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说

孟晴

朋友说。

我用妹妹的名字买了一套房，打算让她和母亲同住。我的房子就80平米，有些挤，母亲怕挤到我们，总是借口说住不惯城里，一直住在乡下的妹妹家。妹夫经营着小型养殖场，收入不错，用他们的名字，在城里购房也算得上合情合理。

父亲早逝，为培养我读书，母亲含辛茹苦，农村的家庭供两个孩子读书是极困难的，妹妹因我而辍学。此举自认为尽了孝心也给了妹妹一些补偿，所以心情极好。

正在开会，妻子发来短信：妹说.妈突发心脏病去世了。我脑袋嗡地一下，瞬间像要爆炸似的。

我一直收入平平，职位平平，才刚升为局长。母亲已年过古稀，才刚买了房，本想好好孝敬老人家，怎就去世了？想起童年的雨天，在漏雨的房子里.母亲搂着我和妹妹的情景，我止不住泪如雨下。

妻安慰我说：“也别太难过！妈一直盼着你有出息，也亲眼见你升了职了。买的房虽说一天没住上，你也尽了孝了。”

朋友说。

有事嫌车慢，心急怨路远。终于到了妹妹家。

母亲的棺柩摆在妹妹家的堂屋里，妹妹跪在棺材旁。母亲的棺材是我两年前定制好的，家乡都有早早为老人备下棺材和寿衣的风俗。

我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我是不孝子，没有送终。

“都怪你，妈是被你气死的。好好的买什么房？哪来的钱？你要是贪污犯了法，我和妈可怎么活呀！说，在哪儿贪污的钱？”妹妹声泪俱下，厉声呵斥。

“不是解释过好几遍了吗？钱是我和朋友合伙做生意赚的。”

“我从侧面打听过了，你没有投资生意。”

妹妹不依不饶：“哥，你给我们的解释全是假的，你的钱来路不明，妈担心得几夜没睡，才患病去世的。”

买房后，母亲逼问过钱的来路，我电话里解释，当面细说，可母亲就是不信。

“别问了，妈已经不在了……”

母亲身着大红寿装，仰面躺在棺材里，脸上盖着火纸。我顿时悔恨不已，伤心欲绝。

“妈呀，那钱是儿子买彩票中奖得来的，你看这是领奖现场录像实况。”

妹妹迅速起身，劈手夺过我的手机。

“又在撒谎！”

“哎哟，哥，这是在哪里领奖？看不到脸，这体形，脖子上的黑痣，真的是你呀，哥。”

“上海，我出差时买的彩票，中了五百万，这回信了吧？”

“中了大奖了？快扶我起来。”母亲的声音传来。

妹妹扶起棺材里的母亲，我瘫坐在地上。

“你们这是干啥？是你的主意吧？”我恼怒地看着妹妹。

“不关她的事，是我让她哄你的。”母亲厉声说。

“儿呀，咱苦点、穷点没啥，妈只要你平安，你要是贪污犯了法，你妈还能活吗？”母亲放声大哭。

朋友说。

这出假伤逝，让我清醒许多。中奖的事，隐瞒母亲和妹妹，是怕人多口杂，我有公职在身，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朋友说。

母亲和妹妹欢天喜地地搬进新居。新家具、新液晶电视、新沙发……母亲边看电视边抚摸着沙发：“电视里的人跟真人一样大，这板凳真软和！”

我比以前更忙了，参加大小会议，接受采访，我觉得自己脑袋变大了，腿变得细了。下午，我在接受采访时，妹妹哭着打来电话：“哥，你快来，妈不行了。”

心想，但愿又是母女合演戏，但从妹妹的哭声判断又不像。我三步两步赶到。

母亲双目圆睁，靠在沙发上。对面的电视里，正在播放我捐赠一百万给一个养老院。

“妈这是怎么啦？”我质问妹妹。

“她看电视里你捐钱给养老院，先是笑，然后突然大哭，就不动了。”

“妈这回真的死了！”

母亲双手紧攥着电视遥控器，掰都掰不开。

朋友说。

朋友说着，点燃一支烟，点燃后又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