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乡的两瓶矿泉水

2016年7月1日晚，武汉市新洲区凤凰镇郑园村举水河西堤发生溃口。洪水打破堤坝，冲进了沿岸的中央湾、郭家寨、陶家湾等多地，村庄顷刻间被淹没。

7月6日中午，我跟随村民来到了距离溃口堤坝最近的村庄之一——郑园村中央湾。那两天，尽管仍然雨水不断，但水位已经基本恢复正常。趁着雨小的时候，一些村民开始陆续往回走，都急着想去看看家里的情况。

“太惨了，说不清楚，带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我就这样蹭上了一位村民的车。

近5天过去，虽然大水已经退去，但中央湾依然一片狼藉。许多房屋被洪水冲垮，乡间小路上满是淤泥，难以下脚。各家各户都把家中湿透的衣物、家具、杂物运到街边，经过几天的浸泡，有些已经开始发出酸臭的气味。

几乎每家每户都能清楚地看到洪水来过的印记，墙上一人多高的黄色印记正是洪水淹过的位置。

在堤坝不远处的大棚里，地里被水泡过的西瓜已经开始腐烂，长出了灰白的霉，苍蝇纷飞。

村里八九十岁的老人都说，活了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水。但大家也说，他们其实早就担心堤坝不稳，遇到大雨可能会出问题——多年来，一直有人在举水河挖沙去卖;还有人为了扩大堤坝下田地的面积，挖掉了一些堤脚。

从村里回到安置点，一位前一天采访过的老人看到我满腿满脚都是污水、泥巴，马上把我拉到医务室要医生给我消毒——这是他到这儿来学到的规矩，因为水太脏，怕引发疾病，凡是从村里回来的人都要过来涂些碘酒消毒。

看着我涂好碘酒，老人又去自己的铺位旁拿来了两瓶矿泉水，说什么都要塞给我。我接过一瓶，可他不肯，按住我，坚持要看着我把两瓶水都拿上才肯放我走。

“你是为了我们来的，我们感谢你，我们要关心你，对你好。”老人说着一口浓重的方言，可能是意识到我并不能完全听懂他的话，他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一字一字慢慢重复着。

他今年72岁了，是一名老党员，也是一位孤寡老人。7月1日晚上，堤坝溃口后，他一个人蹒跚着从家中逃难出来，什么都顾不得拿。逃出来没多久，他的老房子就在洪水中垮塌了，他被接到安置点居住至今。除了矿泉水，他什么都没有了。