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运长
在有关“粤派批评”的讨论中,有评论家提出:粤派批评可以发展成为中国文艺批评的“实证学派”。论者说:目前活跃在文艺学术领域的许多粤籍学者,是以实证功夫见长的,一个较为明显的标志,就是这些人,如陈平原、洪子诚、黄修己等,大都表现为文学史家,而不是文艺理论家或评论家。并不是说粤派批评缺乏文艺思想或者不从事文艺评论,而是说,相对于思想性与理论性而言,实证风格在他们身上表现得更为突出。这种说法,大概还略嫌粗疏,但是对于粤派批评的某种特点,应该说把握还是较为准确的。
从粤派学术的历史资源来看,晚清时期甚为活跃的“九江学派”,即朱次琦与他的学生简朝亮、梁耀枢、康有为等为代表的学术,所标榜的就是“实学”,他们反对空疏的心性之学,也与乾嘉时期的考据之学不同,主张经世致用的学问,所谓“明理达用,无分汉宋,原本孔子,而以经世救民为归。”由此看来,粤派的所谓“实证”,并不是考据之风,而是指某种实用性。但是当时的“实学”,毕竟是在乾嘉之后的历史背景下产生的,所以还是留有考据学的痕迹,也是自然。实用也好,考据也好,都还不脱离“实证”的含义,所以,说粤派学术具有实证的传统,大体上应该是可以的。
实证之外,我觉得粤派学术还有一个传统,就是创新。这里可以举出另一大历史资源来说,就是明中期以陈献章为代表的“白沙学派”。“白沙心学”有两大标榜,一曰自得,二曰贵疑。自得,就是从自我内心出发,而不是从本本出发,从教条出发。贵疑,就是不迷信权威,在当时,主要就是不迷信俗儒所理解的程朱理学。其创新的特色十分明显。
粤派学术的总体风格,我觉得是某种个人化、民间性的态度与立场。例如,黄宗羲在《明儒学案》里说:“有明之学,至白沙始入精微,至阳明而后大。”从白沙心学与阳明心学的比较,可以看出:白沙心学具有很明显的民间性,是一种个人修为的学问。而阳明心学,讲的是治国平天下的“宏大叙事”,后来演变成了一种强大的意识形态。
总的来说,粤派风格的优点是很明显的。第一,粤派学术来自个人与民间,一般地说发育较为健康、自然,有活力,不扭曲变态。第二,思想解放,从实际出发,不迷信,不盲从。第三,总是能够把握时代脉搏,特别是当文化转型之际,具有极为可贵的创新精神。第四,风格朴实、低调,不炫耀,不张扬。
但是粤派风格也有明显的先天不足。首先是理论思维相对不足,民间常说“会生孩子不会起名字”,就是指重实践轻理论的倾向。还有,格调不高,气魄不大,往往有很好的灵感闪现,却终不能形成成熟而强大的体系。即使如陈献章、梁启超这样的大师,也是如此。梁启超说自己“但开风气不为师”,他是有自知之明的。
在进行有关“粤派批评”的讨论时,我们应该在准确把握粤派风格的基础上,对其优缺点有清醒的认识。既不要妄自菲薄,也不要妄自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