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莫言笔下的爱情叙述

2016-11-21 10:25代柯洋
剑南文学 2016年8期
关键词:荞麦肉体莫言

□代柯洋

文学鉴赏

分析莫言笔下的爱情叙述

□代柯洋

“没有爱情世界暗淡无光”,“没有爱情就没有人类”,爱情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爱情也是文学创作的一个永恒母题,古今中外许多优秀的文学作品几乎都有着关于爱情的叙述和描写。并且在其爱情的叙述中,往往隐藏着更为深刻的东西,莫言笔下的爱情叙述也是如此。

但是在中国,长期以来由于“存天理,灭人欲”的禁欲主义的影响,人们对待爱情的态度往往是犹抱琵琶半遮面,欲言又止,羞于言说;我们的作家更是借爱情之名来表达对社会的分析和认识。但莫言却“一直注重肉体叙事的探索,他的小说中感官的东西很多”,他使男女间的爱情保持在了感性的层面上。莫言通过男女间那种鲜活、自然、粗野的爱情叙述,探讨的却是人性的深度和生命的真谛。

首先,莫言笔下的爱情是本能的,是自发的,是一时的激情。它既不崇高,也不伟大,但却是自然的、健康的,是对对方健康、青春、俊美肉体的迷恋,是人性的本能需求。譬如,《筑路》中杨六九和白荞麦之间的爱情就具有这样的特征。杨六九和白荞麦之间并没有多少高层次的精神和情感的交流,其中杨六九所迷恋的只是白荞麦丰腴生动的肉体,他的欲望就是把白荞麦拥在怀里,“做成一处”。为此,杨六九先是煞费心机地唆使孙巴子杀死白荞麦的大黑狗,接着又伺机杀死白荞麦已经变成植物人的丈夫,然后两人私奔。杨六九的行为虽说不合法,但却合情合理,因为杀人在这里反而变成了救人,即救白荞麦脱离痛苦寂寞的如一潭死水一般的生活。爱情在此成了生命强力的表现,“它不但体现了人的自由意志,同时还直接创造出了新的生命”。《红高粱》中余占鳌和戴凤莲之间的爱情,也同样具有这种特征。

戴凤莲十六岁时,贪财的父亲把她许给了一个麻风病人为妻。戴凤莲出嫁时是余占鳌给抬的轿,在途中余占鳌和他的伙伴们不停地颠轿挑逗戴凤莲。在路过一片高粱地时,他们遇到了土匪的劫持,余占鳌奋起反抗打死了土匪。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余占鳌爱上了戴凤莲。在戴凤莲出嫁三天后回娘家时,早已埋伏下的余占鳌把她劫持在高粱地里“野合”,爱情的力量随后又激励他杀死单家父子,从而最终成为成为戴凤莲的丈夫。

与余占鳌相比,戴凤莲也毫不孙色,甚至可以说是更胜一筹。在那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戴凤莲虽无法改变自己的婚姻,但她并没有放弃对美好爱情的憧憬。因此当遭遇余占鳌的劫持时,她没有反抗,没有呼救,而是顺从,甚至是欣喜和配合。正像作品所描写的,戴凤莲这时是“亢奋的眼睛”,她“甚至抬起一只胳膊,揽住了那人的脖子,以便他抱得更轻松一些”。戴凤莲“不怕罪,不怕罚”,更不晓得“什么叫贞节?什么叫正道?什么是善良?什么是邪恶?”,因此面对非人的境遇,“爱幸福”、“爱力量”、“爱自由”的戴凤莲当然要按着“自己的想法去办”,要“为自己做主”了。

余占鳌和戴凤莲的爱情可以称得上是惊心动魄、出生入死了,但却不能说是忠贞不渝和始终如一。余占鳌被抓走后,戴凤莲为了生存曾经托身于黑眼,与黑眼姘居了一段时间。除此之外,戴凤莲还托身于罗汉大爷。同样,余占鳌也先后与戴凤莲的丫头恋儿以及刘妈有染。余占鳌和戴凤莲之间的爱情虽然不够纯洁与神圣,但却充满了人间气息和生命的欢愉。

其次,莫言笔下的爱情还具有一种非理性的迷狂,是“既渺小又伟大的肉体节日”。在《檀香刑》中,媚娘和钱丁之间的爱情就具有这样的特征。媚娘和钱丁之间的爱情充满了情欲的张力,展示出了一个年轻女性最为原始的、自然的生命风貌和人性状态。

媚娘和钱丁之间的爱情,实实在在地落实在了肉体上。媚娘对钱丁一见钟情,被钱丁俊美的外表所迷住而不可自拔。她虽知二人地位悬殊,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渴望钱丁,“她每天夜里都梦到钱大老爷和自己肌肤相亲”。在此,媚娘感兴趣的并不是钱丁的身份和地位,而仅仅是他的肉体。正如她要求钱丁把自己从小甲那里赎出来仅做他的贴身丫头伺候他一样,媚娘既不要求钱丁给她世俗的名份,也不要钱丁的心,她奢望的仅仅是做一个贴身丫头,做一个地下情人。对钱丁的渴望使她忘记了尊严,忘记了廉耻,以至于深夜跳墙探望钱丁,即使遭到钱夫人的算计、鞭打和侮辱也毫不在乎。钱丁迷恋的同样也只是媚娘的肉体和她的狗肉黄酒,特别是与媚娘销魂的肌肤之亲使他神魂颠倒不能自拔。钱丁在得不到媚娘时便病倒在床,甚至几乎一命呜呼;而媚娘的出现又使他立即复活过来。

再次,莫言笔下的爱情既不崇高也不伟大,但它却是最真实最卑微的生命需求。《白狗秋千架》中的“暖”与“我”从小青梅竹马,但由于命运的作弄,她最后嫁给了一个粗野愚鲁的男人,并生下来三个哑巴孩子。面对困苦的生活和一屋子的哑巴,“暖”悲欢哀乐的感情却无处倾诉。心灵的荒漠和精神的空虚使“暖”几乎失去了生活的勇气,但她最终没放弃生活的欲望和生命的需求——生一个能和自己说说话的孩子。为了实现这一目的,她便毅然决然地在高粱地里安排了与“我”的“约会”。她与“我”“约会”,并不是为所爱的人生一个孩子以显示爱的执着和伟大,而仅仅是能够生一个能说话的孩子,满足与她进行情感交流的需要。“我”和“暖”之间的这种谈不上爱情的“爱情”过于卑微,但它却又是那样地神圣,它反映了一个普通农村妇女最真实的生存境遇和生命欲求。

莫言笔下的爱情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存在现实依据的。马克思曾经说过,男女两性之间的关系是人类文明程度的一个重要标志。中国特别是中国农村长期以来由于生产力的极端落后,人们的精神世界和文化建设始终未得到大幅度的有意义的开发和提升,他们长期生活在原始蒙昧而又自由的状态中,这就使其很难有精神上的高层次的追求,因此人的生理方面的需求在他们的全部生活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在爱情中也是如此。所以莫言作品中的这种爱情便有了存在的现实合理性。另一方面,中国现代社会的剧烈动荡和礼崩乐坏使传统的伦理道德规范对人们的约束力大为减弱,这就为叛逆的爱情双方提供了相对自由和宽阔的天地,使他们的爱情不同程度地超越了程朱理学“存天理、灭人欲”的禁欲主义的藩篱,而呈现出本能性、非理性、疯狂性以及自发性的特点。

莫言笔下的爱情,不仅有现实的依据,同时又带有作家的主观色彩,寄托着作家的理想。莫言曾经说过:“山东是孔孟故乡,是封建思想深厚博大、源远流长的地方;尤其是在爷爷奶奶的年代,封建礼教是所有下层人的、尤其是下层妇女的铁的囚笼。小说中奶奶和爷爷的‘野合’在当时是弥天的罪孽,我之所以用不无赞美的笔调渲染了这次‘野合’,并不是我在鼓吹这种方式,而是基于我对封建主义的痛恨。我觉得爷爷和奶奶在高粱地里的‘白昼宣淫’是对封建制度的反抗和报复。”对封建主义,特别是现实生活中仍然存在的封建主义的痛恨,使莫言毫不犹豫地写出了像余占鳌和戴凤莲的“白昼宣淫“,以及孙媚娘和钱丁之间的那种置一切现实功利目的而不顾的肉体狂欢般的爱情。

总之,莫言笔下的爱情有着爱情本位的特点,充满了情欲的力量,它很少关注现实和应和时代的脉搏。爱情在莫言笔下成了生命强力的最高体现,成了展现自由和反抗现实的一种方式。生气勃勃的、未经任何世俗污染的天然的人性状态,在莫言笔下的爱情叙述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铜仁学院文学院)

贵州省教育厅人文社科自筹项目(14ZC102)研究成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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