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纱记·寄子》中伍子的人物形象与表演技法

2016-11-20 07:48丛海燕
剧影月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浣纱伍子胥爹爹

■丛海燕

《浣纱记·寄子》中伍子的人物形象与表演技法

■丛海燕

《浣纱记》是明代戏剧家梁辰鱼根据春秋时代吴越兴亡的故事所创作的传奇。其中,《寄子》一折自登上舞台以来,一直盛演不衰,现今仍活跃于舞台上。《寄子》是老生与贴旦的对唱戏,演父子惨别之情,老生的苍劲慷慨与贴旦的稚嫩激悲交相辉映,令观者泪落。整出戏氤氲着凄凉悲怆之情,尤其是父子离别的感伤之情,更是涤荡人心。

本折戏讲的是吴王夫差刚愎自用,不思防越,反欲伐齐,相国伍子胥预料国将必亡,决心死谏。为了保存伍氏宗嗣,趁出使齐国之便,把爱子托付给故友齐国大夫鲍牧的情节。其中,伍子以娃娃旦(旦行中的特殊家门,即由贴旦扮演的生角,主要演天真活泼的少男少女)应工,其稚气灵动与老外扮演的伍子胥之苍郁遥相呼应,组成一幅别具风格的画图。

《浣纱记》作为革新后昆山腔的第一个剧本,是昆剧的奠基作品之一,其现实主义精神和取材于社会重大事件的创作原则对后代剧作家产生了积极的影响,特别是开创了“借离合之情,写国家兴亡之感”的先河。也正因如此,演绎《寄子》这一折,必须要吃透其历史背景,细心揣摩人物的性格特征及心路历程。

根据《史记·伍子胥列传》记载,夫差为伯嚭所谗,不听取伍子胥“联齐灭越”的主张,反派伍子胥出使齐国请战。此时的伍子胥一腔热血报主无期,联系到其父伍奢、其兄伍尚亦是被谗臣所害而死,内心不可说不悲凉。伍子胥在此刻做出“寄子”的选择,内心极度的冷落萧条可想而知。因此,演绎《寄子》这出戏,应始终掌握悲壮的基调。作为伍子的扮演者,怎样以孩童的视角呈现“料团圆今生已稀,料重逢他生怎期”的父子分别之感伤,怎样以戏曲程式表达 “离合”、“兴亡”的悲壮基调,这是演绎伍子这一人物形象的重点和难点所在。

在《寄子》这出戏中,伍子胥作为父亲,早已想好要将伍子寄给别人收养,“寄”对他而言是主动的,是他早已设定的结局。而对于伍子而言,是“寄子”这一行为的承受者,是被动方,他突然遭遇了这一人生的重大变故,面对父亲的选择,他只能去理解、去接受。因此,伍子在戏中的表演就更加重要了——正是伍子的懂事成全了伍子胥忠勇贤臣的风骨,也正是伍子对自己悲剧性命运无可奈何的被动接受更加烘托出伍子胥这一人物形象的悲剧性。

整折戏的主要情绪在伍子的三次昏倒中层层递进,因此在表演时,对于三次晕倒的表演方法和动作设计都要有特别的处理方式。

伍子胥上场在引子中交代“丹心空报主,白首坐抛儿”,表现出内心巨大的痛苦。接着伍子登场:他左手搭剑,右手撩鸾带,起脚上场走至近上场角。此时的伍子尚是无忧无虑地陪伴父亲出行,自己也好游玩一番的心情。他的念白和表情十分轻快,有别于伍子胥的沉重和凄凉,伍子越是轻松愉悦,越是衬托出伍子胥内心的苍郁沉痛,因此二者的情绪反差形成了鲜明对比,形成一幅别致的艺术图画。当伍子胥向伍子说明此行情由——“今我回去,誓当谏死,以报国恩。只是与你同死,甚是无益。我有一个结义兄弟,名唤鲍牧,见做齐国大夫。今带你来,寄与他家,以存伍氏一脉。自今去后,我自去干我的事,你自去干你的事,再不要想念我”,伍子听闻由惊而骇,后又转为难抑的悲戚,以至哭晕,这是伍子在情绪上的巨大转折,也是伍子在全戏中第一次晕倒。

到鲍牧家中以后,戏剧矛盾就集中在伍子愿不愿意认鲍牧作义父的态度上。刚见面时,鲍牧对伍子待以侄辈客礼,伍子胥对鲍牧说明自己准备杀身报国,将己子托鲍为儿时,伍子顿感绝望,言道:“爹爹果然把孩儿撇在此了!”两脚似小儿状连连顿足,接着一个转身,侧身跪在上场角,右手曲肘以拳枕头,表示昏厥。此时,伍子被寄已成事实,这是其在戏中第二次晕倒。

再到父亲即将离开,思及今日一别日后恐永难再见,此时伍子的内心已伤心欲绝,唱毕“本是同林鸟,纷飞竟失群”,伍子侧身俯卧于上场角,再次右手曲肘以拳枕头,表示昏厥。至此,伍子完成了全戏的三次晕倒,由站到跪,最后卧倒在地,表现幅度越来越大,通过层层递进的动作设计体现出伍子悲恸感情的节节攀升。

第三次晕倒醒来后,父亲已然离去,伍子绝望地喊了三个“爹爹在哪里”。这三个“爹爹在哪里”要烘托出全折的高潮,同样也要做出相应的层次感。第一次“爹爹在哪里”真的是在询问,第二个“爹爹在哪里”变成了一种请求,是“爹爹你快回来吧”的请求,到了第三个变成了一种绝望的呐喊。在处理的时候,“爹爹”两个字之后需要停顿一下,让情绪有一个沉淀的爆发,这种情绪是对父亲,甚至对整个故国别去的绝望,此时一别,他可能再也见不到父亲,可能再也回不去故国,这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孩童来说,是难以承受的无助和绝望。

除去伍子内心情绪的层层推进,在演绎伍子这一形象时,还应格外注意他身上有一种与幼小年纪不相符的懂事与成熟。这种成熟懂事首先体现在不愿认鲍牧为父的态度上——他几次孩子气地表示“哎,不拜不拜”,并表示:“自己爹爹在此,反拜别人为父”,又不得不遵从父命,改称鲍牧为“爹爹”行拜父礼,此为孝;其次又体现在对家中母亲的时时牵挂上——伍子一出场便表明 “母亲在家悬念,可早完王事,火速同归”,及至后来,在接受了被父亲寄养在鲍牧家中的既成事实之后,强忍着内心的巨大悲恸向父亲叮嘱:“上复母亲,只说孩儿在齐游学,不久就归”,更是不能不使人动容。其中的忠孝气节,不难看出其父伍子胥的影子,在某种程度上,也加深了对伍子胥这一忠勇孝义的人物形象的刻画。而其身上与年纪不相符的懂事与成熟,又夹杂着孩子特有的稚气与任性,使得伍子的人物形象饱满生动起来,因此也更能烘托出整折戏的感人气氛。

值得说明的是,《寄子》中伍子这个角色有一点特殊之处:他是伍子胥的儿子,作为相门之后,他的形象作派不能仅仅拘泥于“娃娃生”这样一个行当特征。在这里,江苏省昆剧院著名表演艺术家石小梅老师在请教了她的老师们的基础上,将传统娃娃生所穿的薄底虎头靴改换成了高靴,以体现他的英武阳刚之气。这一改变也对演员提出了更高的难度要求,需要演员有更扎实的基本功。

这出戏是我在戏校四年级时跟石小梅老师所学,到现在已经演了三十多年。三十多年来我对这出戏的唱作也在不断地进行揣摩和改进。这也让我更深切地体悟到,塑造人物要在剧本熟透的基础上,要不断用心去贴合人物,深刻、细致地了解人物的生平、经历、性格等因素,仔细揣摩人物此情此景的心理活动,这样才能准确把握好表演的尺度,才有可能塑造出生动感人的艺术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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