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被爱

◎天津市南开中学高三 朱羿文

爱与被爱

◎天津市南开中学高三 朱羿文

天津站，我向北，她往南。同一个站台，相反方向的列车。

座椅上坐定，恍惚间回到了2014年的冬天。开往上海的列车上，她就在我身旁。百无聊赖的我双手捏着发热的手机，盯着远方缓缓移动的小山丘，将这次行程的所有事务都推给了她。

“毕竟我只是个孩子，她是我妈。”当初的我怀着这个坚定的念头，心安理得地占有着她的一切，暗暗庆幸清闲。我整日玩着手机，像条咸鱼只等着她把我拖来拖去。

我和她去吃路边的香菇饭，米饭甜甜黏黏，酱汁都是橙红色的。记忆中只有面前的香菇饭，对面的她模糊不清，也不知道她吃的是什么，是否也是甜甜黏黏的。我们都是沉默着的，只字不提饭菜，不提接下来我要去参加的比赛，也不提下一步去干什么，只是一口接一口，沉默地塞进嘴里。现在想来那时惆怅而模糊的心情，就好像钻进了太阳底下暖烘烘的盐水缸，神经都被泡软了。

深夜，地铁在身子底下轰隆隆地响，她翻来覆去的声音，我却喜欢得很。

比赛完后那一夜，我们去了外滩。华灯闪烁，又覆去翻来。奇妙的是，茫然孤独和安逸被泡散了，摇摇荡荡地在眼里打转。虽为母女，她却烦透了，同行的人们全都是令那时的我羡慕不已的高中生。他们说说笑笑，有一堵钢化玻璃筑成的高墙，将我们隔得好远。那大概是我第一次那么迫切地渴望长大，渴望从这千丝万缕恼人的爱中挣脱。被爱，原来给当时懵懂的我带来这般烦恼。

我故意走得很快。她就在我身后，默默跟着我。但是，吾不言，子不语，她却一眼看穿我的心思。

谁能想到我惦念的远走高飞来得这么快。中考完后，我只身一人来到天津上高中，才发现远走高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幸福。夜晚的河边总让我想起几年前的外滩，同样漆黑的水和无言遥远的灯光，同样低沉的地铁轰一下奔向远方。我晚上一个人在出租房里煮面，在水咕噜噜沸腾后，学着她的样子敲进一个鸡蛋，然后不需克制地低声哭泣。

只身一人在远方，才知道被爱有多么令人珍惜。天津站，我向北，她往南。两条不平行的铁轨就像我跟她，在站台短暂交叠后，各自奔向远方。

站台好短，我俩拖着各自的行李箱，仿佛一步就能走到远方。

站台好长，当我消逝了那份叛逆，眼中她的轮廓渐渐清晰。吾不言，子不语，奇妙的是我们不约而同放肆地爱与被爱。

那一刻，我想永远留在站台，背对背，不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