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t+Tomlinson
我那天吼你了。我明明在厨房准备晚餐,你却大声叫唤:“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我就在厨房里。”我生气地回答。“哦。”你轻声答道,心里如释重负。
我那天吼你了。这次我在浴室里。
“你在哪里?帕特?帕特?”你一遍又一遍地呼喊我。
“我在浴室里。”深知你听力衰退,会听不清我的回答,我用尽全力高声喊。
我那天吼你了。你把苹果汁倒在了意大利面上。天啊,真是一团糟。
我那天吼你了。你把药吐了出来。你以前从不会这样。
我那天吼你了。你从客厅的窗户可以看到我们停在外面的车,并一直暗示我想要坐车去兜风。我努力向你解释我们已经出去过了,但你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好像我在哄骗你似的。
我那天吼你了。我刚给你穿好去日间护理院的衣服,转身去接个电话,回来时就发现你又把睡衣穿上了,脚上还穿着我那双过大的休闲鞋。
终于,我们快要出门了。我帮你戴上你最爱的那顶红色帽子。当我帮你把帽子拉到耳边时,你笑着对我说:“谢谢你,妈妈。”然后,你立即意识到了你的错误。你用手掩住嘴巴,惊讶地睁大双眼。“我变成这样了,是吗?”你问道。
“是的。”我回答。“没关系,没关系的。”我重复道,努力安抚我们两人的情绪。
那晚,我哄你睡觉时,我们一起唱了你最喜欢的摇篮曲。我想这是一天当中你最喜欢的时光。“爱你。”我说道,并亲吻你,向你道晚安。
“我也爱你,但是我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你问道。
“嗯,首先,你是我妈妈。”
“噢。”你惊讶地说道,“这真让人感到开心,不是吗?”
“这就取决于你怎么看待这件事了。”我说,然后你大笑起来。“对不起,我今天吼了你。”我向你道歉。
“你有吗?”你问道。你并没有露出那种困惑的神情,直觉告诉我其实你记得。
“所以,你不怪我。”我说道,松了一口气。你把手伸过来,捋开我前额的头发。
“没关系,亲爱的,这很不容易。”然后你拿着被子的一角帮我擦干眼泪。
我最后还是听从医生和亲朋好友的建议。我们今后不会再住在一起。愧疚与痛苦如潮水般将我淹没,我几乎无法思考。我感到很累,妈妈。在我们照例唱完摇篮曲后,我把头搁在你的胸膛上,哭得像个孩子。你抱着我轻轻摇晃,我知道你不会怪我。与此同时,我开始深深地想念你,我没想到思念竟会如此强烈。
我几乎每天都去探望你。有时候你记得我的名字,有时候不记得,但见到我,你总是表现得很兴奋。今天当我走近餐厅时,你的眼神游离,我悄悄地溜了进去,隔着桌子坐在你对面,等待你注意到我的存在。你终于注意到了,笑着问我:“你对我很重要,是吗?”
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你走过去。“我当然希望如此。”我说。在你的头顶亲了一下后,我补充道:“因为,天知道,你对我有多么重要。”
一年过去了。你变得很虚弱,卧床不起。你已时日无多。等待是个煎熬的过程。我和两个姐妹日夜守候在你身边。你最喜欢的护士和我们一起守候。我握着你的手,最后一次唱起了你最喜欢的摇篮曲。“我会好好的。”我发誓。“你可以安心地走了。”
你合上双眼。几分钟后,你停止了呼吸。再见,妈妈。
在我们一起生活的最后几年里,我愈加了解你,也对自己有了更深的了解。谢谢你,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