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征路上:红军的装备和补给

2016-11-14 02:53吴东峰
同舟共进 2016年11期
关键词:战士长征红军

吴东峰

1934年春夏的准备工作

根据伍修权的看法,“长征的准备工作在长征之前半年就开始了”。首先是开始大规模扩红,壮大红军力量,拆卸和包装重型装备就花了几乎半年的时间。据伍的回忆,长征的计划工作开始时局限在很小的范围内——博古、李德、周恩来、洛甫和王稼祥。

1934年春夏进行的一场特别征兵运动是这一计划的组成部分,即恢复红军的力量,动员江西地区现有的一切人力。与此同时的另一项运动是征集粮食,红军下达了很重的征收任务,呼吁农民捐献。同时开展了借贷运动,铸出了更多的银元,做了棉衣。车间开始修理枪支武器,生产了新的手榴弹,从老战场找回了子弹壳,铜壳里重新装上火药和铅头。铅用完了,就用木质弹头。李德参与了监督准备工作。伍修权记得,有一天曾同李德一起检查新手榴弹的爆破试验——不是所有的手榴弹都能拉响的。他们还号召农家妇女为战士编草鞋。草鞋很容易穿破,战士们想在长征开始时多背上几双草鞋。他们让妇女们把草鞋编得厚厚的,这是即将进行长征的某种暗示。

按红军的标准来说,开始长征时他们的装备相当不错了。他们拥有步枪、卡宾枪、手枪、冲锋枪和轻重机枪等共计32243支。其中,651件是轻重机枪。有38门迫击炮,少量火炮(基本上是山炮)。大口径火炮很早就扔掉了,他们携带了积存的1801640发子弹,2523发迫击炮弹和76526颗手榴弹。

毛泽民负责共产党的财政工作,当时红军从地主、土豪及富人那里没收来的大批金锭、银锭、银元、珠宝及各种贵重物品,一直藏在山洞里。直到1934年春天才开始搬动。毛泽东的卫士吴吉清被调来协助毛泽民。他们雇来了搬运工,启封了山洞,把财物运回瑞金。后来,长征开始的时候就把金锭、银锭和钞票分给了红军战士。他们一旦离开苏区,就可以有钱自己买东西了。

朱德:“供给方面应就地征集”

红军离开瑞金,突破第一道封锁线后,朱德在1934年10月25日发给各军团首长的电文中强调了关于后方、伤病员处理、供给三个方面的工作。在谈到供给时,电文强调:“供给方面应就地征集(没收或收买),没收物质资料,应有组织地进行,并严守阶级路线。”

红军由湖南转入贵州,此时缴获不少。侯之担部至少一师人被缴械,并连失黎平、黄平、镇远三府城,尤其镇远为通湘西之商业重镇,红军将各城市所存布匹购买一空。连战连进,此时红军士气极旺,服装整洁。部队中都穿上了新军装。

攻占遵义后,已是隆冬季节。这时的黔北高原,朔风穿胸透背,天气干冷异常。红一团经过长途跋涉,连续作战,由于脱离了根据地,得不到补给,不少人身着夹衣,打赤脚穿着草鞋。一个班十几名战士,所穿衣服(很难说是军装了)竟有七八种颜色和式样。有的同志甚至把未经剪裁的棉布捆缠在身上,像原始人那样;也有人披着用细麻绳串在一块的光板

狗皮、羊皮,护着连衬衣也没有的前胸后背。红军进遵义城后第二日,被服厂、修械所、粮秣厂均已开办。新兵之军装不久即发出,旧枪即修理完竣。总卫生部所有的伤病兵约300余人,在此休息期中,有80%医愈出院。

在遵义,战士们有了新草鞋。有的人还有皮底鞋、厚实的衣服、竹编防雨斗笠和新的草编雨帽。他们的米袋装满了粮食,医疗队从药铺里补足了碘酊和氯仿,也补足了草药。甚至还有新的手电筒、电池,此外还储存不少煤油、糖和盐。

国民党军是“运输队长”

乌江战役后红军入云南,收获极大。收获之一:红军击败侯之担两师,大部枪弹多被红军缴去,红军武器弹药因此得到了补充。红军以此击败二进遵义时之王家烈两师与南京追剿军薛岳两师。故红军称南京及各省军队的国民党军为运输队长,称蒋委员长为输送总指挥。红军收获之二:在黔北休养了12天。这12天的休息使红军在湘南之疲劳完全恢复,精神一振;使以后之战争,不仅战斗力不减,反如生龙活虎。红军收获之三莫大于收获人心:因红军在黔东纪律较侯之担部好得多,此事风传云南。陈云记述,自遵义红军获胜之后,红军兵士及下级官长都愿与薛岳、周浑元部打仗,自谓:川滇黔军队之武器不足,缴之无味,与南京军作战,则有新式武器与充足之弹药可缴。陈云写道,那时红军“骄傲气概,可见一斑”。

扼守乌江北岸的红九军团接到新的命令:开到云南的咽喉要道附近坚守阵地,不让国民党军队接近金沙江渡口。当地人民对他们很热情。九军团先后攻占了好几个县城,先是宣威,然后是昆明以北105英里左右的东川(当年称会泽)。东川离金沙江20英里。这里的民团同别处的民团一样不愿同红军打仗,但是县长杨茂章坚持要保卫县城,居民纷纷起来反对。他们欢迎红军,把杨县长和当地一个“恶霸”拉到有一万人参加的群众大会上,宣布判处他们死刑,就地枪决。红军把火腿、小麦、大米分给贫苦群众。红军从地主手中缴获了6万银元,还吸收了几百人入伍。第九军团缴获的银元太多,只能蹒跚前进,用很多骡子来驮银元。在同第一军团重新会合后,他们同第一军团分享了这笔财富,用来买煤油、手电筒、电池、棉布和新的武器。

红军通过六盘山后,进行了歼灭马鸿宾部的两个骑兵连的战斗。当红军冲进青石嘴这个山村时,敌人正在开饭,乱糟糟的一大片,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喊杀声吓得茫然不知所措,还未来得及还手就已成了俘虏。当时,敌人的100多匹战马系在村头的树上还没待解开,就成了红军的战利品。这一仗,红军还缴获了十多辆马车的棉衣和布匹,这对冬天将至衣着正单的红军来说,真是雪中送炭。原来,这是“西北剿总”给马匪送来的过冬服装,他们刚刚收到,就全部“移交”给红军了。

李先念率领的第三十军在前往班佑和巴西的路上,和在松潘由胡宗南指挥的四十九师相遇,在包座的大戒寺战斗中把他们一举击溃。这期间红军还和国民党马鸿逵的一支凶悍的回民马队打了一场遭遇战。三十军攻克大戒寺后,缴获了小批饼干、罐头和香烟。香烟送给了烟瘾很大的毛泽东和他的同事们。李先念回忆说:“他们高兴极了,说这可比鸡还要好吃。”

邓小平:“每人做套衣服”

红军在藏族地区时,由于过去军阀官僚迫害少数民族,造成藏民仇视汉民的心理,加上语言隔阂,藏族群众不了解红军,在红军到来之前都逃跑了。山上常年积雪,山下是原始森林,河流交错纵横,没有道路。天气恶劣,变化无常,六月里一忽儿晴空朗朗,霎时间又乌云密布,雨、雪、冰雹铺天盖地而降。草地行军时,红军有完整衣服穿的人很少。有些穿着各种野兽皮,如羊皮、虎皮、驼皮、狗皮,真是五花八门;有些则将羊毛放入布的毡子里,随便搂在身上;还有不少人既无军帽,又无斗笠、雨伞,完全成了“秃头军”。

吴起镇战斗后,天气奇冷。某日,杨成武和王开湘驱马到总部参加中央召开的全军干部会议,途中遇邓小平。小平一见他们就笑嘻嘻地问:“听说你们团在青石嘴一仗,缴了敌人不少布?”杨如实回答:“是的,上交了不少,还留了一点。”小平马上说:“关心一下宣传队的同志,给剧团的小鬼每人做套衣服怎么样?”杨答:“好,照指示办!”杨成武回忆说,当时小平特别高兴,说:“讲妥了,一言为定!如有多,还可以给机关的同志添件衬衣。”

红军大学随四方面军行军。曾在红大学习的张宗逊回忆说,他们曾在炉霍的大喇嘛庙驻训,庙里存有许多羊毛,大家利用这些羊毛,人人学习捻线,织毛衣、毛裤、毛袜,打草鞋,准备过冬。不久,每人都织成一套半毛衣,打好三双草鞋。炉霍地区的烧柴问题很困难,当地群众都是烧牛粪做燃料,红大校领导便请当时参加红军的藏族战士为部队表演如何烧牛粪和架帐篷。

张国焘晚年也有类似回忆,红四方面军在西康停留期间,正是天气寒冷的时候。这里布匹棉花少得可怜,但羊毛却取之不尽。商店仓库,喇嘛住宅,处处堆满羊毛,多数没有经过加工,主要因为交通不便,多年屯积,卖不出去。红军战士都忙着将羊毛加工,纺成毛线,再织成衣裤以及袜子、手套等。1935年11、12月间,红军各个连队几乎都变成了一个个羊毛纺织工厂。不久,全军服装都是各种颜色的毛织品,其中以白色最多。

从“压迫者”手中夺取补给

跟随二、六军团长征的陶汉章回忆长征中的供给情况说,在毕节,部队需要补充。我们散发一些传单,声明举报国民党地下工厂、军需仓库者有奖。当时国民党对食盐的控制很严格,专门设有一个“公买公卖处”,储有几十万斤盐,一块块像石头一样硬。盐是我们部队最需要补充的,许多单位早已没有盐吃了。接收后严格控制,要求发放到各部队去。还建立了小型的被服仓库,使红军战士每人增加了两条单裤。

红二方面军经过阿坝到达包座时,粮食已吃光了,饥饿严重威胁着红军的生命。当时贺庆积听藏民向导说,离包座20多里的东北方向有一个反动武装盘踞的寨子,可以搞到给养。师部请示军团首长后,决定打下这个寨子以解决部队的燃眉之急。通往寨子途中有一条河,是白龙河的支流,虽然不太宽,但流速很急,不易涉渡。于是,贺庆积组织战士们用被单、绑腿拧成大绳,选择水浅的地段,派水性好的战士游过去,将绳子固定好,让战士们抓住绳子过河。大约过了一个连的兵力,上岸后,翻过几座小山,然后从两山之间的一条通道向山上的寨子发起攻击。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战斗,攻破了寨子,缴获了一批粮草、牛羊和财物,还有不少火腿和猪肉。这些救命粮草,解决了部队的大问题,挽救了不少战士的生命。

红二、六军团在修平住下不久,红军开始紧张地到处写关于共产党的标语,并配以宣传画。勃沙特是英国籍传教士,在红六军团长征途中被当作“间谍”扣留,随红军行军、生活一年多。勃沙特开始时对红军印象并不好,他说,修平的许多商店住上了红军,像占领军一样,许多战士随意从里面拿自己喜欢的东西。当然,这是在查抄浮财的名义下进行的。其中有衣服、鞋,成匹的布和绸缎,以及富人家的各种物品。其理由就是“他们富有”。行军中,这种现象是反复出现的。

勃沙特说,有一次,我们来到一个地主(土豪)家宿营。这里的一切马上成了红军的财富,他们拿走了一切用得着的东西,然后熟练而有条理地召集穷人将谷仓的粮食分光。“那么按什么区分农民和地主呢?”他们回答我说:“按自食其力,如果他雇佣别人为自己种地,那他就是压迫者。”此后,在停留的一天中,红军就用“压迫者”的鸡、鸭、猪举行了一次盛宴。

勃沙特后来在与红军朝夕相处中逐渐发生了变化,离开红军队伍后,一直对中国共产党和中国革命持友好态度。他曾描述红军长征给他留下的印象:“红军对穷人很好,在艰苦的长征途中,时时忘不了帮助那些贫穷的人们。”

(本文资料来源于萧克、伍修权、陈锡联、胡炳云、陶汉章、陈沂等老红军采访笔记,以及肖锋著《长征日记》,上海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杨成武著《忆长征》,解放军出版社1982年版;《贺庆积回忆录》,白山出版社1994年版;[美]埃德加·斯诺著《红星照耀中国》,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60年版;张国焘著《我的回忆》,东方出版社1980年版;杨定华《雪山草地行军记》,1936年《救国时报》首发;勃沙特著《红军长征秘闻——神灵之手》,参考《贵州文史丛刊》1990年第3期)

(作者系文史学者、军旅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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