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艳 高殿银
[摘要]近几年,网络青春文学的电影改编进行得如火如荼。在多姿多彩的网络文学创作中,青春情感和玄幻类是目前形成的比较成熟的题材类型,也成为电影改编青睐的两类网络文学。尤其是近年网络青春文学题材改编的电影集中出现,引来业界和学界对青春电影的讨论。本文通过对目前网络青春文学电影的主题诉求和视听风貌的分析,探讨消费文化主导下的网络文学青春电影对中国电影类型建构的意义与困境。
[关键词] 网络文学;青春电影;改编;消费文化
近几年,网络青春文学的电影改编进行得如火如荼,中国电影市场对网络尤其是青春文学改编的选择,不是偶然,而是网络文学的自身特点以及以互联网为主体的媒介环境与消费文化语境下的必然结果。
一、网络文学受电影改编青睐的原因
网络文学、电影的观众与互联网的核心用户一致,都是青少年。网络文学的阅读人群与当下电影观众的年龄结构、学历结构、收入水平、审美趣味等方面高度契合。中国电影观众的平均年龄为215岁,青少年是中国电影市场的主流消费群体,他们是“网生一代”,互联网是其重要的生活社交方式,网络小说的读者为电影的生产提供了观众支持。拥有强大粉丝群的网络文学改编为电影时,小说的粉丝直接转换成了电影的观众。网络青春文学电影在近年的高密度出现,正是看到中国电影消费的主体——青年的需求,80后在缅怀青春,90后刚过完他们的青春,而00后正享受着属于他们的青春。青春的故事搬上银幕,每一代人的青春在电影中实现了镜像再现。同时,网络青春文学,聚焦当下城市青年人的人生百态、生命体验,以个人化的写作和对青春生命的重新发掘,开启了诉说青春个体甚至私密经验之门,成为当下青年倾诉感怀青春生命的理想国。辛夷坞、饶雪漫和九夜茴,是网络青春文学公认的领军人物,她们以女性的独特视角书写了浪漫而伤感的青春。
二、网络青春文学电影清新怀旧的视听风格
青春是每一个人心中永远的乡愁,短暂珍贵,甜蜜、忧伤、荒诞、迷茫、躁动、伤痛与青春生命如影随形。近几年的网络青春文学电影以清新怀旧的视听风格,追忆着一个个“暖伤”的青春故事。
(一)电影青春故事发生的时空设置
网络青春文学电影中,青春故事发生的时间主要设置为高中、大学阶段,空间场景主要为校园。网络青春文学正是抓住人生中最让人怀念的青涩时光来进行创作。高中时的青涩懵懂与单纯,大学时的朝气蓬勃与冲劲,都令人念念不忘。青春校园是电影中最主要的场景,《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匆匆那年》《万物生长》和《左耳》,都将故事场景设置在高中或大学校园、教室、操场、宿舍,青春校园是人物停留、活动最多的地方,其中发生的青春故事最能勾起观众的回味与共鸣。
(二)唯美怀旧的电影视听语言
在网络青春文学电影中,MV式的画面,暖色调的整体使用,唯美诗意并存的慢镜头与逆光拍摄,缅怀青春的伤感音乐,使其呈现出独特的怀旧清新的审美风格。
暖色调——青春的温暖与明艳。暖色调是网络青春文学电影的主要色调,温暖和明亮的视觉效果,突出青春的鲜艳美好,也使电影充满怀旧的色彩。《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中,大学时的郑微穿着鲜艳的小毛衣与小外套,宿舍的布景也主要以彩色为主。《万物生长》中有大量向《阳光灿烂的日子》致敬的段落,每一次的青春记忆,都充满着当年马小军们那个夏天的色彩。明亮的阳光,夏天的色彩,青春的记忆,都明晃晃地留存于记忆中,牵引着长大后的我们一遍遍地怀念。《匆匆那年》中的碎片式表达是通过色调的转换来实现的。暖色调运用强化了青春的温暖与明艳,将青春蒙上了一层柔和透明的纱,记忆中的青春注定在修复与雕饰中被我们一遍遍地回味、重温、怀念。
慢镜头——青春的诗意化呈现。《万物生长》中慢镜头时常用来展现群戏的场景。实验室玻璃瓶的破裂伴随着旁白开始,碎片散落一地,混杂着空气中的福尔马林,纸张翻飞,教室中一片混乱如战场,主要人物群体也跟随出场。开篇时长近3分钟的慢镜头中,青春就像一场混乱的战争,却充斥着一种诡异的幻想与美感。在77分10秒到79分钟之间,两个学校的男生为了女孩与尊严进行的那场群架,2分钟左右的慢镜头中,青春的荷尔蒙弥漫在空气中。打架不再是暴力事件,而是青春期男孩表达自我的方式之一,慢镜头消弭了原有的暴力元素,留给观众的是诗意化的青春记忆。
逆光摄影——青春的短暂与光亮。在电影中,逆光摄影常用来营造一种明亮而模糊的美感。《匆匆那年》中,陈寻跑向教室,在教室后门口看到正在画板报的方茴。逆光摄影的使用,使夕阳中的方茴笼罩在一片光亮之中,周身散射着一道道光晕,几近透明,摄影机在她身上游走,如少年清澈着迷的目光。方茴如那天的刺眼光亮,永远存留在了陈寻的记忆中,那是对于初恋最美的记忆。《万物生长》中,秋水与柳青在湖边沙丘分别的那场戏,手持摄影与逆光摄影完美结合。黄昏的夕阳下,摇晃的镜头中,秋水和柳青的面容模糊,只看到光影中的人物身影,逆光拍摄中的人物出现了剪影的效果。他们奔跑嬉戏在血染的阳光中,青春的盛宴即将在夕阳中落幕。
音乐——对青春伤逝的凭吊。网络文学青春电影中的音乐多以抒情为主。主题曲表达的是对韶华青春的凭吊与缅怀。王菲演唱的
《匆匆那年》
旋律沉静而忧伤。青春电影中的主题曲向观众传达着一个信息——往事不可留,青春不可追,唯一能做的只有怀念。
人物——群体式的人物塑造。《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中敢爱敢恨的玉面小飞龙郑微;《万物生长》中内心飘忽不定的秋水,都是塑造得比较成功的个体青春人物。但是,青春电影中塑造的以室友和同学为主的群体式人物更别具特色。同寝室的几人性格各异,有的温婉,有的任性,有的倔强,有的爱逞强,等等,通过以寝室为单位的群体式的人物塑造,勾勒了一个多彩的校园学生群像。
(三)主题——单一化的爱情表达
网络青春文学电影,主题较逼仄狭隘,主要聚焦青春期爱的萌动与伤痛。《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中,除了表现女主人公郑微的两段爱情经历之外,也表现了宿舍中的其他三位女孩的爱情遭际。《万物生长》中,描述了男主角秋水与三个女人之间复杂的爱情纠葛。青春电影对单一爱情的感怀,简化了青春生命成长的复杂过程,使电影的精神格局单一浅薄。
三、网络青春文学电影——消费文化的表征
在全世界电影中,“青春电影”类型独具特色。无论怎样定义其类型内涵,青春电影明确关注的是青少年的成长,展示他们在成长中与家庭、成人社会、现有价值体系的冲突与矛盾,迷惘与挣扎、叛逆与觉醒、甜蜜与伤痛等是其言说的典型青春体验。中国电影长期以来把青年描写为“明天的希望”“国家的未来”,在成人视角观照下的“青春”,往往沦为意识形态教化的工具和群体的抽象符号,个体生命经验被遮蔽。1994年,姜文执导的《阳光灿烂的日子》,是首部站在个体叙事立场上的“青春残酷物语”。此后,在第六代导演的电影中,有了真正意义上关注青年,尤其是社会边缘青年酸涩成长历程并给予青春尊严的青春电影,如《站台》《小武》《十七岁的单车》《青红》《冬春的日子》等。而近年的青春电影,因改编自网络青春文学的电影占据市场的主导,网络文学母体特有的消费属性和电影产业利润最大化的追求等原因,使青春电影呈现怀旧与消费的景象。“如果用青春主题来概括20世纪后半纪中国部分青春电影的某种发展流变的话,我们不妨说,中国的青春类型电影,大体走过了一条从‘青春万岁到‘青春残酷再到‘青春消费的道路。”①诗意怀旧的视听风格和对青春中最美好的爱情的单一叙事,本也无可厚非,因为“青春成长电影所再现和记录的青春经验本质上是一种怀旧性经验,也是一种基本的创伤性经验。成长过程中的尴尬难看、残酷伤痛,构成了这种经验的基本内核”②。这些经验是青年完成社会化过程必须付出的代价,回溯并抚慰这些创伤性经验是有价值的,也是艺术的使命。近年网络青春文学电影之所以没有达到观众的期待和完全认可,是因为其对青春的抒写过于狭隘,呈现出强调自我、爱情至上的审美倾向,对青春生命成长的社会复杂环境进行了提纯处理。青春电影往往在个体与成人社会、个体与传统、个体与现有价值体系等悲剧性的冲突、对抗与调适中,完成个体自我意识觉醒和重建自我的“成长”,从而使其具有独特的文化与艺术价值。近年的网络青春文学电影,看不到个体青春经历参与社会化的过程。即使在《匆匆那年》中出现的申奥成功、世界杯惨败,《同桌的你》中出现的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被炸、非典等社会事件,但这些仅仅是游移和漂浮在剧情外的符号堆砌,没有参与电影主体叙事,更与主人公深层心灵矛盾冲突等无关。“从文化研究的角度来看,青年电影具有内在的社会性和意识形态性,可为‘局外人提供观察和研究青年生活、思想和行为的‘权威文本。但目前中国青春电影中很难看出文化的意义。”“所有的青春片都是在回首青春,电影角色与现实脱离,这些影片都以‘不表意为骄傲的……它们的自身定位、营销市场、观众接收方式都与文化表达、社会意义无关。”③相比网络青春文学电影中虚无漂浮的青春追忆,同时期的其他青春电影,如微电影《老男孩》传递出的“青春不灭、勇于向庸常人生发起挑战”,挫折与梦想同行但永不放弃的励志精神,引起了观众的广泛共鸣,那是每个人成长中关于青春记忆的典型经验。而《青春派》直击中学的“早恋”问题,义无反顾的早恋,伴随着高考的落榜而残酷破碎,青春的惆怅伤感,在凌驾一切的高考的砥砺中慢慢消解,并转化为积极前行的力量,电影为青春个体生命的成长指明了正确的方向。电影中泰戈尔诗歌、iPhone手机、陪读租房、拼爹等元素构成了一个丰富生动而真实的中学生活世界,为失落而昂扬的青春叙事提供了典型环境。
近年的网络青春文学电影,怀旧的主题、青春爱情故事的三角关系模式、“女性意识中心”的叙事视角、反复出现的时空场景、清新唯美的视听语言,等等,似乎建立了类型电影的某种范式。但青春电影似乎并没有为观众带来他们所期望的更为丰富的惯例系统,甚至对一部部电影中互相模仿、反复出现“群架”“堕胎”等烂俗桥段表示不满,青少年文化研究者还提醒这类电影会使青少年从电影消费主体变成消费客体的危险。类型电影,是影片中可以复制的、不断出现的某种类型的“观念”与“范式”的集合,网络青春文学电影在价值“观念”系统没有承担应有的社会主题和文化价值的深层诉求,仅仅是对爱情的追忆和凭吊,对非典型性个体经历的梦呓。网络青春文学电影的生产有着积极主动的产业意识和营销策略的包装,在资本统驭下的电影成为沉溺于感官刺激和娱乐追求的感性大众文化的一部分,成为消费文化的表征,吸引着想摆脱现实困境、幻想和做梦年纪的青年观影群体来消费。走进电影院的观众消费的不再是具体的电影创作,而是一种以“青春”符号包装出来的商品,这种商品符号的能指寻找不到该有的所指,所指的不在场和不确定性带来了青春电影中情感的虚幻、主题的缺失。在这个意义上说,当下内地“青春电影”还不足以形成严格的电影类型。但中国青春个体叙事立场的电影出现得较晚,随着各种青春社会现象的出现、市场需求的多元化和电影艺术经验的积累,相信中国青春电影叙事的格局和类型会更丰富多样。
注释:
① 陈旭光:《电影文化之维》,上海三联书店,2007年版,第197页。
② 王彬:《颠倒的青春镜像——青春成长电影的文化主题研究》,巴蜀书社,2011年版,第405页。
③ 张晨子:《对话北京大学教授戴锦华:“非观众”呼唤出的“非电影”正在统治中国电影》,《大众电影》,2015年第11期。
[作者简介]李艳(1975— ),女,河北保定人,博士,四川大学艺术学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戏剧与影视学。高殿银(1991— ),女,四川雅安人,四川大学艺术学院戏剧与影视学专业2014级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戏剧影视理论与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