支撑其对抗中原的物质基础。为了打击匈奴,汉武帝两次派遣张骞出使西域拟联合大月氏国、乌孙等国。张骞的出使,几乎完成了西域诸国全面与汉王朝的直接联系,并促成了乌孙与西汉的结盟。极大地削弱了匈奴的军备物资来源和军事动员的财力基础。这也是后来匈奴被迫退出东亚草原这个历史大舞台,不得已向亚欧大陆西部迁徙的主要原因。
公元前121年(元狩二年),霍去病“河西之战”是中国古代最伟大的战略进攻的经典范例之一。此战奠立了我国现今国土的基本版图。《汉书·武帝纪》中记载河西四郡设置:“元狩二年立武威、酒泉郡,元鼎六年再分置张掖、敦煌郡。”《汉书·地理志》记载:“太初元年开张掖、酒泉,四年开武威,后元元年从酒泉分出敦煌。”标志着西汉王朝已经完全控制祁连山与河西走廊,随之面临选择哪个地理通道进入西域的问题。
在汉武帝的一再打击下,匈奴虽然遭受重创,但仍然保有相当的实力。匈奴在西域以蒲类海(巴里坤)地区为大本营,牢固地控制着天山北麓。匈奴日逐王还通过在焉耆、危须、尉犁间设置“僮仆都尉”,控制了天山南麓东部地区。如此一来,通往西域最便于通行的天山道(途经天山南北两麓始于伊吾、车师的西域中道、北道)通道,根本不能够使用。
这种情况下,处于匈奴势力边缘,距离敦煌最近,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是出阳关沿昆仑山东部北缘、罗布泊东部南缘一直西进的西域南道;另外一条则是出玉门关沿着疏勒河深入罗布泊腹地进而联通西域南道和西域中道的楼兰道。而这两条道路几乎全线都是生存条件最为严酷的荒漠、沙漠环境,缺少水草、风沙漫天和沿途仅能以人畜尸骨为路标是其典型特点。《汉书·大宛列传》记载:“而汉始筑令居以西,初置酒泉郡,以通西北国”、“于是酒泉列亭障至玉门矣”、“而敦煌置酒泉都尉,西至盐水,往往有亭;而仑头有田卒数百人,因置使者,护田积粟,以给使外国者。”可见,西汉王朝迫于匈奴控制天山,无奈选择了沙漠通道。而楼兰道的胜出,其中的原因无外乎出玉门关的疏勒河河谷沿线直至罗布泊断续有水草,而出阳关的西域南道少水草。
《汉书·大宛列传》还记载:楼兰、姑师当道攻劫汉使,匈奴奇兵时时遮袭汉使,汉使屡言楼兰、姑师易击;元鼎六年,赵破奴将属国骑及郡兵数万巡击匈奴;元封元年,破奴、王恢虏楼兰王,击破姑师;于是,从酒泉筑亭障到盐泽,也就是说,最迟在公元前107年楼兰道已经大通。
征楼兰、姑师等系列事件均以敦煌为基地,而筑亭障到盐泽是为了保障通道。这就是现今我们在当地能够看见的酒泉至玉门关的烽燧长城遗址和深入罗布泊腹地,进而遍及塔里木盆地主要古道的烽燧遗址。
两关以外盐泽、白龙堆和流沙戈壁的险阻重重,北道完全为匈奴所控制,中道因时时处于匈奴的威胁之下并不安全。这一时期,西域诸国或与匈奴结盟,或犹豫于强势之间。初期,汉武帝一直使用施惠结盟的办法团结西域诸绿洲小国。公元前104年,大宛国杀汉使,标志着汉武帝用金马换天马的柔性控制西域政策部分失败,于是发动了大宛之战,用武力威慑西域绿洲怀有二心小国臣服,实现了首先断财路,进而孤立、围攻匈奴之策略。实际效果,就是后来匈奴被迫远离东亚北方草原迁徙到欧洲多瑙河流域,上帝之鞭横扫罗马帝国。
汉武帝经营西域除了武力,还有多种举措。《汉书·大宛列传》曾记载:安息、犁轩来献大鸟卵和眩人,汉于京师、海上大宴外国使客、耀富夸强。甚至还有多次访昆仑、探河源等壮举,汉家在西域的声威可谓空前。
从敦煌西北行,就是人们熟知的天下名关——玉门关。汉玉门关的设置,是与汉武帝刘彻(公元前156年—公元前87年)派张骞两通西域,用卫青、霍去病等人为将,三次大规模出击匈奴,在河西走廊“列四郡,据两关”,廓清匈奴对西汉王朝威胁的同时,与西域诸国建立和发展友好关系,开通东西方交流的主干线——丝绸之路,并使之畅通、繁荣起来的历史背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汉武帝打击匈奴,经营西域最主要的历史成果之一,就是主动控制了丝绸之路这条世界级大商道。它大大地影响了此后的中国和世界历史,而这一伟大历史成就却是在河西修建完备的军事防御工事——长城的基础上得以完成的。
玉门关遗址
在长城的护卫下,敦煌以至于河西走廊全境免于匈奴和羌人骑兵的侵扰,社会经济得到全面恢复和发展。以敦煌为大后方,以长城的延长线——从玉门关到罗布泊的烽燧防御警戒系统为依托,西汉王朝进而完全控制了天山以南,昆仑山以北的塔里木盆地全境,以及塔里木盆地以西的部分地区,保证了丝绸之路大商道的畅通。
玉门关是汉代敦煌西北地区一个中原通往西域和西域前往中原必经的关口,它是敦煌这个丝绸之路总枢纽的其中一个开关。玉门关在护卫敦煌的同时,还负责征税、缉私以及保障商旅的旅途安全。
自玉门关设立,丝绸之路商道大通。使者“相望于道”,“驰命走驿,不绝于时月;商胡贩客,日款于塞下”。中亚、南亚、西亚、欧洲的音乐、舞蹈、美术,宗教文化以及各地名产,诸如葡萄、苜蓿、石榴、核桃、芝麻、黄瓜、甜菜、菠菜、蚕豆、大蒜、胡萝卜、胡椒、橄榄等纷纷叩关东传;国内高度发达的政治制度、社会管理文化、社会行业、诗词书画等精深的汉文化风靡西域。与此同时,领先世界的国内农业种植、水利设施、冶铁工艺、养蚕缫丝等技术,以及水稻、粟黍、猪、狗、桃、杏等物种物产也逐渐出关西去。这种东西方文化交流极大地促进了东西方各地文明的发展,是古代中国文明形成世界化影响的典型时代。
随着胡商、汉客出入玉门关逐利东来,趋利西往。玉门关成为古代世界其他文明区域扣响东方梦幻国度的象征。牵动了无数中国人的情怀,在壮怀激烈的边塞诗之外还出现许多如歌似泣,伤离惜别的诗文。仅以唐代为例,如“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唐人王之涣《听玉门关吹笛》,又名《凉州词》);“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唐人李白《关山月》)”;“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唐人王昌龄《从军行》)等使玉门关声名远播。
实际上,玉门关并非仅是一个,历史上汉代、五代、唐代、宋代,乃至明代均设置有玉门关,其中以汉玉门关和唐玉门关最为著名。
《汉书·西域传》记载:“西域以孝武时始通,本三十六国,其后稍分至五十余,皆在匈奴之西,乌孙之南。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东西六千余里,南北千余里。东则接汉,扼以玉门、阳关,西则限以葱岭。”又所谓“开玉门,通西域”、“自玉门、阳关出西域有两道”等等说的就是汉玉门关位于敦煌西北的小方盘城遗址。
小方盘城位于今敦煌市西北直线距离75公里处的沙岗高地上,周围的沙埠、长城、戈壁、碱滩、草湖都匍匐在它脚下。横亘天际的是北山山脉的支脉马鬃山。与小方盘城紧邻的汉代长城、烽燧沿疏勒河下游河岸蜿蜒向东西方向伸展。小方盘城北面几十米开外,有一个碱湖,这是疏勒河到下游平原形成的许多沼泽、湖泊、草滩中的一个。小方盘城南面一道参差不齐,间或有几座烽燧相间的古长城断断续续逶迤南去,直通向70公里外的古阳关。站在古堡所在的高岗,翘首东、西远望,汉长城和座座烽燧傍着疏勒河,沿着群山戈壁款款东来,又释释然西去。
这就是通向罗布泊的那道汉长城,也是丝绸之路楼兰商道开通、繁荣、衰落整个过程的见证者。据统计,敦煌县境内保存的汉长城遗址有150多公里,烽燧遗址有80多座,全国罕见。
而到了隋唐时期,应该从六朝时算起,随着从酒泉至安西到哈密大道的开通,中原经玉门关前往西域的道路逐渐被废弃,玉门关也就从敦煌向东迁移,重新设置在今安西县双塔堡附近。此后的玉门关仍然是这三个字,所起的作用与汉玉门关相比并无二致,甚至在大唐王朝空前强大国力的映照下声名超过两汉时期,这就是唐玉门关。
玉门关由敦煌东迁的时间,史书上没有记载,但是唐代,玄奘于贞观三年(公元629年)西行求法时,玉门关已经设在了晋昌(今安西)县。关于玉门关东迁以后的关址,长期以来一直是学术界争论的一个问题。唐代《元和郡县图志》记载,玉门关在瓜州晋昌县东二十步(步应为里之误写)。向达、夏鼐、阎文儒等先生根据实地调查材料考证认为唐代晋昌城即今锁阳城(又名苦峪城)。锁阳城位于今安西县桥子乡政府南约5公里的荒野上。锁阳城东北有一条名叫葫芦河由泉水汇集而成的小河,与史书记载的葫芦河同名,大致方位也相当。葫芦河由南向北流,汇入东西流向的疏勒河,两河交汇处有一个小村庄,名叫双塔堡,已故的我国著名敦煌学家向达先生认为唐代玉门关就设置在这里。
“玉门关城迥且孤,黄沙万里百草枯。南邻犬戎北接胡,将军到来备不虞。五千甲兵胆力粗,军中无事但欢娱。”这是唐代边塞诗人岑参《玉门关盖将军歌》中的诗句,既反映了玉门关的形势,也间接说明唐代玉门关的规模十分宏大。然而,规模宏大的唐代玉门关,今天我们已经不可能再看到它的遗迹了。可能存在唐代玉门关遗迹的地方,如今已是一片汪洋,淹没在双塔堡水库之下。
宋代以后,东西方陆路交通因地缘政治和海路交通发达的缘故,逐渐衰落。汉、唐玉门关作为丝绸之路陆路交通干线上的重要关隘作用也随之衰落,声名显赫的丝路玉门关便湮灭在历史的荒草、黄沙之下。
敦煌,这个中原通往西域和西域前往中原丝绸之路干线道路上的总枢纽,有两个开关:一个是玉门关,另一个是阳关。这两个边关从西汉开始就有一道长约70多公里的长城和烽燧相连,其遗迹今天仍然历历在目。自两汉到隋唐,阳关一直都是西域南道的起点,也可以说是西域的东大门,敦煌的西大门。
古人写阳关,大多是“绝域阳关道,胡烟与塞尘。三春时有雁,万里少行人。”之类把阳关形容为遥远与荒凉之地的寂寞幽怨之作。而唐代诗人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又名《渭城曲》),却给阳关增添了不少亲切的气氛。“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这首诗和以后据此而作的《阳关三叠》曲,更使两汉以来就享誉九州的阳关蜚声古今,远扬中外。
阳关汉长城遗址
阳关的设置应该与玉门关在同一个时期,大致在元封四年(公元前107年)左右。关于阳关的地理位置,《括地志》《旧唐书·地理志》《元和郡县图志》《太平寰宇记》《舆地广记》等均记载在唐代寿昌县(汉代龙勒县)西六里。《元和郡县图志》记载:“阳关,在(寿昌县)西六里。以居玉门关之南,故曰阳关。本汉置也,谓之南道,西趣鄯善、莎车。后魏尝于此置阳关县,周废。”
敦煌遗书中的唐代文书《沙洲地志》记载:“阳关,东西二十步,南北十七步。右在(寿昌)县西十里,今见毁坏,基址见存。西通石城、于阗等南路。以在玉门关南,号曰阳关。”可见阳关在唐代时就已经废弃,仅余基址。另外,相同的记载还见于《新唐书·地理志》记边州入四夷道第五安西入西域道条记载:“又一路自沙洲寿昌县西十里,至阳关故城”。
敦煌南湖乡寿昌故城西4公里—6公里范围的地方,是一片流沙地,当地人称“古董滩”。1943年,向达先生曾到过这里考察,他在《两关杂考》文中这样写到:“今南湖西北隅有地名古董滩,流沙壅塞,而版筑遗迹以及陶片遍地皆是,且时得古器物如玉器、陶片、古钱之属,其时代自汉以讫唐宋皆具。古董滩遗迹迤俪而北以讫于南湖北面龙首山俗名红山口下,南北可三四里,东西流沙湮没,广阔不甚可考。”又写到:“今自此红山口,西北行过水尾入碛,一百四十里至小方盘城,是为玉门关故址;西行经安南霸诸地以至于若羌,则汉唐以来之南道也。红山口两山中合,一水北流,往来于两关者,在所必经,阳关适在口内,可以控制西北两路。口西山峰上一汉墩翼然高耸,自敦煌赴南湖未至四十里,即见此墩。阳关设于口内,而以此墩为眼目,概可想而知也。”向达先生所说的汉墩就是墩墩山烽燧。
古董滩现今的情况仍然与向达先生所描述的相去不多。1987年,笔者曾经到古董滩考察,除没有捡到玉器、铜钱外,其余所见完全一致。当时古董滩文物保护员还遗憾地告诉我,来得不是时候,如果在一次大风之后来,准能找到铜钱。古董滩虽说有大量遗物,但从来未见任何建筑遗迹,尤其是没有城堡遗迹,以之作为古阳关地理位置所在,还不具有十分的说服力。1972年酒泉地区进行文物普查时,曾在古董滩西面十四道沙梁后发现大片板筑墙基遗址,经过发掘,发现房基排列整齐清晰,附近还有断续的城堡城墙残迹。还发现许多五铢钱、铜箭头、汉代灰陶片,以及耕地、窑址、水渠遗迹,遗址面积达上万平方米,另外,遗址西侧西土沟西岸还分布有大片汉唐时期的古墓群。由此断定,阳关故址应该就在这里。如今这里已建起了阳关边塞博物馆。
从敦煌的阳关出发经过昆仑山(文献间或也作西域南山)北麓和塔克拉玛干沙漠南缘之间的大片荒漠、戈壁、沙漠地区的东西通道,就是阳关道,即西域南道,它也是西域自古以来的主要交通路线之一。这条通道东自阳关西至帕米尔,中间经过的地区,由东往西,首先经罗布洼地荒漠南缘到达塔里木盆地东南缘的绿洲城郭小国鄯善(与今日的吐鲁番地区鄯善县不是一地)。对于古代那些希望从塔里木盆地或柴达木盆地进入敦煌的行旅而言,阳关所在的南湖绿洲是唯一能够提供水和牧草的地方。
从阳关沿阿尔金山北侧山麓西南行的道路,被塔克拉玛干探险时代的罗布人称为“山道”,以区别他们偶尔使用的沿罗布洼地南缘进入疏勒河谷的楼兰道。这条沿阿尔金山光秃秃的高坡,经过大片既缺水又没有牧草的荒漠地带的道路,虽然可以常年通行,但是十分难走,比进入罗布泊腹地楼兰沙路水草条件差了许多。这样的地理环境条件直接说明了汉代构筑阳关玉门关之间那条汉代长城的作用,即相当长时间内阳关道与玉门关道其实是合二为一的,通行路线以玉门关为主。
楼兰遗址
由米兰西行不远便到达今天的若羌县。若羌绿洲是古代楼兰国和其后的鄯善国的腹心地带。
古代楼兰,即鄯善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东南缘、罗布洼地西南部,是西域诸国中最靠近汉地的政权之一。一直是从敦煌进入西域的丝绸之路南道第一大站,正如张骞所言“当孔道”。这个沙漠绿洲王国的居民是混合型的,既有当地操吐火罗语的土著,也有中国内地和印度的居民。因而它的文化具有强烈的东西方特点。
“楼兰”之称在张骞通西域之后就出现在中国正史中,并为此后世代中国人所熟知。目前,因发展旅游的需要,人们大都将位于罗布泊西北湖岸的楼兰古城(LA遗址)当作楼兰国都城,并将其所在的罗布泊北岸与孔雀河下游一带作为楼兰国腹地。
这些认识实际上很可能与历史事实相去甚远。据《史记》《汉书》记载,西汉元凤四年(公元前77年)以前,“楼兰”一称系指楼兰国。这个时期罗布泊一带仅仅是楼兰国的东北边境地区,是楼兰国的组成部分之一。元凤四年傅介子刺杀楼兰王、更其国名为鄯善后,西汉占据了罗布泊和孔雀河下游的北岸地区,并在伊循屯田。鄯善(故楼兰国)势力被迫南撤,从此终西汉之世“楼兰”一称消失。
东汉时期,《后汉书·杨终传》《后汉书·班勇传》都提到“楼兰之屯”,“楼兰”之名再次出现。魏晋前凉时期,则在楼兰城设西域长史。自东汉迄前凉的“楼兰”,都是以楼兰城为中心,其控制范围与西汉基本相同,大致就是罗布泊和孔雀河下游的北岸地区。到前凉末,楼兰城被放弃并逐渐荒废,楼兰的历史亦随之告终。综上所述,“楼兰”一称在西汉通西域之前至元凤四年指楼兰国。元凤四年楼兰国更名鄯善后,东汉至前凉时期的“楼兰”则是指楼兰城。之所以出现以LA古城,即楼兰古城为楼兰国都城的误解,直接的原因是楼兰、鄯善国都城一直未能够确定。《汉书·鄯善传》记载:“鄯善国本名楼兰,王治扜泥城”,由此看来无论更名前后王治均应该设在扜泥城,不可能发生以楼兰城(“楼兰城”名出现之时,楼兰国早就更名为鄯善)为都城,或迁都等事。
前文所谓的楼兰道,就是指从敦煌西面的玉门关、阳关越三陇沙,过阿奇克谷地和白龙堆,经土垠遗址(西汉居庐仓)或楼兰古城沿孔雀河岸与西域中道相连,或经LK遗址前往鄯善国与西域南道相连的交通路线。整个西汉时期,由于匈奴一直游弋于东部天山北麓地区,无法经过伊吾(哈密)、车师(吐鲁番)前往天山南北麓地区,所以楼兰道始终是西汉通西域的唯一交通干线。
西汉时期楼兰道通往西域南、北道的分途是居庐仓(土垠遗址)。居庐仓是西域都护府左部左曲侯或后曲候的治所。其职能一是仓储,二是职司交通。土垠遗址出土的汉简明确记载这里设有“传”(包括传舍、行马和行车)、“邮”等交通机构。西汉末年,孔雀河改道南移,楼兰道的分途点由居庐仓所在的孔雀河北岸随之南移到楼兰古城遗址一带。此时,楼兰城崛起,成为楼兰道的枢纽和西域南北道的分途点。
东汉直接进击东部天山北麓的匈奴,基本控制了伊吾(哈密)。伊吾路开通,楼兰道作用降低。魏晋时期,曹魏将经楼兰道进入西域的路线称为“西域中道”,较前朝大为重视,并在楼兰城设置西域长史,屯田驻守,统管西域事务。楼兰道地位上升,作用突出。晋和前凉继曹魏之后在楼兰城设置西域长史机构,派驻大量军队,进行大规模屯田,确保楼兰道畅通。公元376年,前秦灭前凉前后,西域长史撤离楼兰城,屯田终止,楼兰城逐渐荒废。隋末关闭大碛路,楼兰道正式退出历史舞台。
自西汉开通楼兰道到隋末关闭大碛路,前后共700余年。如果只算到前凉末年(公元376年),也有470多年。其间西汉和魏晋前凉时期是楼兰道的两个繁荣兴盛时期,累计近300年楼兰道一直是古代中国官方介入控制和保障丝绸之路畅通的唯一干线通道。也是人类历史长河的那300来年中最受瞩目的世界级明星大商道。
楼兰道是张骞凿空之后,西汉官方为控制丝绸之路主要商道,以削弱强敌北方匈奴为目的,正式开辟的第一条内地通往西域的主要交通干线。楼兰道的出现是维系西域与内地联系的生命线。它使西汉经营西域得以成功,使魏晋前凉能够在西域立足,并为以后各朝代经营西域奠定了基础。可以说,一部汉以后的西域史,首先打上的便是楼兰道的印记。
(本文图片由蒋建斌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