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牌（组诗）

艾蔻

望春风

春天的风吹拂在水面上

它相信，所有的事物

终会退回水中，它吹过了水

也就吹过了整个世界

春风中，没有什么不是向水而亡的

它离人生如此近

还有落花，还有垂柳

还有数不清的男女

站在水边，被风倾斜

去痛丸

表演沙画的人

手里握着沙

他知道如何掌控分寸

让剧情一气呵成

那些沙

哗哗地流下之后

被迅速地分散

原本凑在一起的小颗粒

瞬间相隔千里

逍遥合剂

他正在画桃心，骄傲又专注，简直不容侵犯

为了减肥，他准备放弃今天的晚餐

他说减肥是他的信仰，信仰高于一切

我虽不赞同，还是把双手伸了过去

他拉起我的手，要我相信他

顺带夸了我的外套和包包

他说话带葱味，可能中午吃的包子蒸饺

为了阻止他说更多，我果断选了第一个：

手部护理套餐A，包括去死皮、按摩和热膜

全程四十七分钟，我和他离得相当近

不仅数清了他嘴上的胡须

期间有两个女人给他打电话

连通话内容也被我听得一清二楚

百消丹

很显然，那种黄色纸盒子

最容易惹人注意

而我选它的理由是——我觉得

里面一定装满了病

为什么我的身体像水

变化多端，哪里都想去

结冰、融化

眼看就要人间蒸发了

始终没有人告诉我

那种黄色纸盒子

通常都是用来装药的

清火栀麦片

牛鼻子上的铁环

又疼又难看

牛魔王本事大

为何也没把它摘下来

牛到底怎么想的

挤完牛奶炖牛肉

穿着牛皮拖鞋

用牛角梳子梳头

鲜花插在牛粪上

谁和我是好朋友

谁倒霉

牵着你鼻子走

所有的记忆都是过眼云烟

我想买一株植物

红色叶子的那种

买回来之后

放在窗台上

每天给它浇水

泪眼汪汪的那种

有时，太晚了

我还是睡不着

这株红色植物

默默地站在小台灯旁

一秒一秒

和我细数时间

散步街清洁工

有时我不得不相信

夏季也有凉快的地方

装满晚饭的肚子

罩着红衣衫

它迷人的凸起

不出丁点汗

走到人多的地方

我就摸摸它

装成孕妇的样子

我走过社区，走进散步街

一个清洁工为我让了道

我摸着自己的肚子

里面的小孩子不应该

纸一般飘走呀

我真想躺下来

像一个真正的母亲

开始产出

54张牌

显然这是一个我不愿意提起

又频繁回忆的故事

从小到大，其中困惑的部分

逐渐枝繁叶茂了

第1张牌：

妈妈说过夹竹桃有毒

我闻到花的气味

顿感害怕

后来那气味像毯子一样铺开

我躺下去，四周阴森

头顶上是一个天洞

和一个漩涡

第3张牌：

我应该是溺水而亡的

他们说，我在洞口摔了一跤

还提醒我腿上、胳膊上的伤

的确，我身上很多地方都破损了

像无数张开的嘴巴

一边喘气，一边冒血

第7张牌：

虽然它们看上去

无论如何都不像是跌倒所致

而真正让我奇怪的是

他们，我指那群

用各种残肢重新组装起来的人

在这个洞里随处可见

一颗脏兮兮的老头儿的头

安在一个年轻女人的躯干上

左手青筋暴突，黝黑结实

右手明显来自一个小孩儿

几乎没有穿衣服

他特意用右手牵着我

就是那只小孩手

小小的，细嫩柔软的触感

让我获得些许安慰

第11张牌：

洞内不暗，随处都有灯

组装人哼哼哧哧地忙碌着

他们走动起来一瘸一拐

甩着长短不齐的胳膊

总有东西掉下来，砸到我们身上

或者呼的一下，某只脏器就飞起来

第12张牌：

他把我引到组装间，立刻就有人跑过来

拽我的胳膊，拧我的脑袋

试图把我拆开

我挣扎着向他求救

他看着我说

你不想和你的家人团聚吗

第21张牌：

我的脸顿时扭曲了

喉咙急剧起伏着

发出浑浊又粘黏的声音

不知是笑还是哭

第29张牌：

老头拍着胸脯继续说

这是我和我的母亲

我仔细一看，左手和左腿的皮肤

确实属于同一个人

一直牵着你的是我的孩子

还不到三岁

第33张牌：

这时有声音从各个方向传来

清晰而模糊

那是水滴的声音

洞里开始下雨了

铺天盖地鲜红的血

第45张牌：

我这才放声大哭起来

有颗糖塞到我手里

是一只小孩的手，细嫩柔软

那种熟悉的触感带来恐惧

我再次被包裹起来

第51张牌：

我被这恐惧唤醒了

四处亮着五彩的灯

果真有许多人

他们背着手，站在洞边上

第53张牌：

钟乳石滴下的水，滴答滴答

惹出很大的动静

我听过那声音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从没有

怀疑过它的真实性

我甚至相信很多人都体验过

看起来，它并没有

对我造成破坏性的影响

第54张牌：

我的人生仍然平淡无奇

穿衣吃饭走路，和其他人一样

有一些难以启齿的坏毛病

比方说，我总忍不住去揭示

那些尚未干透的伤疤

我看着它们

坚信里面还有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