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二马》:老舍看了也会乐出声来

2016-11-12 19:04
看天下 2016年30期
关键词:老舍舞台

作家老舍的小说《二马》描述了一对中国父子1926年在英国伦敦的遭遇:在异国的生活中,二马父子与伦敦的房东温都母女产生了生活的冲击和情感的关联。房客与房东、中国人与英国人、父与子、母与女、鳏夫与寡妇、小伙与姑娘、老房着火的黄昏恋与失魂落魄的单相思……老舍在小说中设置了一组组镜像般的意象,折射着人世间百态。

作家张爱玲曾经和母亲一起看《二马》,母亲坐在抽水马桶上一面笑,一面读出来,她自己则靠在门框上笑,“所以到现在我还是喜欢《二马》”。

90年后的今天,把《二马》搬上话剧舞台,是否还能引得观众发笑?演员斯琴高娃看过后说:“如果老舍先生看了话剧《二马》,一定会乐出声来。”

这一次把《二马》搬上舞台的是“老舍专业户”方旭。从2010年至今,他已经改编或出演了五部与老舍有关的作品:《老舍五则》《我这一辈子》《猫城记》《离婚》,还有这一次的《二马》。

今年是老舍逝世五十周年,《二马》第一次被搬上话剧舞台,11月16日、17日在北京首都剧场上演两场,随后12月份再去上海演出。与方旭长期合作后,老舍的女儿、83岁的舒济女士也对他充满信心:“可以看到方旭在话剧舞台上,如何把《二马》的中英民族性里的偏狭与浮浅消解在笑声中。”

当1926连接2016

《二马》曾在1999年被拍成同名电视剧,由陈道明和梁冠华主演。三年前,老舍研究会前会长关纪新建议方旭排演《二马》,方旭答应下来之后踌躇许久。“戏剧和影视剧最大的区别,就是观众和演员在同一时空下发生的一种情感之间的碰撞。观众要是觉得台上跟我是一个没关系的戏,这戏就没法看了。”

故事发生在1926年的伦敦,老马和小马这对父子遭遇了英国人的傲慢与偏见。当时正值中国国力最为积贫积弱的时刻,中国人在外国人眼中沦为与狗相当的地位。而今,中国人在全球买买买,俨然是世界经济的救世主,老舍这个哀其不幸、怒气不争的故事还能引人共鸣吗?

开场路人甲乙丙丁的群口相声一下子把1926连接到了2016:“哦!中国人!又是那些中国人!他们争抢拥挤!排队加塞!不讲秩序!”“哼!中国人!他们随地吐痰,上完厕所不冲水!没有公德!”“嗨!中国人!出了国看见什么都好,什么都抢,箱包、手表、电饭煲、奶粉、尿布、马桶圈……”“哦!中国人!光天化日之下在喷泉里洗脚,那可是大英博物馆门前!我的!上帝!”

方旭觉得老舍故事里的本质没有改变。当初他在北京演老舍1937年的作品《我这一辈子》,剧场里打扫卫生的一个阿姨站在通道里看哭了,她对方旭说:“我觉得你演的那个人就是我。”

“小人物的挣扎和无奈是相通的,这就是作品的现实意义。”对比很多当下的新闻,方旭认为《二马》也是如此,“群体和群体之间的误解与排斥,到今天依然没有改变。不说远的,就像北京人见到河南人,上海人见到安徽人都有异样的眼光。所以我在改编时加入了很多当下的元素,我觉得它不是单纯只为讨好观众,而是注重跟观众的沟通。”

在1926年的伦敦街头,小马与凯瑟琳聊天。“我看到了,汽车川流不息,轮船往来如梭,工厂烟囱林立,蒸汽机改变了世界。”“也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我们闻到的都是臭气,泰晤士河里漂的都是死鱼,走在街上我们看不见彼此。我怀念北平,那里天是蓝的,空气清新。”台下被雾霾困扰的观众哄堂大笑。

“改的时候我们自己都觉得这个事特别反讽,90年后,我们又在走英国的老路。大家乐完了觉得心里也不那么是滋味,我觉得其实这是老舍作品该有的东西,因为老舍一直说他的理想就是写一部作品,让你能哭着笑。所以我觉得改编一定要把这些东西尽量保留下来。”

“全男班”大游戏

刚接《二马》时,方旭就属意请演员史可来演温都太太。史可也同意了,但她看原著就给方旭打了个电话,说方旭这个能改话剧吗?“我觉得这个没法改,故事不好看怎么演呢?”

方旭也觉得不好改,《二马》是他改编的第四部老舍小说。他发现老舍的小说有个特点是立人物没故事,要想搬上舞台,必须得给它找个形式。“戏第一要好看,要是谁也不爱看,再怎么说你是名著也没用。”

当初改《离婚》也是如此,那个小说故事分散,人物众多。最后,方旭用两个男演员在三个角色间转换就把故事给演了。而《我这一辈子》在方旭这儿直接变成了一个独角戏,一人分饰十几个角色。

史可回绝后,方旭索性采用全男班演员。温都太太请京剧男旦刘欣然出演,而温都姑娘则请自己的师弟苏小玎扮演。“采用这个形式,它本身的趣味性一下就出来了。中国戏剧诞生初始就是男演女,李叔同先生不就男扮女装演《茶花女》吗?演戏本来就是演着玩,就是假的,谁不知道台上是假的?但表达的女性心理感受是真的。整部剧的风格是写意的,如果选择女演员,就没有什么想象空间了,不好玩了。”

不仅如此,五个演员还全部分饰多角,五个人九个角色,再客串路人甲乙丙丁戊。“我就想把整部剧变成一个大游戏,一部形式感极强的成人漫画喜剧。”

在第一次联排前,方旭又把服装给换了。原本温都母女还穿着欧式的纱裙,联排前,方旭让他们全脱了,就跟其他男士一样穿着白衬衫和裤子,只不过温都母女是裙裤,男角色都是哈伦裤。“我觉得这样最简洁最好玩,扮演感一下就出来了。后来我们看了那个年代的资料,哈伦裤就是那个年代英国最时尚的裤子。”

一如方旭此前的作品,舞台的设计也很简单。最深处,一张巨大的报纸从天幕垂向地面。演员在报纸般的屏风间自由出入,雨伞和帽子是最主要的道具,几乎别无它物。“这三样物品都是最能代表英国的了。我的改编其实是一种翻译,在老舍的作品和今天的观众之间建起一座桥梁。”

老舍专业户

第一次联排结束后,《二马》剧组的工作人员端起来自北京牛街的豆汁当宵夜。京味儿是方旭和他的明戏坊戏剧工作室的特点。头戴针织小帽的方旭打小儿跟着姥姥生活在老北京四合院里,一口嘎嘣利落脆的京腔。

这次《二马》的五个演员中,四个是北京人。京味儿的风趣与英式的幽默,活脱脱像两块面对面的哈哈镜,在嬉笑怒骂间,照见两个古老帝国的德性。只有饰演李子荣的谢海东是生活在上海的东北人,在剧中说着一口不洋不土的苏北话,又有一种海派的诙谐。

“有朋友前两天给这个剧下定义说这是一个有艺术品位的商业戏。”方旭得意地说。他原本是一个“不是明星的实力派演员”,出演了很多影视剧。2010年,他与老舍在舞台上结缘,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在中国近现代文学大家里,老舍先生是一个公认的京味儿作家,因此方旭遇上老舍自然有一份天然的亲近。老舍在社会底层长大,后来念了师范学院,做了小学校长。“老舍最接地气、不矫情,他对北京平民甚至贫民的关注和所注入的情感是别人没法比的。我周围从小耳闻目睹的其实真的跟看老舍先生笔下的人物差不多。最早想做《我的一辈子》,我觉得那个人我见过,他可能不是警察,四合院里街坊邻居谁身上可能都有他的影子,所以我觉得我摸这个东西不费劲。”

自此,方旭也把重心越来越多地移到了舞台,用拍影视剧挣的钱做戏剧。“舞台是一个有想象力的地方,因为戏剧是虚拟的、假设的。如果你有想象力,观众也跟着你把想象力打开了,这个就很过瘾,这在影视里其实做不到,因为影视都太实。”

多次合作之后,老舍的后人对方旭也很信赖。老舍的儿子舒乙对方旭大开绿灯:“以后老舍的作你随便改,我一分钱版权都不要你的,你跟我打声招呼就行了。”

方旭下一步还计划把老舍的两个中篇小说《月牙儿》和《阳光》合在一起,做一台两个女人的双人戏。“我改编最核心的是精神内核不能变,老舍的作品中饱含对这个民族的关爱,像《二马》,他也是在探讨民族性的问题。先生是希望通过教育可以改变这个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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