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大选急转弯

在距离11月8日投票日只有不到两个星期时，FBI局长科米“临阵倒戈”，再次引爆电邮门，引发了政坛的大地震。希拉里的竞选阵营马上发表声明，谴责科米的决定，民主党人士也纷纷出面指责这位在几个月前被他们一致称赞为“公平与恪守职责”的FBI负责人。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龚小夏

2016年10月27日，离美国总统大选投票日只有12天，联邦调查局（FBI）局长科米手下一位负责官员紧急求见局长。据FBI内部人士悄悄向媒体透露，局长听完汇报之后，面色阴沉，之后去找司法部长林奇。

科米告诉林奇，FBI刚刚发现了上万份与希拉里·克林顿有关的电子邮件，必须重启对希拉里电邮事件的调查。他有责任就此通知国会。林奇知道在大选前夕这样一条消息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FBI虽然属于司法部管辖，但是在调查案件的时候完全不受司法部的控制。因此，司法部长无法下令停止调查，但是林奇却劝告科米不要向国会透露消息。

从法律上说，科米在调查的现阶段的确没有知会国会的义务。但是，在7月科米向全国宣布对希拉里不予以司法起诉之后，国会不止一次就此召集听证。9月28日，在国会的听证会上，科米向议员们保证，如果出现新的证据导致重启调查，他会通知他们。结果，科米没有听从林奇的劝告，在10月28日中午给国会发出了一封信。他在信中说：

“在一起不相关的案件中，FBI得知有电邮似乎与本调查有关。我在此致函并通知各位，调查团队昨天向我做了汇报，我同意FBI应采取恰当的调查步骤，这些调查步骤的目的是使调查人员得以审议这些电邮，以决定它们是否包含机密信息并评估它们对我们的调查的重要性。”

科米这封给国会的信件在10月28日下午大约一点钟前后公布了出来，美国上下立即炸了锅。民调机构报告显示，本来一路领先的希拉里的支持率立即下降，与特朗普变成了不相上下。面对选情的突变，道琼斯指数应声下跌一百多个点。

狗血剧再次引爆电邮门

消息刚刚传出来的时候，媒体都假定，新发现的电邮的来源是维基解密。在过去一个多月时间里，维基解密陆陆续续披露了相当大一批与希拉里及其圈内人有关的电子邮件，其中有些在正常年份肯定会给候选人造成严重的政治后果。例如，电邮显示，在希拉里担任国务卿期间，她的丈夫、前总统克林顿的经纪人会设法让给克林顿基金会捐款的大企业邀请克林顿总统去演讲，每次的费用最高收到75万美元。虽然没有直接证据显示希拉里介入其中，但是她在国务院会见的非政府人员里，54%是基金会的捐款人。根据这位名叫班德的前总统助理在2011年的说法，克林顿一共获得了6600万美元的收入。

不过，这些本来具有杀伤力的电邮却被老练的希拉里轻易躲过，并没有引起公众太多的注意。奥巴马政府与希拉里的竞选班子一口咬定，这些电邮是俄罗斯情报机构盗窃之后交给维基解密的，因此美国人民不能让俄罗斯人来干预大选。虽然没有人出面否定这些电邮的真实性，但是“俄罗斯人干预”的说法转移了公众的视线。希拉里的支持率在过去一个多月里节节上升。

不过，消息传出后只有两个小时，FBI就出面解释新电邮的来源。原来，科米信件中说的“不相关的案件”指的是一件与选举完全无关的调查。这真实版的狗血剧情令人捧腹。

希拉里身边最亲密的助理，是一位名叫胡玛·阿贝丁的女子。她的丈夫、纽约市前众议员安东尼·维纳数年前被揭出给网上认识的陌生女子发自己私密部位的照片以及色情短信的爱好，因此不得不从国会辞职。维纳当时指天发誓，日后一定改邪归正。殊不知却又一再被发现不断明知故犯，导致胡玛在不久前宣布与他分居。不久前，调查部门发现维纳给北卡罗来纳州一位15岁的女孩发色情电邮。这一来便导致FBI卷入，不仅因为对方是未成年人，而且从纽约到北卡是跨州犯罪，只能由FBI出面调查。

因为是电子犯罪，FBI没收了维纳的电脑，检查那上面的邮件，看是否有涉及未成年人性活动的材料。这一查不得了，因为维纳夫妇使用同一台电脑甚至同一个邮件账号，FBI在那上面发现了65万封胡玛·阿贝丁在国务院工作期间来往的邮件，其中有数以万计来自希拉里的私人电邮服务器。这让调查人员傻了眼。

按照美国政府的规定，有机会接触到机密文件的政府工作人员在离职之前必须签署一个法律文件，发誓全部交还手里掌握的所有文件，无论这些文件是否属于机密。如果被发现私自保留了工作文件，犯事者有坐牢的可能。而作为希拉里的左右手，阿贝丁的电邮有相当部分会牵涉到国务卿。10月，在纽约的调查负责人将案件的这一变化汇报给在2016年接手主管希拉里电邮调查的FBI副局长麦克卡比，随即请FBI负责国家安全事务的专家参加了会议。会上，专家认为应该去审查阿贝丁的邮件。这时候，调查人员才想起他们还需要上法庭。因为他们虽然手里掌握了这些文件，但是从法律上说必须得到法庭的批准、正式开启调查才可以合法地阅读。

麦克卡比知道事情严重。媒体不久前揭发说，他的妻子在2015年竞选弗吉尼亚的州参议员。希拉里的密友、弗吉尼亚州长麦考利夫给这位候选人捐款将近50万美元。媒体于是不断质疑，让麦克卡比执掌对希拉里电邮的调查是否合适。接到关于阿贝丁电邮的新报告之后，麦克卡比不敢怠慢，决定直接上报给局长科米。于是，在临近投票日之际，就出现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

FBI局长临阵倒戈

司法部长林奇是克林顿夫妇的私人朋友。如果不是比尔·克林顿做的一件事，她在这时也许能够出面干预一下，起码能有效地阻止科米向公众披露消息。

2016年6月29日，克林顿总统的私人飞机停靠在亚利桑那州凤凰城机场。按照克林顿的说法，他在那里“碰巧”遇上了林奇的私人座机。于是，克林顿前往拜会。记录显示，两人谈了39分钟。6天之后，联邦调查局长科米召开记者会，向公众宣布希拉里电邮案调查结果。FBI只管调查，司法部才有权决定是否对希拉里进行刑事起诉。

这次会面本来无人知晓，因为私人飞机停放处不许拍照，也不许打电话。不料，凤凰城一个地方电视台的记者也正好在这里，目睹克林顿上了林奇的飞机。他于是在林奇的记者会上提了出来，很快就在媒体上炒了个火热。林奇百口莫辩，声称双方只谈了些关于儿女孙子的家庭琐事。可是随后又传出消息说，希拉里承诺在上台之后让林奇继续执掌司法部。从此以后，林奇就不太敢公开过问有关希拉里电邮的调查。不仅如此，民间监督机构“法律观察”还根据《信息自由法》将FBI告上法庭，要求公布林奇与克林顿总统会面的所有记录。

7月5日，联邦调查局长科米出面召开记者会。在长长地谴责希拉里在处理电邮上“极其缺乏谨慎”之后，宣布不对她进行刑事指控。民主党人松了一口气，国会中愤怒的共和党议员连续召开听证会，要科米进行解释。在FBI内部，也出现了许多反对的声音。有人向媒体透露，说科米身边有的高级副手认为他的做法损害了FBI独立于政治干预的传统，干脆拒绝与局长打招呼。科米的压力可想而知。许多人猜测，科米这次首先考虑的，是否在设法挽回他的名声。

在距离11月8日投票日只有不到两个星期时，科米做出的这一史无前例的举动，引发了政坛的大地震。希拉里的竞选阵营马上发表声明，谴责科米的决定，民主党人士也纷纷出面指责这位在几个月前被他们一致称赞为“公平与恪守职责”的FBI负责人。希拉里要求FBI马上公布所有的新证据。希拉里在群众大会上说：“马上就要投票，美国人民有权马上看到所有的相关文件。FBI应该立即公布所有信息，不得延误。”

不过，要公布信息谈何容易。按照美国的法律，在调查进行期间，为了不妨碍司法程序，证据不能公布。况且，无论FBI目前通过阿贝丁的电邮掌握了什么信息，他们也只有在法庭批准之后才能作为正式的证据。而这需要时间，但是投票的日期却不能改动。

共和党候选人特朗普赶紧抓住了这个时机。他对选民说：“投票给希拉里，就是把政府交给那些腐败、渎职和任人唯亲的家伙。这威胁到了我们宪政体制的生存。”

民调显示，超过30%的选民表示，10月28日的新闻出来之后，他们恐怕更不愿意支持希拉里了。而一周前在民调中落后6至8个点的特朗普，在投票日前一个星期，支持率已经与希拉里打平。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科米原来是共和党人，小布什政府期间已经任职于FBI。奥巴马上台之后，将他任命为联邦调查局长。他身边知情的人说，如今科米不属于任何党派。他这次也许会因为公布新调查而陷入个人麻烦，因为参议院民主党籍的少数党领袖里德已经说，科米的做法可能违反了联邦雇员不得利用权力干预政治选举的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