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我青春里的你

宗孟雅

时隔三年，婵娟一句轻飘飘的“我想你了”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我的对话框里。我大脑仿佛短路一般，直到一字一顿读出眼前的“苏婵娟”三个字，思维才开始苏醒，而后疑惑，震惊，释然……

我盯着屏幕思索许久，不知该如何回复这句话。这么多年，我也一次次想到过她，但从不认为那是想念，充其量也是某个时刻，毫无预兆地想起。我终究回复了同样的话，不痛不痒地寒暄着。

初一那年，我还是个不折不扣的黄毛丫头，脑垂体未苏醒，身高仍停留在小学阶段。而婵娟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姑娘，在玩猫捉老鼠游戏时，我们总是冤家路窄，作为老鼠和猫的最佳人选，我们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熟识的。刚进入初中校园，谁不想赶紧找个伴来寻得一点融入感呢？

即使还没学《水调歌头》，我们都知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名句，所以在第一次点名时，婵娟就名声大噪。我们按高低个排列座位时，婵娟第一个举手：“老师，我有点近视，能不能坐在前面，坐在孟雅旁边？”班里人自此知道，我和婵娟是铁打的好朋友。

十二三岁的年纪，在青春期的边缘线上跃跃欲试，一只脚已迫不及待地踏进来试探究竟，人人都已把幼稚的牛角辫换成了马尾，花花绿绿的衣服也都变成单色调，随处可见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婵娟高高的个子配上及腰的长发，走起路来步步生姿，她似乎已懂得青春的含义。

婵娟被选为文艺委员，老师说婵娟个子高，又会画画，以后正好办个黑板报。我摸着额头上冒出的几颗痘痘抑郁到不行，我还会写字呢，老师为什么不选我？我在本子上打上一个个叉和对勾，判断可行或不可行的增高方法，想着一个月长一厘米，一年之后我是不是就可以超过婵娟了，一边拿着笔一边抱怨。只是那时，我还未察觉，嫉妒的种子已悄然生根。

老天不会辜负一个一心求上进的女孩，我扔掉所有零食，每天早读前将近三公里的晨跑，晚上抱着大大的篮球一次次跳起投篮。体内的生长激素在一年之内兢兢业业，初二体检时，我只和婵娟差一厘米了，但我比她轻了两斤，我不由得产生了一种优越感，再也不惧怕走在婵娟身边。

人总是喜欢和不如自己优秀的人在一起，我在暴长之后突然意识到这一点。我渐渐怀疑婵娟想和我坐在一起的初衷，是否真的想用我的平凡衬托出她的出众？我没有去证实答案，仿佛不愿承认自己平凡的过往。

现在，我们依旧是每天形影不离，但不知从何时开始，两个人似乎形成了一种默契，总在别人察觉不到的细节中无声较量。你今天吃了多少东西，跑了多少步，数学又考了多少分……看似无所事事的询问，实则心中已有一个巨大的分析库，逐句逐点列出，不忽略一分一毫，算出在这新一轮中谁更胜一筹。

15岁，正是青春的萌芽期，课间时总会有男生坐到婵娟的座位前，和她兴致勃勃地聊上几句。我不想在旁边做一个备受冷落的傻瓜，总是东插一句西插一句。男生终于受不了，冷言说：“我又没和你说话。”我在寝室里哭到泣不成声，在这样一个最敏感、最代表着青春的方面，我是彻彻底底地输给婵娟了。

做实验时，婵娟身边总围着扎堆的男生，七嘴八舌地教她这个怎么做，那个怎么做。我在一旁的角落里默不作声，尽量把每一个实验熟练到极致，并且自己又创造出很多好玩的化学现象，以此来获得大多数人的关注。年少荒唐，我只能靠我的认真扳回一局。

婵娟也从未松懈，在紧要关头火力全开，最终以与我只差五分的中考成绩同我考进同一所高中。似乎在旁人眼中，我们从来都在齐头并进，以同样的势头各自优秀着。只是无人知晓，我们奋斗的来源实则是对对方的嫉妒与不甘。

进入高中后，我们慢慢走向成年，慢慢有了各自的圈子。在我18岁的生日聚会上，婵娟一个人默默坐在一堆她不认识的人里面，静静地听我唱她曾经最喜欢的歌。我突然有种很复杂的心情，克制着不让自己落下泪来。这个与我从不谙世事时就一路走来的女孩，我们身上有那么多的相似点，我们本来有着最密切的联系，最有可能发展成天长地久的朋友，可彼此也都明白，因为那心照不宣的比试，有些东西早已不再纯粹，就像狭路相逢的战友，需要彼此时扶持着走下去，一旦都变得强大，剩下的路，就无需再相伴了。

于是，自从高考后的各奔东西，到如今将要大学毕业，彼此都杳无音信，也不去刻意相问，像是感情自然衰落。婵娟时隔经年一句“我想你了”，真是让我觉得恍若隔世。

“你怎么想起我来了？”

“导师让我们写篇论文，三个最想感谢的人，我想一想，除了爸妈，也就只有你了。”

她把话一下就说进了我心坎里。是啊，如果不是我，她也考不进那所985大学，如果不是她，我可能一直成绩平平，多年那深深掩藏的嫉妒成了彼此努力向上的理由。谁不是翻山越岭去成长，翻过一座座不甘的沟壑，越过一道道因嫉妒产生的屏障，比照着身边女孩的优秀，慢慢达到她所在的高度。

我从不后悔和婵娟成为同桌，只有经历过平凡，才可能在平凡中探出头来。我们一路披荆斩棘，将对方的锋芒视为前进的最大动力，我感谢我青春里有这样一个女孩，用她散发出的光芒，照亮我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