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军
在认识世界的道路上,有个必备的小技能,那就是分类。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谁跟谁一家,谁同谁亲近,统统按照形态结构分门别类。人们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过,这外貌相似的未必就是同一家子的生物,很多时候只是生活方式相近而已。
从初夏开始,花坛中会活跃着一些异常靓丽的“喇叭花”,花的颜色非常丰富,红的、紫的、红白相间的等等。只是,这些“喇叭花”与正版的喇叭花——牵牛有很大的区别,它们的个头很矮,也没有牵牛那样的藤蔓,更不会顺着竹竿篱笆蔓延而上。但就装点效果而言,这些矮个子“喇叭花”平铺展开后,如同花毯一样,一点不比正版的逊色。这些“喇叭花”有个通俗的名字,就是矮牵牛。
假扮牵牛花的茄子兄弟
矮牵牛虽然跟牵牛只有一字之差,但却是截然不同的植物,就好像睡莲不是莲,玫瑰茄也不是茄一样。它们有相似的名字,只是因为长得相似而已。其实,矮牵牛的正名是碧冬茄,是茄科家族的成员,论辈分,倒是跟土豆、茄子、西红柿是一大家子的。至于我们平常所说的牵牛花,那可是旋花科的成员,是与红薯、空心菜同属一个家族的。
与很多出色的茄科植物一样,碧冬茄的老家在南美洲,其拉丁属名(Petunia)就来自于当地的图皮-瓜拉尼语族,意思是烟草。其实,烟草、土豆、茄子、西红柿都是从南美洲走出的改变世界的植物,所以不得不感叹,南美洲真是一个茄科植物的乐园。如今,矮牵牛也不甘示弱,因为耐旱耐热,花期超长,它毫无悬念地成为世界各地称霸夏日花坛的重要物种。
还有令人称奇的一点,人们常常栽培的矮牵牛其实是一个杂交种,但是到今天,已经很难确认栽培矮牵牛的亲本究竟是谁,这是因为矮牵牛的种间杂交完全不存在障碍,并且在确定各个物种的分类关系之前,它们就已经有非常广泛的杂交了。目前较为通行的观点是,矮牵牛是野生的直立性腋生矮牵牛(P. axillaris)和匍匐性青紫矮牵牛(P. integrifolia)的杂交后代。
从1835年,第一种矮牵牛商业栽培品种出现,到1965年时,已经发展到436个品种。目前,按照矮牵牛花的大小和重瓣特性,人们通常将它们分为大花单瓣类、丰花单瓣类、多花单瓣类、大花重瓣类、重瓣丰花类、重瓣多花类和其他类型。但是万变不离其宗的是,矮牵牛花朵的基本形态都是类似的,圆圆的花冠和长长的花冠管就是它们的身份证明。那么,这种茄科植物为什么与没有亲缘关系的牵牛长得这么像呢?
长相相似源于趋同进化的压力
矮牵牛之所以与牵牛长得极为相似,主要是因为它们面对的生存环境,特别是传粉者的环境是类似的,这种现象,就是生物学上所说的趋同进化。
简单来说,就是完全没有亲缘关系的物种,因为相似的生活环境,最终有了相似的身体结构。这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大白鲨和虎鲸,前者是鱼,而后者是哺乳动物,但是这并不妨碍它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都拥有流线型的身体、减少阻力的皮肤以及适应于划水的鳍和肢体。出现这种共同外貌绝非偶然,是共同的海洋水生环境造就了它们相似的身体结构。
至于矮牵牛和牵牛,其实也经历了类似的变化和选择,这种选择,来自于为它们传播花粉的动物。很多植物都有自己专属的传粉帮手,这样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首先,这些动物会在同种植物之间穿梭,大大提高传播花粉的精确性,避免花粉浪费在其他不合适的花朵之上;再者,特化传粉的效率也会更高,在固定时间内,可以让更多的花朵受益。这就是传粉者特化的现象。
要保证有特化的传粉者,就需要一些特别的适应性组合,比如矮牵牛和牵牛吸引的,主要是蛾类和蝶类等鳞翅目昆虫以及蜂鸟。它们那根长长的花冠管,就是为这些长嘴巴食客准备的,只有嘴巴够长的蛾子和蝴蝶,才能从中吸取花蜜,完全断了蝇类、蜂类这些昆虫“偷嘴”的念想。
在选择特化传粉者时,颜色也是一个重要的标准。对于庭院中的矮牵牛来说,花朵颜色就是它们为生存而战的旗帜和招牌。这些招牌并非是为了取悦人类,而是为了吸引那些可以帮助矮牵牛传粉的动物。这些家伙对花的颜色可是很挑剔的,因为它们对颜色的感觉跟我们是不同的。比如,蜜蜂喜欢黄色和蓝色,而蝴蝶更倾向于白色和红色,至于蜂鸟,则只钟情于火红的颜色。所以,要吸引到足够的且合适传粉的劳动力,就必须选对花瓣的颜色,如果你想用纯红色的花朵来吸引蜜蜂,那就只会落得“门庭冷落,独自飘零”了。从一定程度上来说,花瓣的颜色也是植物演化历程中留下的印记。
当然,矮牵牛不仅是人类了解花朵颜色和基因关系的重要材料,也是我们打开植物基因宝库的一把珍贵的钥匙。如今,人类已经可以在矮牵牛身上练习“调色”了呢!
花色因何而变?
矮牵牛比较容易再生,通过培养组织和细胞,都能获得完整的植株;而且它的生活周期短,可使检验实验结果所需的时间缩短;再加上矮牵牛的遗传背景清晰(只有两组共14条染色体),且又是一种重要的花卉,所以,矮牵牛成为实验室的宠儿,也就不奇怪了。
从原理上改变花的颜色并不困难,只要将花青素、类胡萝卜素、叶绿素调配好,就能得到想要的颜色。但是实际在实验中操作起来,还是有些困难的。首先,花瓣里得有装配花色素所需的“原料”,比如红色的芍药花素就需要一种叫作查尔酮的“原料”。不过,有原料还不够,还要构建出新的“色素生产流水线”。要知道,一个表现颜色的花青素单元,是由花青素苷、葡萄糖集团、金属离子、有机酸基团等“小零件”组成的,也就是整条“流水线”要丝毫不差地进行装配,才能得到我们想要的花朵颜色。
目前为止,我们有几种办法来改变矮牵牛的基因,其中之一就是通过转基因的方法,把其他植物的色素基因转录进矮牵牛的细胞之中。例如,1985年,最早获得的转基因矮牵牛,就是把玉米的颜色基因导入白色矮牵牛之中,让它们开出了淡紫色的花朵。要想改变矮牵牛花朵的颜色,通常是使用农杆菌这种微生物。科研人员很早就注意到,农杆菌带有一种叫质粒(把新的基因插入植物中去的重要工具)的小型闭合环状DNA,与通常“链子”模样的DNA不同,环状DNA可以自行复制,也可以插入DNA长链之中。利用这一特性,质粒就变成了基因的“运输车”和“注射器”。
鼎鼎大名的
茄科实验植物
实际上,在实验室中活跃的茄科植物远不止矮牵牛,它的茄科植物兄弟烟草也是实验室中鼎鼎大名的实验植物。
今天,在各大遗传学实验室中,都有烟草在活跃,因为烟草有着特殊的能力。首先,烟草特别容易被病毒或者细菌感染,在感染的过程中,这些病毒和细菌携带的DNA可以很轻松地插入到烟草的DNA中去。简单来说,就是烟草的DNA很容易被我们修改。
不过,只是容易修改还不够,因为这种修改通常是针对少数细胞甚至是单个细胞进行的,所以在修改完成之后,这些细胞还要能长成完整的植物体并开花结果,把修改的基因变成可见的结果(比如抗虫、抗旱等等)。虽然,几乎所有的植物都拥有这种被称为“细胞全能性”的能力,但是不同植物的这种能力有强有弱,而烟草恰恰就是其中的强者,接受改造后的烟草细胞,很容易就能长成完整的烟草植株。
很难想象,在矮牵牛这种常见的庭院花卉背后,还有那么多让人脑洞大开的故事,而这些故事,又是人类探索生命奥秘的坎坷历程的不凡见证。相信在这些“冒牌”牵牛花的身上,还有很多未知的秘密,等着大家一起去探索。
烟草染病实验开启了病毒研究新纪元
1886年,德国人麦尔把患病烟草叶片榨成汁,注射进了健康烟草,不出意料,健康烟草也患上了花叶病。这个实验说明,花叶病确实是由病原微生物导致的。为了弄清楚这种病原微生物究竟是什么?之后,科学家又用细菌不能通过的滤网来过滤患病烟草的汁液,结果这样的汁液依然可以让健康烟草患病。这时,人们才意识到,搞怪的其实是一种比细菌还小的微生物,这种微生物要依靠活的细胞进行繁殖。于是,这成为了病毒研究的起点,也让人类在对抗流感、HIV的战争中看到了些许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