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柏超
穿女装的李小龙(外一篇)
陆柏超
吃晚饭的时候,老婆往我的碗里夹了一块很肥的红烧肉。多吃点,她说。说完还朝我一笑。我手中的筷子本来是要夹青菜的,既然碗里多出来一块红烧肉,那就吃吧,于是夹起红烧肉,塞进嘴里吃了起来。真好吃,我吃完那块红烧肉也给老婆夹了一块。我说,你也吃。我望着老婆,我老婆也望着我,目光中似乎还有一些深情。我们相视一笑,多么和谐。我们真的那么和谐吗?很多人都有此疑问。是的,真的非常和谐,只是看起来不像,我一百一十五斤,我老婆两百斤,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对夫妻啊。
饭后一小时,我肚子仍然觉得饱,吃得有点多,光红烧肉就吃了七八块,不能按时去跑步,只能再等等。我老婆说,你去阳台站站吧。今天的云很好看。于是我到阳台上看云,确实很漂亮。老婆说得没错。阳台上不光能看到云,还能看到很多健身器械,比较显眼的是一个吊着的沙包,有些旧,这说明它经常挨打。其次靠着阳台墙壁边上的一个架子放着许多哑铃,十到四十公斤不等,再次就是墙上挂着跳绳,拳击手套,拉力器等,健身器材就是这么多。再有就是,墙上挂着几张李小龙的海报,晾衣绳上晾着已经干了但还没收回去的老婆的内衣裤,这又宽又大的内衣裤和健身器材以及李小龙海报形成了巨大反差。
我被叫做肌肉男也是这两年的事,在这之前,甚至可以追溯到我出生,我都没体会到具体的肌肉到底是一种什么肉。我一出生就是八斤的白胖小子,四肢肥肉堆积得像米其林轮胎。在一岁前,大人们还都抢着抱我,在这之后,就没人抢了,因为抱不动。到幼儿园我胖得还没那么明显,毕竟有婴儿肥的人还不少,但还是胖,物以类聚可不是成年人才有的,在幼儿园就已能体现。我妈告诉我,我在幼儿园的时候和一个叫张婷的女孩子玩得最好。到了小学,我已经知道自己是头“肥猪”,大家都这么喊,而且都是当面对着你喊,想不知道都不行。虽然“肥猪”是一种口头上的欺负,但是身体上的欺负倒是没有。相反,那些叫我“肥猪”的人最后都被我狠狠揍过,以至于最后他们都不敢当着我的面叫我“肥猪”,毕竟我脾气也不是总是那么好。当我生气的时候,“肥猪”变成“野猪”他们也会感到害怕。多年之后的同学聚会,有人就端着酒杯找我“报仇”,理由是当年在小学曾被我打到手骨折,当场有同学修正道:不是打的,是被我身体跳下来一坐。即使今天再回头看,一个成年人的手臂被我当初的体重这么一坐,也会骨折。
你知道了吧,我当初就是这么重。小学是个胖子,到了初中高中甚至大学以及走出社会,不出意外,也会是个胖子。我也没出什么意外,我就是这么过来的,肥胖伴随着我的童年,继而是青春期,然后胖着胖着,我就成年了。如果还不出什么意外,我会胖到老,即使当我死去的时候,我的尸体也应该是一具肥尸。当然,你看到了,我还是发生了意外,我最终瘦下来了,这真是一个让人吃惊继而让人高兴的意外。
我能瘦下来是因为跑步。我也想像减肥广告那样说的,买了他们的药,按时吃一吃,就月减20斤,瘦身新主张,5天见效,健康不反弹什么的。这,都是他们的扯淡。总之,别信那些减肥药的广告。唯有跑步,值得信赖。
手机响了,是谭东打来的电话,他是叫我去跑步。每天晚饭7点半,我们都会在一起跑步。我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谭东的声音。
还没来?
我说,好的,马上。然后穿上放在门边上被摆放整齐的跑鞋,它虽然穿了很久,但被我老婆保养得不错,依然看起来很新,翻看鞋底,没有任何泥垢,也没什么灰尘,如果你不嫌弃,你对着我的鞋子里闻一下,不臭。这,都得归功于我老婆。
应该去跑步的,但是,吃饭的时候,我老婆说她今天买衣服的时候被一店老板嘲笑了,人格受到了侮辱(原话)。我改变主意,决定去教训教训这个没教养的王八蛋。
我走进那家店,这是一家女服装店,里面二十来平方米,装修还算不错,衣服也还算不错。所谓不错,也有看着不便宜的意思。里面的衣服款式不属于很花哨时尚的那种,风格较沉稳,应该是定位在中年妇女。我随意翻看了几件衣服的价格,不便宜,价格都在五六百。
店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我进门的时候没有听到什么欢迎光临之类的,倒是听到“斗地主”。
“抢地主”“不抢”,是那位老板娘在打斗地主。玩得挺专注,她没搭理我,可能觉得我是个男的,也不会买她的衣服。
我随意在衣架上抽出一件衣服,问,这件衣服多少钱?
价格标签上标着。
可以试穿吗?
你试穿啊,你可是男的?
是啊,我试?
老板再看我的眼神的时候不太对了,上下打量着我。
哈哈,大兄弟你真会说笑,我开店这么久,第一次有男顾客要试我店里的衣服。
难道不可以?
哦,老板娘突然不会说话了,很明显,这要求让她感到为难。
好吧,那你要试你就试咯。停顿了几秒,她又多问了句,你真试?
我说,是啊,然后,我就真去试了。
老板娘没想到我竟真会去试,一脸惊愕。我也没想到我真会试,一边心想这玩笑开得太大了吧,一边又硬着头皮把我的衣服脱了,再穿上那件女装。还挺合身。在我去试衣服的时候,我听到女老板在用我听不懂的方言打了个电话。有几个词听得大概懂,其中一个是:你快来。等穿着那件朱红色的蕾丝镂空长袖衬衣走出来的时候,女老板面相难看,一脸愁容,但还不得不挤出一些苦笑,估计心理也在嘀咕怎么店里来了个死变态。我假装镇定,对着镜子正面照了照,再左转身和右转身各照了照,说,还挺修身,挺显瘦,不错,就像穿女装的李小龙。我又指着一件女装麂皮绒手工裁剪流苏下摆的连衣裙说,再帮我拿一件M码的试试。
老板娘有些不耐烦了,说,不行,不给试了。
为什么不能试,我会买的。
你一个大男人试什么女装。
好,那我不试,这件衣服多少钱?
四百八。
五十行不行。
好,可以给你少五十。
我是说,这件衣服五十块卖不卖。
女老板有些怒了,你是不是来捣乱的?
没有啊,五十卖不卖,一句话。
神经病,变态佬,女老板大骂起来。
我心想算了,别和她吵,这不是本事,和一个女人有什么好吵的呢,捉弄她一下就算了。正准备离开,这时候店门咔的一声,有个男人进来了。
老公,这个男人在这里搞事,试女装,简直就是个变态。
男子上来就怒气冲冲的指着我,并且手上做出要打我的姿势。
我问他,你想干嘛?你想打我吗?
他反问我,你想干嘛?
我说,我没干什么啊,试衣服啊。
他很生气,说,死变态,一个大老爷们来一女装店试什么衣服。
我有些理亏,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似乎见我不说话,已经没了气势,又觉得他比我高一个脑袋,体重也重我几个级别,揍一顿我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于是他对我动手了。
我被叫做肌肉男是这两年的事,这也是我这两年来第一次打架。他当然打不过我。他瘫坐在椅子上,两只眼肿得老高,像是鱼泡。他老婆蹲在一旁,正往脸上喷云南白药。我站在一旁,不禁感叹,这真是一对恩爱的夫妻。我找了把椅子坐下,看着他俩。老板娘轻声哭泣,质问我,怎么能随便打人呢。男的呵斥道,哭什么。把她推到一边,自己歪扭着站起来,两只拳头举在前方,摆出防御的架势。对我说,来,再来。我指着身上的女装,等我换下衣服,弄脏了你们没法卖了。男的点头,快点,我等你。
换好衣服,从试衣间出来,我拿出手机,点开我老婆的照片。告诉他俩,这女人他妈的可不是死肥婆。男的努力睁大肿胀的眼睛,有些困难。
女的凑在屏幕上看,认了一会,她是谁。
张婷。我说。
女的说,她确实很肥,你不觉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