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雷的傲与烈

2016-11-11 14:31王丹阳
杂文选刊 2016年11期
关键词:傅聪黄宾虹傅雷

王丹阳

1966年8月30日,傅家迎来最后的风声鹤唳。下午,区房管局先来搜家,晚上19点多离开。23点多,上海音乐学院的红卫兵来了,领头人是上音钢琴系教师李名强,他曾是傅聪的琴友、傅家的座上宾。他进门就喝道:“傅雷,你的问题很严重!”“你混蛋!”傅雷回敬。抄家持续了四天三夜。9月3日早8点半,保姆周菊娣一直没有等到主人的卧室门开。一直到9点半,她在敲门无人应后紧张地推门而入,眼前的惨状轰然撞碎傅家十一年来的斯文印象:夫妇俩一左一右吊在钢窗的横档上。

傅雷虽然因译著丰硕而成为现代文学史上绕不开的翻译大家,但他却从未有过显赫的职业身份。数个任职,都潦草短暂,归根结底跟其不事权贵的性格有关。他曾在1937年写给史学家罗香林的一封信上有过自省:“实缘弟秉性憨直,不惯作吏。”

1957年春,傅雷经历了一次如沐春风般的鸣放。3月4日,他在京列席中共中央宣传工作会议,这是他第一次亲见毛泽东。“此次会议,是党内外人士一起参加的破天荒第一次。我们党外人士大都畅所欲言,毫无顾忌,倒是党内人还有些胆小。”他做了详尽的长篇记录,写下了自己的心得,给在波兰留学的儿子傅聪去了长信传达精神。

那年夏天,鸣放的热度急锋一转,形势进入整肃。12月,妻子朱梅馥在给傅聪的信上写道:“作协批判爸爸的会,一共开了十次,前后做了三次检查,人也瘦了许多,常常失眠,掉了七磅。”

1957年,上海文艺界一位好心的领导石西民想保他过关,暗示他把“检讨”的调子定得高一点,承认自己就算在思想上不反党,但是“在实质上反党反社会”“反正检讨是不花钱的”。但傅雷冷冷回绝:“没有廉价的检讨。”1958年,他被正式补划为“右派”。

1961年,傅雷“摘帽”,施蛰存折过街角去看他。“他还在译书,而我已不干这一行了,那几年,我在热衷于碑版文物,到他那里去,就谈字画古董。他给我看黄宾虹许多的画,极其赞赏,而我却又有不同意见。我以为黄宾虹晚年的画越来越像个‘墨猪了。这句话又使他‘怒起来,他批评我不懂中国画里的水墨笔法。”

在施蛰存幽默的笔调中,并不隐晦于他干柴烈火般的脾气。“1966年8月下旬,我已经在里弄里被‘示众过了。想到傅雷,不知他这一次如何‘怒法,就在一个傍晚,踱到他门口去看看。只见他家门口贴满了大字报,门窗紧闭,真是‘鸦雀无声。我就踱了回家。大约在9月10日左右,才知道他们夫妇已撒手西归。”

2013年,傅雷骨灰正式入葬上海福寿园海港陵园,墓志铭上刻的是他在家书中的原话“赤子孤独了,会创造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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