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士勤
细眼自杀了。人们早已忘记了他叫什么,只记住了他的外号。因为这些年,细眼的两只小眼睛眨巴眨巴,紧盯着村里的变化,瞅准机会就出手捞一把,一捞就是一块金子。家里的钱袋子鼓鼓的,日子过得殷实。
细眼自己富裕,却见不得别人有钱。只要听说村里谁有钱,他就很生气,坐卧不宁,寝食难安。于是,眼一瞪,再四处去抓挠钱,直至村里人都承认他最有钱,他的小眼睛才可以放心地眯起来,喝点稀饭,吃点青菜,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从此村里再没有人愿意在他面前露富,因为犯不着惹他。但也有好事者故意挑事,公然在他面前说:“要说有钱,嘿嘿,那还要算狗剩子。”
狗剩子外出上学,就再没回来,后来听说辞了职,做起了经纪人。好事者不过一说,故意激他,他却当了真。想来想去,心里难受,细眼还是决定亲自去会一会狗剩子。
见了狗剩子,细眼说,也不知该怎么称呼你了?狗剩子说,怎么称呼?还叫狗剩子就是。细眼于是感叹,狗尾巴村出来的,到底是忘不了本啊。狗剩子说,嗨,什么本不本的,我是因为这名字特别,一下就被圈里人记住了,慢慢混大了名气,才不想再改的。
狗剩子说,听说你这些年很有钱了。听狗剩子这么说,细眼很高兴,很舒心地把小眼睛眯起来,说,那是,那是。
狗剩子接了个电话,要外出,对细眼说,要不你也一起去吧,权当看看景。
原来,狗剩子是陪他经纪的一位女演员去拍一款广告。拍摄是在一个大棚里进行的,那大棚让细眼想起了家乡的大棚蔬菜。女演员穿得很少,少得让人看着心慌。吹风机呼呼地响,把女人的长发吹了起来。有人嫌女人的上边露得还不够多,于是,多了点;有人嫌女人的腚不够拽,于是,又拽了点;有人嫌女人笑得还不够媚,于是,又媚了点。就这么简单,OK了。
回到狗剩子住处,狗剩子说,你知道多少钱吗?
多少钱?
一季一签,一季360万。
细眼差点晕厥过去。回去的路上,细眼一直掐算狗剩子能拿多少钱。既然他说20%,这好算。细眼一掐算,呃,一会儿工夫,七万二啊!这才是一季。直至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他才猛然想到,哪是七万二?是整整72万啊。其实他早就算对了,就是不想承认而已。细眼差一点没爬着回到家。从此,细眼便病了,好几天没下床。再后来,细眼便上吊了。人们见到他的时候,他伸着舌头,瞪着眼。这可是他惯常挣钱时才有的模样。
单是跟村里人比,细眼一辈子的确挣了很多钱,但好像他一天福也没享过,因为他舍不得花,只有不把钱花出去,他心里才踏实。现在,就这样过去了。有好事者不乐意,说咱得找狗剩子去,都是他,把好好的细眼给噎死了。
找到狗剩子的时候,狗剩子正忙着操持女演员的后事。哎,女演员怎么回事,挣那么多钱,咋说走就走了呢?村里人不明白。
狗剩子说,前一段我们交上了一位官员,那官员管着卖地,一片几百亩的地卖出去,回手就是几千万。那晚他把女演员留下了。女演员回来后,就抑郁了,饮酒作乐,还吸上了毒品。经常出现幻觉,硬要到湖水里去捞星星,结果被淹死了。
当时,村里去的人跟狗剩子说,那你怎么办,你这么有钱,不如回村吧,给村里投资点。村里正需要钱呢!狗剩子很爽快地答应了。但村里人回去后,始终没等到狗剩子回来。后来一打听,原来狗剩子也死了。
女演员死得意外,狗剩子昧下了那女演员很多钱,结果被人盯上了,要他拿钱买命。但他死活不从,宁要钱,不要命。于是,人家不客气,就把刀子搁在他身体里去了。
有人唏嘘一番后说,那杀人的人呢?
有人说,肯定也活不了。
〔本刊责任编辑 袁小玲〕
〔原载《精短小说》2016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