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族“绕三灵”中“霸王鞭舞”的文化刍议

2016-11-01 22:06朱青
关键词:神灵白族农耕

朱青

(云南民族大学 艺术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白族“绕三灵”中“霸王鞭舞”的文化刍议

朱青

(云南民族大学 艺术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霸王鞭舞”作为白族传统的民间舞蹈形式,承载着白族丰厚的历史与文化记忆。本文主要通过对在“绕三灵”节祭仪式中的“霸王鞭舞”所折射出的文化现象进行分析,探讨白族社会中的宗教民俗、农耕祭祀、本主文化等方面的内容。

白族;民间舞蹈;“绕三灵”;“霸王鞭舞”;民间文化

白族作为中国56个民族中最勤劳智慧的少数民族之一,主要聚居在云南大理白族自治州。大理位于云南省西部,澜沧江以东,金沙江以南,全州有富饶的土地,悠久的历史,灿烂的文化,杰出的人才,光荣的革命传统;境内山川雄伟,风景秀丽,气候宜人。雄壮优美的地理环境和历史文化氛围,为白族民众提供了一个适于文化创造的天然平台,形成了自己独有的文化特点与艺术特色,造就了白族现在丰富多元的文化现状,这是白族人民勤劳智慧以及具有非凡创造力的结果。因此,白族文化多元性、非凡性和包容性的特点以及独特的民族特性共同促成了大理地区的白族民众人与人之间和人与神之间和谐共存的局面。尤其是“霸王鞭舞”作为白族传统的民间舞蹈形式,在“绕三灵”中包含着白族社会宗教礼仪与民族文化等方面的内容,它的社会作用和文化价值在白族社会中占据着不可低估的地位。

一、“霸王鞭舞”的历史记忆

白族的“绕三灵”有多种叫法,又称“绕山林”“逛山林”等,是大理白族古老传统的节祭仪式活动。在古时期白族先民向神灵祭祀的过程中除了向天地神灵供奉猎物之外,还要向天地神灵表演歌舞,然而最初的舞蹈表现形式是白族先民聚集在一起面对神灵共同模仿着农耕、打猎等生计动作,通过这种集体性的、最初的“舞蹈”形式,白族先民从中寻找到了自由的乐趣并获得到了心灵的洗礼,于是他们就通过这种舞蹈表演来取悦神灵。早期先民的舞蹈动作与现实生活中的农耕劳作动作没有太大的区别。因此,棍棒等劳作工具的舞动再配合上身体的扭动便成了现代“霸王鞭舞”的最早雏形。现如今,白族民众通过歌、舞、乐等艺术表现形式,自然地抒发出自己的内心情感,并与神灵进行沟通和交流,与神灵同乐,以祈求神灵保佑风调雨顺、六畜兴旺、国泰民安。由于古时“霸王鞭舞”的雏形只是作为娱神娱人的方式,因此在“绕三灵”节祭仪式中便少不了它的出现。

清代学者赵甲南在其《咏绕三灵竹枝词》中对“绕三灵”期间的活动场面状况以及人们的着装打扮进行了细致描述:“淡抹浓妆分外艳,游行手执霸王鞭。咚咚更有金钱鼓,且歌且舞为飘然。欣逢四月最清和,簇簇游人此日多。六诏遗风今尚在,诸军莫笑时夷歌。红男绿女是春游,廿四已过人影散,归家返道事田畴。”人们手持霸王鞭,载歌载舞,一路欢跃。清代学者段位所作的《绕三灵竹枝词》中,对当时“绕三灵”的场景也进行了记载:“南乡北去北乡南,月届清和廿四三;一样时装新结束,来朝相约拜伽兰;繁华梵宇已成空,三塔依然虎踞雄;小坐塔盘将进酒,衣香人影太匆匆;金钱鼓子霸王鞭,双手推敲臂旋转;最是小姑僰焚调,声声唱入有情天”,该词生动描述了在“绕三灵”期间,白族民族相聚一起以歌舞乐的艺术形式进行欢庆,呈现出一个热闹非凡的活动场面,霸王鞭在此期间也成为了人们尽情释放内心情感的重要“道具”。由此可见,与现今“霸王鞭舞”的舞蹈形式大致相符,也足以说明“霸王鞭舞”的存在经历了一个悠久的历史长河。

二、“霸王鞭舞”的舞蹈特点

“霸王鞭舞”在大理洱源、剑川、宾川、祥云等地流传甚广,各村庄都有各具特色的舞蹈程式,经过岁月的洗礼,白族的“霸王鞭舞”日臻成熟,形成了有别于他民族的舞蹈风格。

“霸王鞭舞”作为白族的一种娱乐性舞蹈,不仅在“绕三灵”等民俗节庆活动中出现,并且在婚嫁、本主庙会等喜庆节日中也可看到。清代学者杨琼在《滇中锁记》中对“霸王鞭”的样式及一系列的动作特点也进行了详细的记载:“霸王鞭者,以竹竿五尺长,竿身节凿空三寸,置笱嵌以二三铜钱,其空参错相间。拍之则钱动摇作款喧声,手握竿之中,而排之上下截,拍手秉以臂,拍足承以踵,拍头承以颈,拍腰承以股,俯仰曲伸,辗转反侧,无不中节,亦绝技也”。农历四月二十三,大理洱海周边白族各村落都有一支代表队,他们代表本村在庆洞“神都”参与政府介入组织的歌舞展演。其中,各地区的白族“霸王鞭舞”都有一套有别于他地区白族的舞蹈动作特征:上身配合下肢的上下跳动而扭动,在舞蹈过程中伴随着音乐的节奏,舞者各手持霸王鞭的中部用手腕、手指及臂膀的力量舞动霸王鞭,并围绕着身体的各个关节,如在肩、胸、背、四肢等部位进行碰撞从而发出有节奏的铿锵之声,以此来达到动作的和谐,形成优美丰富的舞姿,由此可见与清代学者杨琼的文字记述如出一辙。

通过对“绕三灵”期间各村“霸王鞭舞”表演形式的观察发现:流行于白族民间的“霸王鞭舞”都以群体性舞蹈为主,参与群体以女性居多。由于各地区白族生活环境和地理位置的不同,“霸王鞭舞”在队形排列,动作风格等方面皆有所不同。在洱海地区,“霸王鞭舞”的参与人数皆在几十人,动作灵活多变,铿锵有力;海东地区的“霸王鞭舞”比较古典粗犷;海西地区的“霸王鞭舞”则丰富细腻,动作大,舞姿灵活多变。如不考虑地域差异,通过观察不难发现:各地域的舞蹈动作和打法还是有些相通之处,如:“背合背”“心合心”“胯合跨”“脚勾脚”“叠跳背”“仙人搭桥”“八仙庆寿”“二龙抢珠”“打一条街”等基本打法,各地区的“霸王鞭舞”皆有此动作特征。因此,由于有别于其他白族的“霸王鞭舞”,而构成了大理地区亮丽的风景线,呈现出的视觉效果使观者从中感受到不同的舞姿风格与文化意蕴。

三、“霸王鞭舞”的文化内涵

“霸王鞭舞”延续至今必有它深厚的文化内涵。有学者提出:“人类不仅想求得善神的保护,而且想借善神的力量,以防范恶神的行为,于是有了祭祀歌舞。因崇拜而思献媚,假歌舞以祈福佑”。同样,当代舞蹈理论家朴永光也在其书《舞蹈文化概论》中描述:“舞蹈是人类文化,是人类为了满足自娱、娱神、娱人以及表情达意的需求而创造的以人的肢体动作作为主要手段的文化”。因此,无论哪个地方的白族,无论哪种形式的“霸王鞭舞”,在“绕三灵”中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祈福,希望能够得到神的庇佑,以舞蹈形式或者说是身体语言来向神灵表述自己内心的情感与愿望,“霸王鞭舞”贯穿于“绕三灵”的始终,并形成了特有的文化内涵。

(一)农耕文化的存续

大理洱海地区早在新时期时代就有原始土著在此地耕作劳动,创造了悠久丰富的农耕文明。南诏阁逻凤时期,统治者非常重视农耕,并引进内陆耕作技术进行农业生产。《南诏德化碑》被誉为“云南第一碑”,其碑文内容主要记载南诏统治者阁逻凤的文治武略,其上便有一段记载“遏塞流潦,高原为稻黍之田;疏决陂池,下隰树园林之业。易贫成富,徒有之无,家饶五亩之桑,国贮九年之廩”。统治者意识到农业的重要性,便兴修水利,扩充稻田范围;并且扶持百姓种植桑林,以此来解决百姓温饱,改变贫困的社会局面。一个地方的主流文化是伴随着当地的自然与人文环境所产生的,由于白族先民对自然的认知有限,便将阳光、雨露视为神的掌控,因此,大理地区农耕文明的进步与发展孕育了存续至今的“绕三灵”节祭活动,“绕三灵”中白族民众以歌舞的形式进行娱神,企盼阳光、雨露的恩泽,以便粮食富足,求得生存和发展。白族农耕文化颇受儒家顺应自然规律的思想,以及正确处理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的论述,一直影响着白族的农耕文化,在“绕三灵”期间,人们通过身体动作(即“霸王鞭舞”)去与神沟通,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霸王鞭舞”是伴随着农耕文化的发展而产生的,它是为了协调神与人之间的关系,更好地促进农业的发展,以便获得充实的粮食,以此来解决自身的生活需要和生存之本。现今人们还一直表演着“霸王鞭舞”,特别是在“绕三灵”期间,浓重的本主文化以及虔诚聪慧的白族民众构成了宗教与艺术相依存的和谐局面。

(二)族群文化的认同

族群是享有共同的历史、文化或祖先的人们共同体,族群成员共享着他们与其他族群相区分的文化和历史。族群的有效标准,通常包括语言、宗教、共同历史、区域的地方化、共同的自我认同以及他人认同。概括而言,族群共享的常见特征为种族的、宗教的、语言的、职业的或区域的特征,或者至少分享最基本的文化特质(如语言、宗教、服饰、艺术等)。“霸王鞭舞”作为白族特有的民间舞蹈,它作为一种艺术是白族特有的文化,是白族的艺术符号,是白族的文化标签;“绕三灵”作为白族特有的节祭仪式,它是白族民众的本主信仰仪式,是白族的宗教文化,是白族的共同历史,它们共同构成了白族的多元文化体系。

无论作为文化艺术的“霸王鞭舞”,还是作为宗教祭祀的“绕三灵”,都是白族特有的文化内容,是不同于他民族的文化与符号系统,白族先民创造的历史与文化是弥足珍贵的,因此,白族民众意识到了文化认同的重要性,也具有很强的文化认同观念。

(三)本主崇拜的残余

“本主”是大理地区白族的信仰对象,是某个村落或地区的守护神。本主的种类有很多,其中有自然本主、神灵本主、英雄本主、帝王将相及祖先本主和佛道教神祇本主。这些崇拜对象有神有人,以人为本主的对象一般是在历史或是传说中有特殊的丰功伟绩,因此白族民众将他们奉为自己的保护神。清代学者王崧校理的《南诏野史》中载:“蒙氏平地方,封岳渎,以神明天子为国步主,封十七贤、五十七山神。”蒙氏统一六诏后建立南诏国,随即封五岳和四渎。“岳渎”即指:五岳和四渎。五岳分别为东岳乌蒙山、南岳蒙乐山、西岳高黎贡山、北岳玉龙山和中岳点苍山;四渎分别为江、河、淮、济四水。在中岳的神祠或岳庙即本主庙,史料中提及的“步主”即是白族的“本主”, 所谓“封十七贤、五十七山神”也指“本主”。

本主信仰在大理国之后迅速发展,大理段氏将其先祖段宗榜(南诏时期的清平官、大军将)封为“中央本主”即“五百神王”,以统率大理各村落和地域所有本主和神灵,形成了以“中央本主”为核心的本主神灵体系。至今,仍具有强大的威慑和教化作用。“霸王鞭舞”的艺术表现也主要是为了迎合本主,即娱神;同时也希望得到本主的庇护和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四、结论

“霸王鞭舞”作为白族传统的民间舞蹈,悠久的历史已无从追溯,其旺盛的生命力根植于白族的社会中经久不衰,在各种节庆或仪式中表演的目的皆为对美好生活的希冀。“霸王鞭舞”的表演形式无形地增加了本民族成员间的团结,并且也增添了他们的生活情趣。每年农历四月二十三至二十五的“绕三灵”给他们营造了一个更加热闹的舞蹈氛围,创造了一个更加祥和的表演环境,白族民族在这样的情景下尽情地欢跳,以此表露自己内心的情感,并与神(本主)同乐。

“霸王鞭舞”作为白族农耕文明的产物,具有很高的文化价值。勤劳质朴的白族先民在劳作生产中创造了丰富的农耕和稻田文化,粮食的富足解决了白族先民的温饱问题,由于先民对科学的无法认知,便认为是神灵的恩惠。在对神灵的祭祀中,“霸王鞭舞”作为娱神的方式也随之产生,它是古老农耕文明的象征,是对神灵的感谢与期盼。白族先民,乃至当今白族民众对神灵的祭祀,皆为白族本主文化的延续。古老而悠久的本主信仰对整个白族社会的发展起到了很好的促进作用,进一步加强了本地区的民族团结,以及使本民族优秀文化得以很好地继承与发展。

白族“绕三灵”中的“霸王鞭舞”

“霸王鞭舞”作为白族重要的艺术表现形式,在“绕三灵”节祭仪式中扮演者至关重要的艺术角色,白族民众通过肢体动作的外在呈现来达到与神灵(即本主)沟通的目的。同时,“绕三灵”作为传统的节祭仪式,它集中了白族所有的文化体系以及特有的历史、宗教、艺术、思想等文化内容,因此可以认为它是族群认同与友好交往的纽带,是促进民族团结和增进民族情感的特殊形式;同时,也是白族民众对本族历史的追忆与对本主的缅怀。由此,在其中也折射出不同寻常的文化意蕴。“霸王鞭舞”的实践使白族民众的传统文化符号得以延续和继承,同时通过表演大大地增加了白族民众的民族自豪感和优越感,并且从中可以重温历史,追溯记忆,这是一种知识和经验的积累,甚至还体现了一定程度的社会宗教礼仪、民族文化和农耕祭祀。

[1] 石裕祖.民族舞蹈文化传承发展论纲 [M] . 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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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山雨彤.论“霸王鞭舞”的文化内涵 [J] . 曲靖师范学院学报,2008(05).

J722

A

1003-9481(2016)05-0037-03

朱青(1991-),男,河南许昌人,云南民族大学艺术学院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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