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鹏
二十国集团领导人杭州峰会已经落下帷幕。在一天半会议中,二十国集团领导人与7大国际机构和8个嘉宾国的领导人共聚一堂,围绕会议主题和五大议题进行了热烈而富有成效的讨论,达成广泛共识,取得圆满成功。峰会通过了《二十国集团领导人杭州峰会公报》,进一步明确了二十国集团合作的发展方向、目标和举措,就推动世界经济增长达成“杭州共识”,决心发扬同舟共济、合作共赢的伙伴精神,凝聚共识,形成合力,促进世界经济强劲、可持续、平衡、包容增长,为构建创新、活力、联动、包容的世界经济描绘了愿景。杭州峰会将成为一个崭新的起点,使二十国集团由短向中长期、由虚向实、由危机应对向长效治理机制实现华丽转型,让二十国集团从钱塘江再出发。围绕上述内容,本刊记者采访了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世界经济研究所原所长、博士生导师陈凤英研究员。
杭州峰会充分凸显“中国元素”
《领导文萃》:9月4日和5日,二十国集团领导人峰会在杭州举行,全球将目光聚焦到这座风景秀美的城市——杭州。对中国而言,如何把杭州峰会相关议题与自身发展理念有机结合,凸显“中国元素”至关重要。有分析称峰会主题的理念与中国五大发展理念如出一辙,您如何理解?
陈凤英:的确,作为东道国,中国在杭州峰会的议题设计上有独特优势。中国将峰会主题设定为“构建创新、活力、联动、包容的世界经济”,充分体现出中国在“十三五”期间的五大发展理念。杭州峰会从举办方式、议题设计等均体现出“中国元素”。更确切地说,杭州峰会主题及议题的设计是以世界经济面临的问题为前提,即问题导向。这正好是中国经济30余年来一直坚持的基本原则,也是中国经济取得成功的重要经验。当然,中方也与二十国集团(G20)成员和国际机构进行密切磋商和沟通,是集众智、聚合力的结果。首先是在落实好上届峰会成果的基础上,中国将自身发展理念“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与杭州峰会主题有机对接,巧妙融合。当前,世界经济面临问题诸多,但主要挑战是:创新不足、活力缺乏、联动受阻、包容不够,导致全球经济增长乏力,全球化陷入低谷,两极分化严重等。鉴于此,中国为杭州峰会设立了四大议题:“加强政策协调、创新增长方式”“更高效的全球经济金融治理”“强劲的国际贸易和投资”“包容和联动式发展”,同时,考虑到地缘政治等因素,设置了第五大议题,即“影响世界经济的其他突出问题”。中国希望,通过杭州峰会聚焦世界经济面临的最突出、最重要、最紧迫的挑战,为国际合作指明方向。中国的最大愿望是,以杭州峰会为新起点,通过创新增长方式和结构性改革,为各国经济注入动力,使世界经济焕发活力,达到既治标以求眼下稳增长,又治本以谋长远发展添动力;通过开放联动,树立人类利益共同体和命运共同体意识,加强国际经济合作,构建互联互通的世界经济,共享全球发展机遇,在良性互动中形成合力;通过包容发展,缩小各国发展鸿沟,让全球发展成果更好惠及所有人群,使世界经济增长红利为各国人民所共享。对于中国自身,举办峰会既是挑战,更是提升在全球经济治理中的制度性话语权,是展示大国责任、大国智慧的新契机,更是全面展示中国主张、中国方案的良机。
《领导文萃》:杭州峰会备受各界好评,从具体议题到会议规模和参会人数,以及历史性作用,与之前历届峰会相比,您认为有哪些特点与亮点?
陈凤英:杭州峰会是二十国集团的第十一次领导人峰会,是一次十分重要的会议,是金融危机以来国际形势最复杂、面临挑战最多元、各方期待最高的一次重要会议。尤其是,世界经济增长放缓,G20在全球经济治理转型的关键时刻,更加凸显杭州峰会的重要性。在去年的安塔利亚峰会上,习近平主席向G20领导人庄严承诺:“杭州2016年峰会将呈现给世界一份别样的精彩。”的确,在不到一年的筹备时间内,中国如何向世界交出一份精彩的答卷?正常情况下,G20领导人峰会往往在年底举行,但考虑到今年11月美国的总统大选,中国将峰会时间提前到9月。这无形中缩短了会议的筹备时间,何况G20机制正值转型的关键当口,分歧多,议题杂,目标不明,要做的筹备和协调工作既多又难。但是,在短短的8个月筹备时间里,中国与各成员国及相关利益方密切合作,尤其与国际机构精诚合作,这一目标出色实现了,的确来之不易。峰会不但成果丰硕,而且气氛和谐,充分体现出东方特色,具有以下特点与亮点:
一是具有“开放、透明、包容”三大亮点。首先,开放办会。从议题设计到内容安排,中国均采取开门办会方式,不但与G20成员密切合作,而且走进联合国,走进非盟组织等,与其磋商峰会议题。其次,透明办会。为使议题设计和文件内容更具代表性、全面性、权威性,在与成员国紧密商讨外,中国还与IMF、世行、世界贸易组织(WTO)、联合国、国际劳工组织、经合组织(OECD)等国际机构磋商。第三,包容办会。从议题设计即充分体现包容性,如杭州峰会设计的议题几乎涵盖了当前世界经济面临的主要问题,尤其是第一次将发展议题列入峰会,并以“最大公约数”方式,寻求在结构性改革中达成共识。
二是具有“文件、会议、会址、发展中国家”最多的特点。首先,文件最多。通过与各方的共同努力,杭州峰会达成了28个文件和一个公报,包括《杭州行动计划》《深化结构性改革议程》《支持基础设施投资行动的联合愿景声明》《G20绿色金融综合报告》《G20贸易投资工作组工作职责》等,是峰会史上达成文件最多的一次。其次,会议最多。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除杭州领导人峰会外,中国已经举办70余次会议,包括专业部长会议,如农业部长会、能源部长会、贸易部长会、就业部长会等;财金渠道会议,包括财长和央行行长会议、绿色金融研究小组会议、国际金融架构高级别研讨会;协调人会议,包括六次协调人会议及协调人与财长和央行副手联席会议等;配套会议,有青年会议(Y20)、工商峰会(B20)、智库会议(T20)、劳动会议(L20)、妇女会议(W20)等。这些都是峰会史上最多的。第三,举办地最多。作为东道国,中国不仅在杭州以外的国内东西南北多地举办相关会议,还走出国门,到巴黎、伦敦、华盛顿、新加坡、巴厘岛、巴塞尔等地办会。这也是峰会史上最多的。第四,发展中国家参会最多。中方邀请了东盟主席国老挝、非盟主席国乍得、非洲发展新伙伴计划主席国塞内加尔、77国集团主席国泰国,以及哈萨克斯坦、埃及两个有代表性的发展中大国出席杭州峰会,是峰会史上发展中国家参与最多的。
杭州峰会成果丰硕,G20
发展方向更明确
《领导文萃》:在峰会闭幕后,习近平主席在杭州国际博览中心会见中外记者,介绍了本次峰会达成的主要成果,指出会议取得丰厚成果,实现了预期目标。请您给读者梳理一下杭州峰会取得哪些主要成果?
陈凤英:与过去十次峰会相比,杭州峰会在深度和广度上都取得重大突破性进展,在G20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给我印象最深且记忆犹新的是,习近平主席在记者会上提及的几组形容词:首先,在宣布杭州峰会结束时,习主席用了“圆满”结束。要知道,在如此复杂的国际环境下,尤其是地缘政治风云多变情况下,没有发生重大意外事件、所有预期参会领导人全部与会,而且新老领导人关系融洽,实在难能可贵。其次,在讲到领导人就重大议题深入交换看法时,习主席用达成“广泛”共识。要知道,在这么多文件要达成,涉及如此多领域的议题,如此复杂环境下,以求同存异协调好各方利益,能达成共识已经不易,而且是达成了“广泛”共识,这的确超出我们在会前的预期。第三,在提及峰会成果时,习主席使用取得“丰硕”成果,画上“圆满”句号,将成为一个“崭新”起点,让G20从杭州再出发。用如此多的最高级措词,充分反映习主席对杭州峰会取得成功之欣慰,对后杭州峰会G20发展前景之信心。
以本人之见,杭州峰会取得的最大成果是,领导人就推动世界经济增长达成了“杭州共识”。它为构建创新、活力、联动、包容的世界经济描绘了愿景。一是放眼长远,旨在完善G20增长议程,发掘增长新动力,开辟新增长点,以创新和可持续的方式推动经济转型,更好地维护当代和子孙后代共同利益;二是综合施策,将创新经济增长理念和政策,财政、货币和结构性改革政策相互配合,经济、劳动、就业和社会政策保持一致,需求管理和供给侧改革并重,短期政策与中长期政策结合,经济社会发展与环境保护共进;三是扩大开放,将继续努力建设开放型世界经济,反对保护主义,促进全球贸易和投资,加强多边贸易体制,确保全球化背景下的经济增长提供惠及更多人的机遇,得到公众普遍支持;四是包容发展,将确保经济增长的成果普惠共享,满足各国和全体人民尤其是妇女、青年和弱势群体的需要,创造更多高质量就业,消除贫困,解决经济发展中的不平等现象,不让任何国家、任何人掉队。
应该说,“杭州共识”对G20未来发展十分重要。它将确定G20在全球经济治理的发展方向,使在匹兹堡峰会达成的“强劲、可持续、平衡增长框架”,完善为“强劲、可持续、平衡、包容增长框架”。请千万不要小看“包容”这两个字,它将改变G20未来发展方向和发展目标。
另一重大成果是,将“发展问题”列入杭州峰会议题,成为中国政府高举的一面旗帜。习近平主席在提及发展领域取得的成果时用了三个“第一次”:第一次把发展问题置于全球宏观政策框架的突出位置;第一次制定落实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行动计划;第一次采取集体行动支持非洲和最不发达国家工业化。这与中国全面落实好中非合作论坛约翰内斯堡峰会成果也是相契合的。这三个“第一次”释放出一个重要信号:G20不仅属于G20,是属于全世界的,特别是广大发展中国家和人民。这充分体现了中国办会的独特视角,也反映了广大发展中国家的共同诉求。
《领导文萃》:杭州峰会已经圆满结束,取得丰硕成果。请您预期一下杭州峰会对G20在全球经济治理中将发生怎样的决定性变化?
陈凤英:的确,杭州峰会是在世界经济和G20机制转型的关键时刻召开的一次关键会议。实现G20在全球经济治理中的华丽转型,是杭州峰会的主要目标。从峰会成果清单看到,这一目标从顶层设计已经达到,未来就是如何真正落到实处。杭州峰会使各方充分认识到,要使世界经济“强劲、可持续、平稳、包容”增长,G20必须走创新改革之路,合作机制必须由短向长、由虚向实、由危机应对向长效治理机制转型。未来,G20将沿着这一方向发展,更加平等,更加公正,更加合理,更加有效,这既是G20成员的愿望,也是整个世界的期待。综合分析,杭州峰会后G20将发生四大趋势性变化:
一是以“结构性改革”和“创新型增长”两个轮子,为世界经济增长增添活力。华尔街金融风暴过去8年了,世界经济至今仍增长乏力,反周期的货币与财政政策效应消耗殆尽,传统经济体制和发展模式潜能日益消退。同时,全球发展不平衡问题远未解决,现有经济治理机制和架构的缺陷逐渐显现。这些因素导致世界经济整体缺乏动力,各国有效需求严重不足。据此,杭州峰会将“结构性改革”置于重要位置,希望以财政、货币政策和结构性改革“三管齐下”共同发挥作用,促进世界经济真正实现可持续增长。为使结构性改革落到实处,峰会文件专门制订了9大优先领域和48项指导原则,作为成员结构改革的参考指南,编制出衡量改革进展的12大指标体系,以便更好评估和监测成员国结构性改革的进展,以此推进G20脱虚入实,开辟发展新机遇,挖掘增长新动力。同时,峰会设定“创新增长方式”议题,希望以科技创新为核心,带动发展理念、体制机制、商业模式等全方位、多层次、宽领域创新,制订创新增长蓝图、创新行动计划、新工业革命行动计划、数字经济发展与合作倡议等,通过创新增长挖掘中长期发展潜力。不难看出,“结构性改革”与“创新增长方式”均是中国“十三五”规划中五大发展理念的重要组成,是支撑新常态下中国经济实现“两个中高”发展的关键因素。
二是激活贸易和投资两大引擎,构建开放型世界经济,为世界经济增长添动力。金融危机以来,国际贸易增长持续走低,全球直接投资迟迟不能恢复元气。这固然与全球需求不足有关,但保护主义上升应承担不可推卸的责任,也是导致世界经济复苏乏力的原因。在去年的安塔利亚峰会上,习近平主席指出,贸易和投资就是世界经济的血液。如果气滞血瘀,难畅其流,世界经济就无法健康发展。在今年的杭州峰会上,中国将“强劲的国际贸易和投资”列入议题,通过构建开放型世界经济,反对保护主义,支持并加强多边体制,为不同国家发展提供充足空间,为世界经济增长拓展空间。在中国建议下,成立了G20贸易和投资工作组,是G20机制建设的重大进展,也是脱虚入实的一大转变。G20贸易部长会议发表了《G20全球贸易增长战略》和《G20全球投资指导原则》。《G20全球贸易增长战略》的核心内容是:降低贸易成本、加强贸易投资政策协调、促进服务贸易、增强贸易融资、制订贸易景气指数、促进电子商务发展、推动贸易与发展等七大合作支柱,并提出针对性的行动方案。《G20全球投资指导原则》是全球首份多边投资纲领性文件,将书写全球投资新规则,规定了九大投资原则:反对跨境投资保护主义;营建开放、非歧视、透明和可预见的投资政策环境;加强投资保护;确保政策制定透明度;推动投资促进可持续发展以及投资者企业责任等。事实上,以开放促发展是中国经济成功的经验。
三是推动包容、联动式发展,落实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以两个85%为抓手,拓展世界经济增长新空间。自匹兹堡峰会启动世界经济“强劲、可持续和平衡增长框架”以来,历届峰会均围绕这一议题展开宏观经济政策协调,并出台相应政策措施。遗憾的是,迄今G20依然离这一目标遥遥无期。究其原因,之前G20机制过于强调占世界经济85%成员国的经济增长,无暇顾及占世界人口85%的广大发展中国家。“消除贫困和饥饿,实现公平、开放、全面、创新发展,不仅是共同的道义责任,而且能释放出不可估量的有效需求。”这是习近平主席在安塔利亚峰会提出的。在杭州峰会上,中国将“发展议题”置于“增长议题”同等重要位置。众所周知,发展中国家人口众多,是世界经济可持续发展的基础力量。而且,今年又是落实联合国2030年发展议程元年,G20机制有义务也有责任,通过各自和集体行动,在落实发展议程中起表率作用。促进全球发展不仅是发展中国家的普遍诉求,也是解决全球发展动力不足的重要原因。世界经济需要包容发展,共同应对全球发展不公正、不平衡和不可持续问题,使发展成果惠及大众,共享全球发展机遇。事实上,杭州峰会提出的包容发展与中国的共享发展一脉相承,也是中国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发展目标。
由此可见,杭州峰会后的G20将以“结构性改革”与“创新型增长”两大轮子、贸易与投资两大引擎、贸易部长与财长/央行行长两大会议平台,以及“全球发展”与“经济增长”两大议题,全面开启全球经济治理转型的新航程。
杭州峰会后续工作需要
共同努力
《领导文萃》:之前历届G20领导人峰会也制订了不少文件,但最终落到实处的寥寥无几。那么,杭州峰会后,G20如何让“成果”转化为“果实”?需采取哪些措施?
陈凤英:这个问题提得很好,这也是国际社会最关心的问题。杭州峰会成果颇丰,如何将这些成果转化为实际行动,如何使G20由“清谈馆”转变为“行动队”?这对G20在全球经济治理的权威性是一个重大挑战,对世界经济可持续发展也十分重要。习近平主席在G20工商论坛开幕式的主旨讲话中强调,杭州峰会要为世界经济开出一剂标本兼治、综合施策的药方,推动世界经济走上强劲、可持续、平衡、包容增长之路。以标本兼治推动G20“脱虚入实”,让峰会成果真正转变成果实,是杭州峰会的重大目标之一。自中国承担东道国以来,一直与G20成员国,尤其与相关国际机构进行密切合作,磋商有关事宜,结果较理想,给大家举几个具体案例。
案例一:为落实“深化结构性改革议程”,G20在考虑各国具体国情外,采取“最大公约数”方式,确定了48项原则和9个改革优先领域,如促进开放的投资和贸易、促进劳动力市场的活力、促进创新、促进竞争,改善营商环境、推动基础设施建设、强化和完善金融体系、深化财税体制改革、促进环境的可持续性、促进包容性增长;制订了包括劳动生产率、基尼系数、就业率等12个指标体系,覆盖大多数结构性改革优先领域。同时,G20成员一致同意,采取问责制方式,每两年一次审议落实情况,并将逐步优化框架体系。各国则将制订出包括短期、中期和长期措施的增长战略。这在G20机制内是第一次,是“脱虚入实”、标本兼治的一大创举,具有里程碑意义。
案例二:为建设更高效的全球经济金融治理,杭州峰会重启了国际金融架构工作组,并取得一系列可落到实处的成果。(1)由G20框架下的普惠金融全球合作伙伴(GPFI)负责起草了《G20数字普惠金融高级原则》,包含8项原则、66条行动建议。这是国际上首次在该领域推出的高级别指引性文件;《G20普惠金融指标体系》升级版增加了数字普惠金融领域的新指标,涵盖了“金融服务的可得性、使用情况、服务质量”等三个维度,细化为19大类、35项指标;出台了《G20中小企业融资行动计划落实框架》,旨在针对性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题,列为优先的三项改革措施,分别是改善中小企业征信体系、鼓励银行和非银行金融机构接受动产作为抵押贷款给中小企业、改革中小企业破产制度。(2)研究扩大特别提款权SDR的使用。众所周知,今年10月1日起,人民币将正式成为特别提款权SDR篮子的货币之一,中国已经同时用美元和SDR发布外汇储备、国际收支和国际投资头寸等数据,最近世行在华成功发行了SDR计价的人民币债券。(3)加强全球金融安全网建设。全球金融安全网包括各国外汇储备、双边货币互换,区域货币安排,如亚洲的清迈协议,以及全球金融安全网,如增强IMF作用。杭州峰会要求IMF与地区金融机构加强合作,如IMF与清迈协议加强合作,以夯实全球金融安全网。(4)推动IMF第十五次份额和治理结构的改革,以提高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的份额占比。这些政策措施在杭州峰会后将逐个落实并执行。
案例三:为落实发展议程,各方已就《G20推动实现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行动计划》达成共识,决定围绕基础设施、人力资源开发、粮食安全、能源、贸易投资、气候变化、创新等与可持续发展目标联系密切的15大领域开展集体行动。同时,G20成员还提交了国别行动计划,旨在加强在落实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方面的经验交流和分享,以切实行动为全球可持续发展贡献力量。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全球11个地区多边开发银行等做出了承诺,支持《G20基础设施投资行动的联合愿景声明》,包括在各自机构的职责范围内宣布高质量基础设施项目的量化目标,及其为最大限度地提高基础设施项目质量、加强项目储备、增进新老多边开发银行的合作、提升发展中国家基础设施投资的有利环境和动员私人投资所做的努力。同时,G20成立了《全球基础设施互联互通联盟》,以加强各个基础设施互联互通项目的整体协同与合作,责成世界银行作为联盟的秘书处,与全球基础设施中心、OECD、其他多边开发银行以及有兴趣的G20成员一起开展工作,支持联盟的活动。在全球气候变化合作方面,中美两国共同向联合国交存了参加《巴黎协定》法律文书,展示了“共同应对全球性问题的雄心和决心”。应该说,中美在气候变化方面的紧密合作是杭州峰会落到实处的最大收获,是两国推动G20“脱虚入实”的率先垂范之举。
由此可见,杭州峰会是G20由“清谈馆”向“行动队”转型的开始,未来在落实《杭州行动议程》中仍面临诸多困难。然而,良好的开始应该为未来联手行动奠定了基础。尤其是,作为“行动队”的机制正在形成:一是“三驾马车”机制稳固,即现任东道国、前任东道国和候任东道国的执行力与推动力;二是G20内集体行动、单边行动机制,以及相互监督机制开始形成;三是国际机构积极参与,并与G20共同推动和执行机制开始形成,已经成为推动G20“脱虚入实”的重要推手;四是中美两国的密切合作与率先垂范对G20“脱虚入实”至关重要,而杭州峰会前两国共同行动推动全球气候变化协议是最好佐证。我们有理由相信,杭州峰会将真正成为G20在全球经济治理中成功转型的新起点。
《领导文萃》:谢谢您的案例分析。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是,G20诞生于金融危机,强化于经济衰退,转型于后危机时期,但人们还是对其合法性和代表性如此关注并提出种种质疑,如何看待这些问题?
陈凤英:这一问题问得好,也是我一直研究的课题。国际社会对G20合法性质疑不少,但是我有自己独特的看法。无疑,G20成立于亚洲金融危机,升级于华尔街金融风暴,强化于拯救世界经济“大衰退”,匹兹堡峰会后替代G7,成为全球经济合作的主要论坛。后危机时期,世界经济发展严重分化,发达国家最困难时期过去,新兴市场则遭遇发展瓶颈。昔日“同舟共济”伙伴精神渐行渐远,今日“各扫门前雪”苗头若隐若现,创新与改革势在必行,关键是由危机应对转变为全球经济治理的长效机制。这正是杭州峰会需要实现的任务与目标。从《杭州行动计划》看,峰会已经完成上述任务的顶层设计,即由短向中长期、由虚向实、由危机应对向长效治理机制的三大转型目标。
至于代表性,这从G20成员组成及在世界经济的影响力可见一斑。其成员组成涵盖全球主要发达国家(G7成员国——美国、英国、日本、法国、德国、加拿大、意大利和澳大利亚,以及欧盟)、主要新兴市场(金砖国家——中国、俄罗斯、印度、巴西、南非,以及阿根廷、墨西哥、韩国、印度尼西亚、沙特阿拉伯、土耳其),覆盖欧洲、美洲、大洋洲、亚洲、拉丁美洲和非洲,经济规模占世界的85%,贸易和投资各占全球的80%,人口是世界的65%,国土面积覆盖全球的60%。关键是,G20代表着当前世界上最富有的发达国家和最具活力的新兴市场,是世界经济增长和国际金融稳定不可或缺的两股重要力量。需要指出的是,全球经济治理,即全球领导力必须由大国引领,系统性国家必须起表率作用,因为群龙无首将一事无成;全球发展必须考虑广大发展中国家的利益,没有发展中国家经济的发展,全球经济无法实现可持续发展。故此,治理与发展是两个不同概念的问题。所以,G20应该是世界经济和力量格局转型时期保障全球经济治理平稳过渡的最佳安排。
在全球经济治理转型中,G20超越布雷顿森林体系,起着承上启下的桥梁与纽带作用。毫无疑问,在经历“百年一遇”金融危机后,G20已当之无愧地替代G7,名副其实地成为全球经济治理的总指挥和司令部。迄今,G20已经成为纵横南北关系、融洽东西合作的主要平台,是布雷顿森林体系内任何国际机构,如IMF、世界银行、WTO,以及联合国内的经济机构,所无能为力的。这是全球化大背景下新兴市场整体性崛起、国际力量格局变迁的必然结果,也是G20具有的独特作用:一方面,G20机制不可能替代布雷顿森林体系,因为当今世界并未发生类似上世纪初期那样的毁灭性世界大战,现行国际经济体系依然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和必要性,现行国际经济机构仍需要各负其责,维护世界经济有序运营;另一方面,当今世界力量格局确实发生着前所未有的变化,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整体性崛起是大趋势,已经成为世界经济增长的主要引擎,国际经贸发展重心向新兴市场转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全球经济仅靠现行治理体系已经鞭长莫及。这就迫使全球经济治理体系需要与时俱进改革,必须提升新兴市场的话语权和影响力。在空前复杂的大变局下,国际经济秩序处于史无前例的重要转折期,世界经济和政治秩序酝酿新变革,新兴大国与发达国家关系需要调整,治理架构需要与时俱进调整,尤其是现行国际经济机制是否有足够的能力和实力,来应对全球经济转型中的复杂挑战。G20机制应是这一转型过渡期的特殊制度性安排,它有能力承担转型中承上启下的变革作用。因为,G20成员涵盖世界几乎所有主要发达国家和新兴市场,它有能力和实力在全球经济转型中成为主要合作平台,由此保障世界经济和国际金融在转型中乱而不失序、糟而不危机、难而有出路。这一职责非G20莫属,当之无愧。
在治理模式实践中,G20超越现行国际机构的运营方式,不拘一格践行全球经济治理主平台的职责。诞生于危机中的G20与其他国际机构确实不同,又遇国际力量格局变迁和全球经济治理体系转型,使其不得不具有过渡期的不定型、不定性的独特性:无公约,无宪章,无常设秘书处,无国际法人地位,且以领导人峰会方式发号施令,发挥着独特的全球经济治理作用。上述“四无”并不影响G20发挥超越法定国际机构的全球经济治理的指导性、引领性的权威性作用。上述特征反而使G20在应对全球突发事件中表现出极强的应对能力,淋漓尽致地发挥其独特优势——灵活性、非官僚、低成本、高效率、信息共享等。这是现行国际机构很难具备的,且在全球经济转型的特殊时期又必须具备的条件。这就是G20与国际机构的最大区别,也是国际经济机构踊跃参与G20领导人峰会和各类部长级会议的原因所在。众所周知,在G20峰会和部长会议上,几乎所有国际经济机构,如IMF、世界银行、WTO、国际劳工组织、OECD等均积极参会,踊跃呈报各自相关报告,希望通过G20帮其解决凭其自身能力难以解决的问题。另外,自华盛顿峰会以来,G20已经形成不成文的规定,峰会达成的共识或文件,由相关国际经济机构执行落实,G20成员有义务和责任配合国际机构执行相关决议。如,在伦敦峰会上,IMF和世界银行缺资金,G20决定由其成员向两机构提供资金。今年,G20与OECD合作,联手打击国际逃避税。在落实《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以及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巴黎协定》上,杭州峰会与联合国联手,共同推进2030年发展议程的落实。这是对联合国2015年后发展议程和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的最大支持。无疑,G20已经突破传统意义上的法律程序和必要的制度性安排,且以领导人峰会、财长和央行行长会议、贸易部长会议及相关部长级会议、工作组和协调人会议,以及“三架马车”的特殊制度性安排。因为,转型中的世界经济特点是,不确定、不稳定,需要的是共商共建、包容互鉴、自愿自主的特殊制度安排。
毫无疑问,G20机制的诞生本身标志着,发达国家统领全球经济重大问题的时代已告结束。世界已经进入一个全球经济治理主体多元化的时代,新兴市场,尤其是金砖国家在全球经济治理中的影响力和话语权将不断上升,有利于国际经济秩序继续朝着公平公正、平稳合理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