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风云中的粟裕

文|雷 泽 陈 晰

红色风云中的粟裕

文|雷 泽 陈 晰

上图：1938年春，原红军挺进师干部与中央局代表曾山于浙江平阳县山门街合影（后排左六为粟裕、左七为刘英、左八为曾山）

粟裕在井冈山三次“会剿”中，从一位指挥十多人的班长、三十来人的排长，一步步升到师长，是他在多次战斗中善于带兵，善于运用游击战术，英勇打击敌人，立下无数战功赢来的。

从上井冈山，到参加中央苏区的创建和反“围剿”斗争，粟裕身经百战，数次负伤，善出奇兵。渐渐地，他从红军的一名基层干部成长为高级指挥员。

游击战争中屡建奇功

1928年，南昌起义余部上井冈山和秋收起义部队胜利会师，新成立的红四军和敌人开展各种形式的游击战。红军战士也从游击战的实战出发，进行严格训练。

那时弹药很少，一支枪一般只有3发子弹，为了充分利用子弹，粟裕特别重视射击训练。他每天带头练单手无依托举枪瞄准。一段时间后，粟裕一只手举起步枪，20多分钟身不动、手不摇、枪不晃。粟裕的枪打得准，是有名的“神枪手”。部队常常要打夜战。半夜在荒山坟地里摸爬滚打，不少战士怕“鬼”，粟裕给他们讲科学知识，驱除他们内心的恐惧，夜晚带着大家一起训练，就这样把连队锤炼成“夜老虎”。

上井冈山不久，朱德、毛泽东总结提出了“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16字诀，指导游击战争。粟裕把这16个字熟记在心，结合战例细细体会，举一反三运用。

在井冈山第二次反“围剿”作战时，粟裕跟随朱德向江西遂川一带活动，突然遇到江西国民党军第三十一军一部。该部战斗力不强，和红军刚一接触就慌忙后撤。朱德立即命令追击。粟裕带领全连跟着朱德军长连续追敌35公里。粟裕和战士们天天练习爬山，体力和耐力远远超过敌人，追得敌人一个个气喘吁吁，溃不成军。结果俘虏了敌营长以下官兵300多人，缴枪250多支。

1928年6月，蒋介石抽调湘赣两省各5个团的兵力，分两路对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发动第四次“进剿”。

在龙源口战斗中，粟裕率部于老七溪岭一线担任狙击，面对国民党杨池生亲自督阵组织的猛烈进攻，他们打得十分顽强。由于敌人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兵力又3倍于我军，恶战从早晨一直打到下午，红二十八团二营营长肖劲、三连连长资炳谦都先后牺牲了。到下午4点多钟时，敌人渐渐支持不住，队形开始混乱。

这时，粟裕带着战士们乘敌人疲惫松懈，绕过一片小树林，伏在草丛里慢慢接近敌人，突然发起攻击。粟裕抢先冲向制高点，回头一看，后面只跟上来了9个人，连里其他人还掉在后面，于是他留下6个人控制制高点，带领3个人越过山顶，猛追逃敌。一过山凹，发现有100多个敌人乱哄哄地挤在一个小山坳里，像是要逃跑。自己人少，对方人多，怎么办？粟裕灵机一动，冲上去大声喊道：“不许动，你们被俘虏了！”

这时留在制高点的司号员听到了粟裕的喊声，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在山顶果断地挥起了红旗，吹响了冲锋号。敌人不知底细，吓得乖乖地把枪放下。粟裕又命令：“向前走，到前边大石块！”

敌人走到离大石块约50米，粟裕命令他们停住，自己带一个人用枪看住敌人，让两个战士去把敌人的枪机柄卸了下来。

粟裕抓住时机，带一个班就捉了100多个俘虏，他的精彩指挥迅速在军中传开，被誉为“青年战术家”。

粟裕在某次战役指挥所

红军像过节似的欢呼“活捉张辉瓒”

1930年上半年，中国革命形势获得了很大的发展。赣南、闽西地区已建成为全国影响最大的苏区。全国其他地区的革命形势发展也很快。

粉碎蒋介石对中央苏区的第一次“围剿”，在我军的战史上是一次集中兵力打歼灭战的典型战例。粟裕在这次指挥作战中，最得意之作是指挥本师指战员活捉了蒋介石的王牌师长张辉瓒。

1930年12月下旬，蒋介石担心苏区扩大，集中10万人马进行“围剿”。工农红军在毛泽东、朱德带领下，采取了诱敌深入的方针，向根据地中部后退，把敌人引到苏区来“关门打狗”。敌人很狡猾，每日不紧不慢，以30多公里的速度前进，分多路、多梯次向苏区扑来。毛泽东和朱德在数路敌军中，决定“擒贼先擒王”，选择了张辉瓒的第18师和谭道源的第50师作为歼灭目标，可是好几次敌人都不上钩。

12月底，粟裕得到了张辉瓒部将进入龙岗地区的情报，他怕情报不准确，决定化装亲自去侦察一番。

怎样化装呢？粟裕思量再三。如化装成当地群众，自己湖南口音，一下子就会引起注意；装成一个从衡山来的道人，掩护自己的湖南口音倒是不错，这一带信道教的人很多，路上常有道人行走，而且自己长相清秀，装道人很像，只可惜头上没有一盘长发。最后粟裕决定装成敌人一个不大不小的连副。一来国民党军队中湖南人较多，不至于因口音引起敌人怀疑；二来自己对国民党军内规矩知道不少，对敌人的盘问不至于出现漏洞。

打定了主意后，粟裕立即从师部侦察连挑选了两名有经验的侦察员，穿上缴获的敌军制服，大摇大摆地朝张辉瓒所在部队走去。下午一点多钟便碰到了张辉瓒的部队。

“口令！”在接近敌军部队的一片小树丛里钻出一个哨兵。

“清——剿！”粟裕毫不经意地回答。当时通讯联络也比较落后，口令要一个星期甚至半个月才改一次，粟裕他们出来前早已从抓来的俘虏口里了解清楚了。

哨兵虽然把对准粟裕的枪收回，却依然面带怀疑的神色问道：“你们是哪一部分的？”

“我们是谭师长50师的人，你们是18师张师长的部队吧？你们怎么走得这么慢？落在我们后头有三四十里路。”粟裕说，“我们是到后面传达命令的，还以为你们早过了龙岗呢！”

粟裕从容的神态使哨兵完全相信他是自己人，他胆怯地打听：“龙岗那边是不是有共匪？”

“纯属谣言，哪有什么共匪？”粟裕笑道，“我们才从那边过来，你们18师是不是被红军吓坏了？”

进村之后，只见敌军官到处窜来窜去，有几个敌兵躺在一堆稻草上晒太阳。粟裕和两个侦察兵的行动，一点儿也不引人注目。粟裕见一个小军官坐在一块石头上抽烟，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儿，就主动上去搭腔。“我们好像见过？”粟裕说，“我是谭师长派来同你们18师联络的。”

敌人那个小官儿信以为真，紧锁着眉头说：“咱们都是在为党国效命，今天见了面，说不定明天就被阎王点了名呢！”

“怎么会呢？”粟裕故意奉承对方，“你们师长出过国，喝过洋墨水，熟读兵书，精通谋略，定能旗开得胜，你到时候跟着拿赏钱吧！”

这番话让那个敌军官听得高兴，便跟粟裕攀谈起来。闲谈之中，粟裕探听到张辉瓒已令全师迅速前进，但是张手下的侦察人员回来说龙岗是个小盆地，四面高山，只有西南有条通往南垄的大道，正面是大山密林，林深苔滑，他怕中埋伏，走不走龙岗还没确定。

粟裕回到师部，天已大黑。他来不及吃饭，就把打听来的情报当面向朱德和毛泽东作了详细汇报，并针对张辉瓒求胜心切的心理，建议派一支部队佯攻，慢慢地把张辉瓒引向龙岗。派主力部队埋伏在龙岗密林中，待张辉瓒的18师进入盆地就将其一举歼灭。

朱德和毛泽东听了粟裕的汇报，当即派了一支部队去攻打张辉瓒的18师，边打边退，把敌18师引进龙岗。

龙岗四面环山，山深林密，雾气弥漫，是个打伏击的好地方。

12月29日，张辉瓒果然中计，被红军牵着鼻子入了龙岗，进入了红军的伏击圈。

12月30日上午9点， 3颗信号弹在空中炸开，刹那间，枪炮声大作，四周的山坡密林变成了歼敌的战场。红军战士的喊杀声、手榴弹的爆炸声和敌人的惨叫声震天动地。张辉瓒大吃一惊，再一看四周的地形，知道已经陷入了绝境，他立即意识到必须组织突围，否则龙岗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他马上指挥53旅抢夺万功山这个制高点。可是，红十二军军长罗炳辉已经带队从西南抢先占领了万功山，敌53旅离山顶还有50来米，被抢先占领山顶的红军一阵排枪扫去，便一个个滚下山去。

这时东边涌来敌52旅的溃兵，张辉瓒担心引来追兵，便下令向溃退的52旅射击，要他们退回去守住阵地。

下午3时，红四军、红三军从北边大山上压过来；红十二军及粟裕的64师从万功山上控制了开阔地。一时之间，数百支军号同时吹响，红军战士如一群猛虎扑下山去。敌军哪里还经得起这样的冲锋，刹那间便土崩瓦解。

张辉瓒知道自己的18师难逃全军覆没的命运，慌忙找来一个小排长的制服换上，一头钻进了万功山东坡的茅草丛中。

敌人已失去反击能力，有的放下了武器，红军进入了缴枪抓俘虏的阶段。

有一部分漏网之敌往西南垄逃命。当他们跑到龙岗、南垄之间的大山时个个长吁了一口气，自以为逃了出来，忽然发现一排红军战士正端着枪指着他们，他们再也无力逃跑，被迫放下武器作了俘虏。

当时，粟裕正在龙岗小街。忽见两骑兵飞至，下马向粟裕将军报告：“朱总司令、毛总政委问捉住张辉瓒没有？”粟裕答：“张辉瓒跑不了。你们先回去一个人向朱总司令、毛总政委报告，说张辉瓒马上可以抓住，留下一个人等抓到张辉瓒后立即去汇报。”

此时的张辉瓒换上了小排长的制服，又拿土灰往脸上抹了几把，混杂到败兵中企图溜走。

粟裕令战士们严加搜查，并告诉大家张辉瓒可能会化装，因此要仔细识别，一定要活捉张辉瓒。

不多久，龙岗满山都响起了红军战士像过节似的欢呼：“活捉了张辉瓒！活捉了张辉瓒！”

粟裕高兴地对总部独立营营长肖锋说：“龙岗一仗，打死打伤敌人1000多，俘虏8000多，活捉师长张辉瓒。敌人这次围剿又被粉碎了！”

肖锋说：“粟师长，朱总司令、毛总政委刚才直夸你，说还是你有办法。”

粟裕笑着摇了摇头：“如果说有成绩的话，那一是因为上头指挥有方，二是由于下边将士的努力，我只是起一个上传下达的作用。”

“那也不简单。”肖锋笑着说，“连林彪军团长也说粟师长打仗行。”

歼灭了敌第18师两个旅和师部，粟裕和他的64师全部换了装——一色的“汉阳造”五响快枪。战士们高兴地互相庆祝：蒋介石给我们送来了丰盛的新年礼物。

传奇大将粟裕

流弹击中左臂而落下永远的残废

中央根据地三次反“围剿”胜利后，赣南、闽西两块根据地连成一片，发展到21个县境，人口250万，面积5万平方公里，成为中央苏区的全盛时期。

蒋介石对中央苏区的第四次“围剿”，规模超过了以往几次，国民党赣粤闽边区“剿匪”总司令部调集近40万兵力，采取“分进合击”的方针，企图将红一方面军主力歼灭于黎川、建宁地区。这次反“围剿”作战是周恩来、朱德指挥的。他们运用前三次反“围剿”的成功经验，先实行战略退却，诱敌深入，再采取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集中兵力各个击破。粟裕所在的红十一军在东线福建方面作战。朱德、周恩来命令红十一军伪装成红军主力，执行牵制任务。2月中、下旬，粟裕协助周建屏军长、肖劲光政委率红十一军先打新丰镇，再东渡抚河，将敌人向黎川方向吸引，掩护红军主力秘密转移到东韶、洛口地区隐蔽待机，在宜黄的黄陂山打了个漂亮的伏击战，全歼敌52师。3月中旬，红十一军再次奉命担任钳制和吸引敌人先头纵队的任务。粟裕精细筹划，在地方部队配合下，红十一军行进至广昌西北地区，在地方武装配合下积极开展活动，摆出要保卫广昌的姿态，吸引敌人中路军前纵队加快南进，以拉大其前后两个纵队的距离；同时率方面军主力秘密北移，准备侧击力量较弱的中路军后纵队。埋伏在东陂地区的主力红军又打了一个漂亮的山地运动战，一举歼灭敌11师大部和第9师一部。红军取得了第四次反“围剿”的胜利。

第四次反“围剿”结束以后，王明“左”倾冒险主义抬头，命令红军部队进行所谓“不停顿的进攻”。5月，粟裕与政委肖劲光奉命率红十一军进攻江西东部的硝石。驻防硝石的是1927年在湖南发动“马日事变”的刽子手许克祥部第24师，战斗力比较强。红军战士恨透了许克祥，仇人相见，战斗十分激烈。天下着雨，红28师攻打一个山头失利，形势紧张。粟裕和肖劲光闻讯赶到前沿，组织部队再次冲击，迅速把敌人打垮了。红28师乘胜追击，没有料到敌第二梯队突然从红军后面打了过来。这时粟裕手中已没有部队，带领身边的警卫人员冲上去堵截，压住敌人进攻。战斗中一颗子弹飞来，击中粟裕左臂，动脉血管被打断，鲜血喷出一米多远，粟裕当场昏了过去。

“粟参谋长！”警卫员扑上去为他止血。肖劲光大喊：“担架！快送参谋长到救护所。”可是，山道崎岖，雨大路滑，走了三四个小时才送到。因为淋雨，第二天，粟裕负伤的左臂肿得像腿一样粗，皮肤变成了紫褐色。战地救护所见伤势严重，赶快派人将他转送到军医院。军医院的医生一会诊，发现子弹是从左前臂的两根骨头中间打穿过去的，两边骨头都伤了，还伤到了神经，而且已经感染，出现坏死现象。医务主任难过地说：“粟参谋长，看来你的左臂得锯掉，别无他法。”“不，我不！”粟裕连声反对。“不锯会有生命危险！”医生的口气也很坚决。

粟裕明白，少了一只手臂，作战就会有很多不方便，他坚决不让锯。最后医生也只好尊重他的意见。感染了的伤口需要开刀排脓。当时没有麻药，手术开始后，医护人员只好搬来凳子，拿来麻绳，将他的左臂牢牢地绑在凳子上。接着，又将他的右臂、头、肩死死按住，让主刀医生施行手术。粟裕牙齿咬得格格响，浑身冒汗，却始终没喊一声。

手术总算做完了。然而，随后的伤口护理让他吃了更大的苦。为了防止伤口再次感染化脓，将蚊帐剪成二指宽、五寸长的布条子，先在盐水里浸泡，头一天早晨将布条子从子弹进口处捅进去，第二天早晨抽出来，再捅进一条浸泡过盐水的新布条，循环往返，周而复始。结果捅来捅去，伤口不仅长不拢，而且还生出了一层顽固性的肉芽子。医生无奈只好用一个小耙子捅在伤口里，转圈儿地耙，把肉芽子耙掉。每次治伤，粟裕虽然疼得满头大汗，却从来没有叫苦。就这样，一会儿布条子捅进捅出，一会儿小耙子耙来耙去，整整治了5个月。眼看敌人第五次军事“围剿”就要开始，其他伤员一个个伤愈出院返回前线，粟裕心中焦急如焚。

在受伤期间，粟裕经历了一次遭敌特袭击的危险。那是一个赶集日的早晨。军医院设在硝石南边的团城。敌人的便衣队伪装赶集混了进来，袭击军医院。医院毫无准备，又没有武装力量，大家立即分散四处隐蔽。粟裕一跑出门就遇到4个敌人便衣。敌人紧追不放。粟裕虽胳膊负伤，但两条腿很利索，而且平时训练有素，一口气跑了10多公里，甩掉敌人，转危为安。后来粟裕被送到方面军司令部手术队，用当时根据地最好的外科药品碘酒治疗，不到半个月伤口就长好了。这是粟裕第四次负伤，左臂虽然保住了，但留下了终身残疾。胳膊萎缩了，只有小竹竿一样细，五指也伸不直了。然而这只残疾的手，在以后的岁月里，还可以帮助右手做一些辅助动作。粟裕很高兴当初自己坚持不锯掉，是正确的。

粟裕伤愈出院回到部队时，第五次反“围剿”已经开始了一个多月。中共中央组建了第七军团，下辖19、20、21师。19师是由红十一军改编而成的。粟裕任军团参谋长兼第20师师长。11月11日参加了浒湾、八角亭战斗。

然而，局部的个别的胜利，却无法扭转王明“左”倾冒险主义错误造成的失败，也无法在总体上粉碎蒋介石的第五次军事“围剿”。1934年10月初，中央根据地日益缩小，原有的纵横近千里的中央苏区面积，“缩水”到只有300余里。在这样的情况下，中央红军主力被迫从苏区的西南方向突围，进行战略转移，开始了二万五千里长征。

责任编辑/胡仰曦

粟裕夫人楚青接受本文作者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