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

顾文显

佟光最后一次请华映雪吃饭，是在“好再来”饭店。两人相处三年，感情始终不温不火，闺密们问映雪：“怎么样了？”映雪知道指的是这事，就答：“鸡肋。”

佟光有学问还很温顺，也知道疼人，谈不上帅气，也说不上难看，唯一要命的缺点，说好听了叫节俭，直白道破了就是吝啬，抠。俩人吃过十几次饭了，别说包房，连稍微上点档次的饭店也谈不上，就这家十多张桌的“好再来”，也算是首开奢侈先例。映雪幽幽地想，宁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这道理不懂吗，别说刻骨铭心，你怎么就不肯办一件让我留下点记忆的事呢？

吃完饭，佟光习惯性地喊服务员：“打包。”见映雪抬眼望着天花板，佟光又笑了笑：“浪费可耻。”

这让映雪感觉很不舒服，打包算起来正常，可它不适合这种关系，你能不能男人一回呢？打完包，佟光照例让映雪提回去，下顿饭省事了。这回映雪赌气拒绝。佟光便自己提着，去吧台上要发票。一百多块钱的餐费，真是的。不过他有借口：“这是爱国，避免商家偷税。”映雪感觉这家伙总会给自己的小气吝啬找台阶，要张发票犯得上跟爱国搭边吗，他是国家领导人怎么着？

没想到佟光这次开发票终于有了回报，刮出5元的奖励。他把钱塞到映雪手里：“买体彩，中它五百万，咱俩就什么都有了。”他眼中放出了光芒，仿佛真就得了五百万的样子。

以后，佟光再约吃饭，映雪总是找借口推掉。受不了这种抠抠搜搜的压抑，都说冲冠一怒为红颜，那么，她华映雪是什么？她感觉自己在对方心中，处于无足轻重的位置，这年代，哪里还吃不到一口饭呀，真是的。

映雪结识了风度翩翩的商人黄先生。黄对映雪呵护备至，有时一掷千金，这让映雪心里很受用，男人嘛。

布置好了华丽的新房，黄先生正式向映雪求婚。不知道怎么回事，映雪心里隐约有些不舒服。她对黄先生说，我从前有过男朋友。黄先生答，你这样优秀的女孩，没有过男朋友，那才是瞎编。他是哪个？我希望见见他。映雪淡淡地一笑，他如果值得你见，我还会找你吗？

映雪反反复复过了多少遍筛子，感觉佟光就是个平平庸庸之辈，尤其是在金钱方面，与黄先生不可同日而语，她决定放弃。

接到分手的电话后，佟光在那端沉默了好久，终于叹口气：“是我福薄。小雪，衷心祝愿你幸福。我会天天为你祈祷。”

如此轻松了结，映雪万分失落。她以为对方会痛哭流涕，会追问为什么。然而只是一句祝福和祈祷了事，世上有这样的男人吗？

映雪问黄先生，肯不肯出10万块钱：“我补偿他这一回，就再无歉疚，可以踏踏实实地嫁给你。”

“小菜一碟。”黄先生哈哈大笑，“只要你能发誓彻底忘掉那个人，10万块钱不贵。”

拿到卡，华映雪再次给佟光打电话：“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记得咱有5元钱奖券的事吗？咱中了。”听到电话里吃惊地一“哦”，映雪继续演戏，“中了个不小的奖，扣除所得税，剩下20万呢，我分给你10万。”映雪兴高采烈地说着，她担心那个惜财如命的家伙，会不会疯掉呀？

没想到佟光只是淡淡地说了声：“不错。”

“咱在哪儿见个面，我把钱给你呀。”映雪吃惊于对方的冷静。那吝啬鬼竟没有突然暴发，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受了刺激？

“小雪，祝贺你。”佟光平静地说，“分手后，我每天为你祈祷。我无所谓，只希望你过得好，看来真灵呢。分钱就免了吧，我会继续为你祈祷。”

“为什么？你给我说清楚。”映雪急了，“你怀疑我说谎吗？”

“那怎么可能？小雪，我现在后悔呀，要是早知道会分手，我该请你吃点好的，我该送你些贵重的物品，可恨我一直按照正常夫妻那样节俭着消费，为的是省下钱，去丰富咱俩今后的日子。现在连你都失去了，我还在乎那10万块钱有什么意义？”

“我那天提出分手，你为什么连原因也不问？”

“小雪，你是个深思熟虑的女孩，轻易不会做出那种决定。我如果死缠滥打，会让你烦恼，你烦恼，我就心疼。”

没想到自己在对方心中位置如此重，这样对待她的男人，这世上还会有第二个吗？映雪大脑如闪电般地回放，回放的都是普普通通的甜蜜！她的声音陡然提高：“姓佟的，你听好了，我在伊通大桥南端，半小时你赶不过来，我立即跳江。”

电话里传来佟光哀求的声音：“小雪，别，我马上过去，万一堵车，你耐心点……”接着，听他上了出租车，对司机说，“师傅，去伊通大桥，快。”

映雪用尽了全部力气。她瘫坐在桥栏边，想了想，她给黄先生打了电话：“你马上过来，我让你见一个人，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